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校运会与辩论赛（下）

下午五点半，田径的奖项开始颁奖。
季蓝站了回最高台阶，雄赳赳气昂昂地拿了跳远的奖，然后直接走下一个台阶拿跳高的奖。
颁奖的是年级主任，他指着季蓝笑骂：“懒骨头，就不能正正经经再上台一次？”
季蓝厚着脸皮接过奖状，笑嘻嘻说：“过奖过奖！客气客气！”
年级主任没好气地瞪她：“这回高兴了？玩得开心吧！”
这孩子开学私底下跑来跟他说自己今年不想参加辩论赛，想在最后一年参加校运会。她说得楚楚可怜，差点声泪俱下，年级主任跟校长商量过后，觉得校队基本也上了水平，这两年确实压得她挺紧的，就批准了。
没想到今天一看，这丫头还真是玩疯了。
隔了一会儿之后，曲方云站在最高的台阶上接受奖牌，手里拎着奖状，表情淡漠，对着镜头的时候，眼神微微柔和了一些。原本就精致清丽的俊颜，此刻看上去更俊雅动人了几分。
曾界站在不远处看着，感慨地说：“方云这两年开朗了很多。”
“是吗，明明还是大冰块一枚！”季蓝也望着同一个方向笑谑地说。然后看了看旁边的曾界：“你早上不是参加了标枪和四百米吗？东海龙王说你俩金啊！金在哪，给我瞧瞧……”
季蓝绕道他身后，他的手空空如也，标准的两袖清风。
曾界失笑：“让别人帮我去领了。在龙王那儿吧大概。”
“你还挺不在乎的嘛！”
“哪比得上你！”
去年的最佳辩手，人气飙升。今年说不去就不去，他不信她上网没看见新闻对她缺席辩论赛炒得有多热。有说她淡泊名利的，有说她耍大牌的，褒贬不一，但是她好像完全没放在心上。自己的小日子过得照样开心。
第二天四乘一百接力，由于前面落后太多，季蓝卯足死劲猛追，也只勉强拼了个第三回来。老陈感激涕零的看着她。
前两年不管是在一三还是在三三，他们班的女子四乘一百都是倒数，今年竟然有第三名！太长脸了！
结束两天的赛事，计算了总分之后，他们班在全校排第九，在三年级排第一。老陈骄傲的不得了。
季蓝和陈苑、张梓晴无语。当然啦，整个三年级就他们班参加的人数最多，就算全都没奖，他们也是第一好不好！
在封闭的一中以外，他们完全不知道关于季蓝没出席比赛的消息已经传的很夸张。
有些媒体为了点击率，渐渐把没有出席变成“退赛”、“罢赛”，还有人神通广大的把季蓝在学校校运会跳高的照片公布出来，有些媒体还称说她要“转移战场，称霸跳高”，但是“天赋不足，无能夺冠”。
周末回了江家，看到这些新闻季蓝一直笑。江小枫他们皱紧眉头看着她，被人说成这样还笑得出来，她是不是气傻了啊。
曾界看着她：“你要不要去澄清一下？他们说的太过份了，根本是捏造事实，你别一直笑，认真点！”
“就是！”江小枫严肃的点点头。
江小枫上个星期就支教结束回来了。
去了西北两个月，她整个人瘦了非常多，皮肤晒黑了，干燥黯黄，可见在那边生活很辛苦。但是她回来那天眼睛非常有神，下飞机一看见家人就一直不停说着支教时她的那些“小学生”的事情，还几个地方她说着都哽咽，整个人想法成熟了很多，变化很大。江叔叔和江阿姨见到都非常欣慰，很庆幸自己当初支持她去西北支教。
季蓝浅笑的轮廓漾在温和的阳光里，她说：“所谓新闻就是新鲜的趣闻，新鲜劲过了就没事了，别紧张。”
江小枫看着电视里播放的画面，非常不悦：“就你不紧张！辩论赛还要大半个月才结束，你接下来怎么办？都不用出街了！”
季蓝说：“没关系啊，我本来就很少上街。”她是宅女。
看见电视上播放她跳高过杆的照片：“原来我跳高的动作是这样的……”
端起桌上的水杯，曲方云对江小枫说：“别理她。”这人根本就预料到会这样，她都不怕被人误会，外界说什么在她看来都像看搞笑片一样。
