第三十五章：校运会与辩论赛（上）

出了咖啡厅之后江小枫一直沉默不语。
等到要坐的公车来了，江小枫一股脑踏上车往车后面走，公交司机叫她投币，季蓝讪讪的笑着说：“一起的，我们一起的！”然后把钱投到钱箱里。
走到后面，坐在她旁边。江小枫一直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时隔庐山之行已经一年了，原来江小枫还没有放下曲方云。也是，这么多年的感情，如果一下说没就没，也未免太儿戏了。但是……如果一直这么喜欢着，小枫，你以后该怎么办才好呢？你的幸福该怎么办才好呢？
季蓝把头靠到江小枫的肩膀上，心中怅然。
江小枫转过头，望着季蓝乌黑的发顶，内心的情绪复杂难辩，竟令她说不出一个字来。夹杂在公交车发动机的嗡嗡声响里，季蓝的声音被风吹进她的耳朵，让她一瞬间红了眼眶。
她说，小枫，你一定要幸福啊。
一个星期后，江小枫启程去了西北。季蓝的公寓回归平静。但是在江小枫走了之后，她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晚上对着电脑测试，走出书房去斟水。路过客厅时，沙发上空荡荡的。
昨晚江小枫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漫画书的身影仿佛还在，晃神一瞬，客厅寂静无人。
江小枫不会再像之前那样突然提着一大袋零食出现在她家门口。
跟之前前一晚回家第二天早上就来敲她的门不同，这一次她走了，就不会再来敲她的门。至少到暑假结束都不会再出现……
季蓝忽然很害怕习惯。
只要一习惯某件事，就会害怕失去，害怕失去之后那种落寞。望着空荡荡的房子，季蓝觉得这里跟之前的家也没有区别，一样冷清一样安静，唯一的不同就是，隔壁不会再有曲方云动不动跑来找她打游戏机，也不会有曲爸爸在院子喊她去吃晚饭。
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她这样告诉自己，然后静静地斟水，静静地走回去工作。
半个月后江小松和曲方云回国了，季蓝吵着要看他们在国外的照片。以曲方云的兴趣，肯定是去观摩建筑的可能性居多，季蓝很喜欢看各种摄影照片，自己也有一手漂亮的摄影技术，早就对他们的归来翘首以盼。
这天下午，季蓝和曾界先到平时去惯的港式餐厅霸位，等了片刻，江小松和曲方云才从照相馆过来。
他们还没坐下，季蓝就伸长手要照片。江小松用手里的相纸袋敲了敲她的脑袋才给她。
拆开来，里面各式各样的街道、风景、教堂、夜市、酒吧……每一张都看得很仔细，整个人都要入迷了。
三个男生见她完全旁若无人，也迳自聊起在国外的见闻。他们此行为期一个月，几乎逛遍大半个北欧，逗留时间很长。
“我们还特意去参观了德国最大的计算机房，非常震撼。蓝蓝你以后想留学不妨去那里。”江小松说道。
季蓝听说过他们说的那个学校，全球顶尖的计算机工程师几乎都是从那里出来的，堪称是所有计算机爱好者和学子的梦想之地。季蓝有点兴趣，但是觉得离自己还是太远，也没放在心上。
这段时间曾界参加封闭式培训，压力大到整个人脱了一层肉。
季蓝虽然拿过全国化学一等奖，但是她还是属于半桶水那一种，曾界是实实在在的化学高手，无论多难的题目到他手上就像是魔术师解绳结，轻轻一吹就开了。
还有两天就要去国外比赛，他们都预祝他凯旋而归。
吃完饭，他们把季蓝送回家。洗完澡出来，坐到床上，看见桌上摊放着曲方云他们给她的照片，突然“啊”了声。
忘记跟曲方云说和颜晓光见面的事了。
但她下一秒迟疑了，应不应该跟他说呢？