是真的觉得媒体这样编很好笑她才会笑出来，她根本当笑料在看，他们何必紧张？
江小枫撇嘴：“每次都这样的，对自己的事吊儿郎当。”
曾界忽然想通了，反倒劝江小枫：“算了，这丫头随意惯了！对了，你去支教干得怎么样？”
一说这个江小枫的眼睛就亮了。她挺了挺身，“真的很有意义！那里的小孩子都特别单纯特别好学。那里几个镇一起只有一间小学，三间教室，一二三年级一起，四五年级一起、六年级单独这样上课，全校才五十来个学生。刚去到的时候我给他们一人发了两颗糖，他们都好奇的捏着糖看着我，问我是什么，是不是橡皮擦？我愣住了，从来没有想过竟然有小孩子连糖果都没有见过。而我在他们那个年纪的时候，连巧克力我都觉得吃腻了……”眼帘渐渐垂下，江小枫神情凝重起来：“原来一片天空，真的是两个世界！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
长指握着马克杯，曾界感慨地说：“嗯，世界之大，我们不能想象的事情太多了。以前看新闻，非洲每天饿死上千人，而发达城市则每年产生上千吨剩饭剩菜。有时候很多事就是这样。”
江小枫说：“没错！我在那里上课的时候，连粉笔都是按在指头上写出来的。他们那里十几岁的孩子还在上六年级的课本，而且课本也很破，但是每次上课他们还是坐的很端正，衣服脏脏的却穿得很整齐，有时候我看着他们的眼睛，上着上着就忍不住想哭。其实他们要的也很简单啊，只是一副好的桌椅，一本字迹清晰的课本，薄薄的纸和铅笔。为什么却那么难实现呢？我真的觉得自己很渺小，我能做什么呢，两个月我就走了，以后他们怎么办呢？”
曾界拍她的肩膀：“别太自责了，你真的想帮他们，就加把劲在学习上先吧。以后有能力，让更多人帮他们。”
季蓝说：“我知道有一个资助贫困山区孩童上学的机构，晚上回去把网址发给你。申请了就能固定资助一个或者几个孩子一直到他们完成学业。”
“真的吗？！”江小枫惊喜。季蓝点点头。“那今晚回去要第一时间发给我哦！”
“嗯，一定。”
江阿姨从院子外走进来，听见他们的对话。“蓝蓝你怎么这么清楚，你有在资助上学孩童吗？”
季蓝一愣，两秒后才慢慢点头：“嗯。”曲方云他们都有些惊愕地望着她。
江阿姨欣慰的笑了，心道，果然。“什么时候的事，也没跟我们提过。”
季蓝轻描淡写地说：“几年前了。”
“你啊就是低调，总是私下做了很多事都不愿意让人知道。”
一听到这些话，季蓝就有些头疼。
她只是觉得这样做能帮到别人，自己也没损失，不是为了要什么回报。很平常的一件事，但是长辈们知道一定就会开始夸奖自己，季蓝总觉得心里有愧，一听他们夸自己就起鸡皮疙瘩。
正想着，就听见江阿姨柔和的声音继续说，“这样的个性，将来要是有喜欢的人，你会很辛苦哦！”
微微一怔，怎么会说到这上面来？
“妈，什么意思？”江小枫问。
江阿姨微微笑，说：“如果所有的感情都这么内敛，对方就无法察觉你的心意。即使你深深爱着对方，对方也会因为不能感受到你的感情而误会你，你会很难过的。”
江小枫一挥手：“放心啦，蓝蓝是那种不怕被人误会的类型！才不会难过。”
江阿姨笑了，点点女儿的额头：“你不懂。被心爱的人误会，怎么会不难过呢？心越深的人，感受到的难过也越深。蓝蓝，以后如果你爱一个人，一定要说出来，不要藏在心里。嗯？”
季蓝听得似懂非懂，模模糊糊的“嗯”了声。
晚上回到公寓，洗完澡吹干头发，躺到床上很快入睡。睡着前迷迷糊糊，耳边闪过江阿姨温柔的声音。
即使你深深爱着对方，对方也会因为不能感受到你的感情而误会你。心越深的人难过也越深。
她的意识渐渐模糊。最后一刻停在脑中——什么是深爱？
首都的辩论赛进行得如火如荼。到了表演赛的日子，夏清空缺席了。又有媒体猜测是不是跟季蓝的缺席有关。