他跟颜晓光的关系已经够僵了，要是他知道颜晓光私下找她们谈话，肯定会雷霆震怒。不能说不能说。
唉……在心里深深的叹息。感情真的很麻烦啊，害得连她都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高三毕业班的生活随着开学典礼，正式打响第一炮。
在第一次朝会上面，校长隆重表彰了在暑假获得亚洲青少年化学竞赛冠军的曾界，高三三班再度成为全校的焦点。
整个年级十个班里面，虽然理科重点班有两个，一班和三班。但是三班云集曲方云，曾界，季蓝这几个理科高手、竞赛牛人，学校这两年的世界级大奖几乎都是他们抱回来的，风头可以说是完全掩盖了其他班。
本来一中风评很好，有了这几个学生之后更是锦上添花。建校大半个世纪的几排大奖杯里面有一半是这两年攒起来的。校长曾经对他们的年级主任说过。一中是赶上好时候了，只怕以后五十年都不会再遇上这样的学生。
开学没多久，就碰上七天的长假，但是毕业班只能休三天，他们已经如蒙大赦。
季蓝抓紧时间把游戏公司的那份工作进度赶出来，整整三天没有出门。放假回来之后，校运会又开始做宣传了。
跟校运会同时举行的辩论赛也开始紧锣密鼓的进行。依旧担任体委的陈海东惊讶地发现，收上来的校运会项目报名表上面竟然有季蓝的大名！赫赫然写在了跳高和跳远下面。
他以为是有人故意整季蓝。
她年纪是班里最小的，有时候稚气难脱很爱戏弄班里的同学，大家知道她没脾气，总是故意整她。
有一次他们趁季蓝下课去了洗手间，就把她的桌子搬到教室最后，然后把垃圾桶倒扣在原来桌子的位置上，还把季蓝的作业本、稿纸和笔照着原来的位置放在上面。季蓝从洗手间回来一看，整个人呆住了，周围的人都神色自若，她还以为自己眼花把课桌看成垃圾桶，后来到教室后面一看，垃圾桶真的没了！她竟然扑哧笑了出来，指着地理课代表大声笑骂道：“阿拉只不过说侬的课桌乱的像垃圾桶，侬还真把阿拉桌子变成垃圾桶啊！小刘，过分了啊！”
她带着方言的怪腔把本来想要装着若无其事的全班人都搞的捧腹大笑。
当时陈海东就挺佩服她的肚量的。
一般女孩子在这种情况下肯定哭了，作业本被放到垃圾桶上，虽然桶是干净的，肯定也会觉得委屈，她倒无所谓。
后来地理课代表私下跟她道歉要请她吃雪糕。她还笑嘻嘻的点头说：“小刘，这就对了嘛！”
别人见她吃雪糕吃的那么开心就问她，她逢人就说“小刘请的”。
自此全班人都开始叫地理课代表小刘，后来不知怎么的传到了老师那儿，有一次地理老师看着试卷的选择题，下意识叫爱徒起来回答：“小刘！”
先是一静，然后全班哄堂大笑。小刘的名号不胫而走。
陈海东觉得季蓝有种神奇的力量，能让身边的人都不自觉的变得放松。
“季蓝，你有没有报校运会的项目？”他拿着报名表走到季蓝的桌位前面。
她正在做英语报纸，连头也没抬：“嗯？……有啊。”
陈海东愕然：“你不是要打辩论赛吗？”每年校运会的时候她肯定是没空的。
继续做着报纸，语气漫不经心：“校运会比较好玩，不打了。”
“你说真的？”校长他们怎么会肯呢？
“嗯。”这道题好像怪怪的，把句子再读一遍，想了想，选A。
然后季蓝留在学校参加校运会的消息传遍整个班，本来近乎空白的报名表上猛然间多了很多名字。陈海东满意地看着手里的名单，点点头：“嗯，大家的积极性还是很高的嘛！”
季蓝的名字真好用啊……
后来鉴于某人的影响力，体委老陈果断任命某人做女子四乘一百接力的最后一棒，季蓝临危受命，气得差点一脚把老陈给踹了。最后一棒，任务多艰巨啊，这人存心害死她！
本来老陈还想叫她把弓道也报了，先十拿九稳收个金牌。
季蓝鄙视他：“这么欺负学弟妹，你不羞我可羞呢！”
学校没有限制毕业班参加校运会，但是学业繁重，很多三年级生都不会参加项目，所以报的基本都是一二年级的学生。才有季蓝“欺负学弟妹”一说。
陈海东想想也有点不好意思，于是作罢了。
早上和曲方云分别参加完男子、女子跳远之后，他们就跟班里的同学跑去道场看剑道比赛。
上了高中，每次都忙于辩论赛，从来没有参与过校运会，季蓝非常怀念以前在一中初中部参加校运会的那种轻松肆意的感觉。睽违两年，季蓝显得格外兴奋。
下午先是女子跳高，然后是男子跳高。季蓝和曲方云也有参加。
季蓝的跳高没有练过，只是仗着弹跳力不错，最后挤进了决赛。趁体育部的同学调整杆高的时候，季蓝跑到他们班的人堆里，用手不停地扇风。虽然入秋了，太阳还是很毒，热得她汗水直冒。
“好热啊！”
何焕萍把矿泉水旋开，递给她：“先喝口水。”
季蓝正渴呢，接过来：“谢谢班长！”只是小小抿了一口，就交回给她：“待会要跳，不能喝太多。”
现在三班的人跟“老三班”的人坐到一块，都是来看她和曲方云跳高的。有人说：“季蓝你别紧张啊！要求不高，随便跳个第一就好了！”
陈嘉琪和邹琴一脚过去：“滚！”
何焕萍也走上去参与围殴：“毁我们三班清誉，灭了他！”
然后男生们就冲上去压着他，一个一个叠罗汉，那人被压在下面，又笑又叫：“哎哟，季蓝、曲方云你们别光看着啊，救我啊！我、咳咳、我意思是、比赛第一友谊第二……”
何焕萍怒瞪：“什么？！”
男生反应过来说错话：“不对不对！是友谊第二比赛第一！不是不是，啊好重……”
季蓝哈哈哈笑得肚子痛。曲方云清冷的眼眸也难得染上笑意，看着他们玩闹了一会儿，转过头对季蓝说：“别笑了，待会还要比赛。”
季蓝努力收住笑意，还是忍不住笑咳了两声。参加运动会真开心啊……
后来裁判吹哨宣布开始，他们才消停下来。
对于竞技比赛，素来秉承尽最大努力，绝不勉强的原则，季蓝努力跳过了一米六六，但是在一米六九的时候试了三次都不过杆，拿了个银牌。
季蓝对这个成绩非常满意，拿第一的女生是二年级的体育特长生，刚才还破了自己去年的纪录，跳了一米七五。比赛完之后她还特意走过来跟季蓝握手。
“季学姐，没想到你不止聪明，运动也很厉害。我更崇拜你了！”她黑黑瘦瘦的，肌肉紧致结实，闪亮的眼睛蹦出炙热的光望着季蓝。
季蓝受宠若惊，笑着说：“哪里，你才厉害！刚才破纪录那个背越式我都来不及拍下来，太漂亮了！”
季蓝也说得眼睛发亮。这位学妹身形很薄，过杆的姿势优雅利落，她从软垫下来之后都会坐在旁边看得入迷。希望曾界有帮她拍下那些瞬间。
那个学妹被她这么一说，有点不好意思。
紧接着是男子跳高。曲方云作为连续两年的纪录保持者，再加上他英俊贵气的冷峻外表，在观众里面呼声非常高。一开始的时候，他都在下面坐着，等到了一米五五高度时才上场。跑了几步直接跨过去，看上去非常轻松。
他每跳一次下面都掌声尖叫声四起。季蓝第一次见到这种状况，忍不住咋舌。曾界笑：“这两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你不在的时候他可是大出风头呀。”
毫不掩饰自己的愉悦心情，季蓝脸上满布笑意，一如初秋蓝天上的灿烂烈日。
男子跳高的人数比女子的多，比赛时间也长，随着时间过去，田径场上的项目一个个结束，渐渐地只剩一两个项目，以及跳高还在继续着。
杆高升到一米六九之后，淘汰的人数剧增，气氛开始紧张起来。两轮之后，场上只剩下三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围着跳高场地的人越来越多。
到了一米七八，有一个男生试跳三次都失败了。再淘汰一人，场上只剩下曲方云和三年级文科班的梁学礼。