辩手聚会那晚，房间中央的电视机再度播着季蓝缺席揣测的新闻，跟近日夏清空缺席表演赛的新闻联系在一起，怎么看都很暧昧。
李琰感慨地说：“本来想着这次能跟小师妹叙叙旧，她竟然真的这么潇洒，抛弃我们去跳高……”
何唯沉思片刻，才说：“不过这很像她会做的事。她这人就不太喜欢按常理出牌，而且本来就不喜欢被镜头照着，连照片都很少拍。连续两年打辩论赛，对她来说是极限了。”
“难怪觉得她在台上一举一动有种潇洒飘逸的感觉，真随性。”程棠说。
李琰突然转身对着单人沙发座上的沉默的男生说：“前年我还跟她说，觉得大神你宠辱不惊，做事举重若轻。搞半天，她比你还淡泊名利啊！”
男生神色淡淡，深邃狭长的眸蒙着一层灯火，看不出情绪。
他侧着脸，清俊的眉峰没有波澜，橙光从头顶打下来，乌黑的发梢落下短短的阴影，五官很深刻，像一刀刀刻出来的，默默看着电视里闪过的季蓝跳高的照片。
有一张背越式过杆的照片停留了很久。她的头发束成髻汇在脑后，从下往上的角度让她整个人背着光，颀长单薄的身姿自然地在半空舒展，她微微侧着脸，仔细看还能看见她微微垂眼时长而直的睫毛，颊边丝丝黑发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风吹动，细长的脖颈非常优雅，纤细的腰，修长的小腿印出黑白的剪影。非常漂亮的姿势。
这些新闻，不晓得她知不知道？低低笑了，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大概当笑话看过就算，没放在心上。她就是这样的人，对自己漫不经心，不管是相貌也好、才华也好。
因为第二天还有课，顾长宇和夏清空提前离开准备回学校。刚走出酒店门口，早在外面守着的媒体记者一窝蜂就挤了上去。他们没有预料到，有些措手不及。
麦克风马上就递到夏清空跟前，问的都是差不多的问题。
他本来一直沉默着，任由记者围挤上来，只等着酒店的保全人员来处理。突然听见有个声音这样问——
“有人说季蓝拿了最佳辩手就耍大牌不来了，夏清空你有什么看法？你觉得季蓝这样是不是想故意炒作？”
他慢慢抬起眼睛，深深的望着声音发出的方向。
那人被他眼底闪过的冷酷震慑，一时脑中一片空白。
只听他说：“与其花时间污蔑别人，不如回家好好培养一下修养。”食指点了点自己的眼睛：“眼睛多看，嘴巴少说，是人才。”声音可谓清冷到极处，仿佛隐藏在雪山深处的冰泉，寒气逼人。
大家都愣了。第一次见到一向和颜悦色的最佳辩手这么冷漠，那种霸气，他们都猛然噎住。
这时酒店的保全人员赶到，三两下把两人护送到人群外面送他们上车。
这则新闻是几家人一起看的，当时刚吃完饭，他们边看新闻边闲聊，看到这一幕都静了。过了一会儿，江小枫拍大腿大叫：“大神够帅啊！偶像偶像，以后他就是我的偶像了！”
曲方云侧头看着季蓝，似笑非笑地说：“他倒很护你。”
江阿姨欣赏的点头：“这孩子不错！”
江叔叔睨了妻子一眼，说：“你们懂什么！他这番话出去，不知道要得罪多少媒体人。”他并不怕事。嗯，爷们就该不怕事！这点他还是很欣赏的。
直直的看着电视机上的画面，心里说不出的情绪翻滚着，季蓝费很大劲才把压下，抿抿嘴角，垂下眼帘不说话。
第二天要去游戏公司作报告，那间公司在科技园区，坐公车也要转几趟，江叔叔就让家里的车送她过去。刚下公寓大厅，就看见外面有好几个人一撮一撮聚在一起。季蓝还心想今天公寓是不是有什么活动。
旁边的保全很快上前拉住她：“季小姐！外面都是记者，你从后门走吧。”季蓝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点点头跟着三个保全走后门。这时外面的记者已经看见她的身影，见她掉头走，忍不住急了。