季蓝有些意外，没想到梁学礼跳高这么厉害。这时旁边的陈嘉琪喃喃说：“又来了，跟去年一模一样。”
季蓝疑惑：“去年也是他们两个争冠亚？”
“是啊！”陈嘉琪点头，“但是对梁学礼还是太吃力了。去年他都跳不过一七八，今年已经是极限了吧？”
看着场上的两个人，曲方云坐在塑胶跑道上把长裤脱掉，里面是黑色的篮球裤，神情冷静沉稳，眉目间不难看出他心情愉悦。“去年方云跳多少？”
“一米八一。”
现在就是，一米八一。
从物理学上解释，身高比较高的人跳高有优势，因为人的重心高，离杆的距离就比矮的人近，需要克服重力作的功自然要少，也就是说，更轻松些。
目测过去，曲方云约莫比梁学礼高了三四厘米，理论上说是很难战胜的。
但是梁学礼还是非常认真应战，他在旁边做弹跳和拉筋，然后裁判吹哨，蓄势待发。他看着杆，迈步跑过去，一步、两步……接近杆准备起跳的时候突然停住脚，观众忍不住发出细细碎碎的失落声。
他不顾四周的声音，走回起跑的地方，又跑了一次，还是在最后停住了。第三次的时候，他豁出去，加快速度跑到杆前面，脚一蹬跳了起来，但是整个人压杆而过跌在软垫上。
裁判举起白旗，宣布失败。
轮到曲方云。上场前，他一边在旁边压腿一边看梁学礼跳，没有因为对方的失败而动容，脸色淡淡的走到起跑点，然后用脚步数到跳杆的步数，轻轻从起点跑了一个路线到杆前。全场鸦雀无声地看着他做着这些，他做的很仔细，但是很快，没有耽误多少时间。然后他回到起跑线，朝裁判席举举手示意准备就绪。
裁判吹哨。
盯着跳杆，跑跳到软垫前往上一越，腰贴着跳杆险险越过，快要下来时，脚跟咔一声碰到跳杆，哐铛铛，跳杆随着他一起跌落，掉到了他脚上。第一跳失败了。
他从软垫上下来。季蓝刚好坐在他下来那边的前方，男生一抬眼就看见她温润的眼睛。季蓝朝他笑了笑。曲方云敛眸，走回起跑点。他站在原地闭了闭眼，深深吸了口气。
全场静得连掉下一根针都能听见。
他缓缓睁开眼睛，漂亮黝黑的眼睛定在不远处的跳杆。
起跑。
一、二、三……
杆前，划了一个半弧。
后背往上一越，乌黑的发梢扫过跳杆，宽阔的肩线，微凹的腰际，修长的腿，噗一声落到垫子上。
全场静了两秒，突然爆出震天般的欢呼声。
跳过了！
季蓝和旁边的人一起尖叫着跳了起来，拍着手掌欢呼喝彩，高兴之情完全溢于言表。后来裁判问他要不要跳记录，曲方云摇摇头。他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从软垫上下来，陈海东他们起哄地一声声喊：“曲方云、曲方云、曲方云！”
渐渐蔓延开去，全场都在呐喊他的名字。男生冰冷的表情晕开点点暖色，对周围的声音充耳不闻，只是走近班里的人，点了点头。
旁边后勤的人递水和毛巾给他。
他反应有点冷淡，大家虽然高兴，但是不敢像跟季蓝说笑那样围上去。
季蓝走到他旁边，对他挤眉弄眼：“哟，原来我不在的时候你过得这么风骚啊！”
曲方云喝着矿泉水，斜眼瞪她一眼。
季蓝扬眉：“不是吗？都说‘各领风骚数百年’啊，你那什么表情，我在夸你。”
男生凉凉的说：“可真谢你。”
“不谢不谢！”看见季蓝一副“别那么客气”的表情，曲方云的表情才微微生动起来，眼睛里的冷感略有些消散。
陈嘉琪大大咧咧跑上来拍他的肩膀：“曲同志干的不错！给我们三班争光了！”
旁边的开始慢慢围上来，开起玩笑：“诶诶诶，话说清楚啊，曲同志是我们三三的好同志，你们一三的人一边去！”他们自己起的代号。一三是老三班高一三班，三三是高三三班。
陈海东拍着脑门：“你这么说，要我们这些前一三后三三的人情何以堪啊……”大家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