绕过电梯后面的楼梯，保全刚打开安全门，外面的闪光灯就咔嚓开始运转。季蓝对这种声音太熟悉了。当下心里一沉。
还没看清外面的人数，就听见提问的喊声此起彼伏。
“季蓝为什么你缺席今年的辩论赛？对今年华城实验的最佳辩手你有什么看法？”
“夏清空为了你训斥记者的事你有什么感觉？”
“你在学校跳高拿了第二，会不会心有不甘？会不会后悔没回去打辩论赛？”
一个个问题越来越刁钻，听得眉头都皱了起来。这时保全一边护着季蓝，一边把记者往外推，季蓝跟在他们身后往外走，突然看见江叔叔家的银灰色的车。车上走下两个男生，煞是熟悉。
季蓝一愣。
男生为首跨步迈过来，神色夹带冰霜，眼神酷厉。记者一路追出来，见到他来势汹汹，都顿住了脚步。
“……方云？”季蓝错愕地看着他和曾界快速走到自己面前。
曲方云俊颜冷肃，二话不说拉起她往车的方向走，对身后的保全命令道：“挡住他们！”看了曾界一眼，“车开过来。”
曾界跑回车里，坐进副驾驶座。两人快步走到路边，车子刚好停在跟前。曲方云大手把车门打开，推了季蓝进去。
身后的记者认出是他，追上来，还差几步时大声喊着：“曲方云你为什么要来接季蓝，你们是什么关系？”
男生本来心中怒火重重，此时转身冷锋一记。张嘴正准备要发怒，衣摆就被人扯了扯，他转头就见季蓝下了车。
他皱眉低喝，“别出来！”
季蓝拍拍他的手臂，“我的事我要自己解决。”
站在车门前面，等着记者上来。
本来一路追上来的记者见到她突然这么沉静地站在等待，反而不知道该怎么逼上去，只得停在三步以外的地方。又开始重复刚才的质问。
她表情很淡漠，眼神如琉璃凉澈清透：“请问各位希望季蓝怎么回答？回答是或不是，有或没有？只要答案不是你们想要的，你们就不会相信，我何必解释？季蓝只是个普通学生，不是公众人物，请各位尊重个人隐私。”说完，转身准备弯腰坐进车里，突然一顿，转过身微微一笑：“对了，提醒一句，得罪女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各位下不为例咯。”
言毕，干净利落的坐进车，曲方云随后上去，把门关上。留下一众听傻了的记者在原地发愣。
车子汇入车流，在川流不息的国道上奔驰，挡风玻璃前的视野一览无余。曾界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季蓝，她神情自若的望着膝盖上的电脑，很专注。
“刚才明明有机会，为什么不澄清？”曾界问。好歹也为自己辩解一下，让别人不要再误会自己也好。
她微微一愣，抬起头，看见后视镜里曾界疑惑秀雅的脸。她眨了眨眼睛，笑起来。曾界皱眉，“你就不能认真点。”
季蓝的笑意更深了，但是还是认真地说：“为什么要解释？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我又不靠他们的脸色吃饭，对吧？”
“要是他们因此要诋毁你抹黑你……”
“阿界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不是对自己那么儿戏的人。相信我，我懂得保护自己。”季蓝微笑着说。
曲方云冷淡的声音：“你会保护自己？是在说笑吗？”
季蓝无奈。她是真的觉得不算什么大事，只不过是闹剧而已。
在计算机行业实力是硬道理，舆论的因素对她的影响几乎为零。所以她并不在意。
然而在首都的人看见镜头前的她，神情淡然语带洒脱的言谈，无不在心里暗叹了一声：真有种！不解释还要警告别人！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