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离家（下）

第二天回到北央集团，早上完成了项目前期的进度汇总，从实验室出来。胡子栋拉着她到楼下员工餐厅吃饭。
季蓝一个晚上没睡，没什么胃口，只要了一份汤。
两人端着餐盘在窗边坐下。胡子栋担心的看了她几眼。
“诶，你脸色很差，没事吧？”
“没事，”摇摇头，忽然抬头问他：“你知不知道哪里有保安比较严密的房子出租？”
“你要租房子吗？说到保安严密，哪个地方能比得过你现在那个小区！”
直接忽略他第二句话，“帮我找个适合的公寓吧，最好是能马上搬进去的，租金只要不要太离谱就好了。”
胡子栋就觉得很奇怪：“怎么突然要找公寓？你家那里不是好好的吗？”
“家里的长辈因为工作关系以后都不会回南河了，住在市区方便一点。你人脉广，帮帮我吧。”
胡子栋点头道：“嗯，我帮你问问看，曲方云应该知道吧？”
季蓝一僵。昨晚到现在，她还没有联系过任何人。
“对了，其实你完全可以住在曲方云家的吧。”他们两个感情亲厚这点认识的人都很清楚。
就在季蓝要说话之际，手边的电话忽然铃声大作。拿过来一看，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曲方云来电。给胡子栋看了手机屏幕，然后按了接听。
电话那头一开始就是冰冷的声音：“你下来。”
“啊？”
“我在北央楼下，马上下楼来！”
看了看时间，他们收工晚，还有十五分钟午休就结束了。“什么事今晚再说吧，我要回实验室了。”
曲方云在那头压制自己的情绪，“五点半就下来。”然后嗒一声挂断电话。
季蓝在心里叹了声。下午收工到楼下，看到大厦的玻璃门外站着三个身形挺拔修长的男生，外形抢眼，气质出众，下班来往的人无不频频回头注视他们。
季蓝拍了脑门，噢，就知道会是这样！
面对着自己的江小松首先发现了她，季蓝走过去喊了声：“小松哥。”
江小松露出无奈的表情。曲方云和曾界也转过身来。果然，曲方云就是自己想象中的臭脸。她忍不住哧笑了一声。
江小松无奈：“你还笑得出来。”
曾界上下打量她，问：“你昨晚在哪里过夜？”
呃……季蓝眼珠子转来转去。总不能说自己后来又跑回便利店睡了两个小时吧，他们肯定会骂死自己。
“算了，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打算？”
“搬出来你要住哪里，以后日常生活怎么办？学费是让季叔叔继续交还是你自己负责……这些要想吧。”
还有这些？！她还真没想过。
耸耸肩：“不知道诶，走一步算一步吧。”
“我说你对自己的事就是太随意了！”曾界忍不住说。
季蓝默不作声，她也知道自己没跟他们说这件事肯定会被骂的。一整天没吃东西，她饿得前胸贴后背，只好硬着头皮举起右手：“那个……我们能不能边吃边谈？”
一直没说话的曲方云最后还是被她耍赖皮的表情打败了：“走吧！”
季蓝呵呵笑。
“等一下，清空快下来了，等上他吧。”江小松说。
季蓝汗颜。差点忘了他跟自己是一个地方工作的。
五个人到一家西餐厅吃饭，服务生带他们到窗边卡座，每个卡座间有根柱子，围着卡座的水晶帘子被挽起来扣在柱子上，柔和的灯光折射成温柔的斑斓映在紫金的墙纸上，是间非常优雅的餐厅。
餐厅角落有架三角钢琴，穿着白色晚礼服的美人在静静弹奏。餐厅里流淌着动人的旋律。
点好餐之后。说教开始了。季蓝听的耳朵都起茧了。后来实在受不了，举起双手投降状。
“好了好了，对不起，是我不好，昨晚应该马上告诉你们的。可是我当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自己也没反应过来。以后不会了。”
曾界说：“那你老实交代，昨晚到底到哪过的夜。”
知道瞒不下去了，季某人头低到胸口前面，嘟囔道：“就是那个……街口那个便利店……”
在场的几个男生瞠目结舌。三更半夜从近郊走到市中心，然后在便利店睡觉！老天哪，还有什么是这丫头做不出来的吗？
江小松又好气又好笑。某种程度上，这丫头跟小疯子一样让人头疼。
“既然是这样，要找房子住吧？”一路听下来，夏清空表现得很冷静。
江小松说：“肯定要的。只是她情况特殊，又不能随随便便找个地方。”
“那就住我那个公寓吧。20楼好像有套空房出租，保全虽然不及你家，但是在南河也算不错。”
夏清空能这么说的，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他自己因为工作性质决定的，对住所的保密系统要求很高，自然保全相对也严密。
曲方云点点头：“这样你们上下也有照应。就那里吧。”
江小松也点头：“嗯，租金不必担心，不够的话我先垫付！那清空你有空跟业主联系一下，把合同拿过来签了。”
“嗯，好。”
喂喂喂，怎么这就定了？都不用问问她的意见的吗？某季被彻底无视了。跟一群比自己大的人在一块就是这点不好，什么都不能自己做主。不过季蓝很快就释然了，不用自己烦恼就最好了。
这几个男生的效率很高，在季蓝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公寓已经整理好等她入住了。江小松竟然帮她预付了三年的房租。
季蓝汗颜，真是财大气粗。
捂着自己裤兜里的银行卡，真是不知道猴年马月这钱才能花出去。
有时候自己一个劲赚钱，一分钱都没花出去真是很有挫败感的。
搬去公寓前季蓝回了趟家收拾衣服和电脑工具。
季持青早就已经帮她收拾好，装进行李箱。季蓝细心的发现，有一个行李箱是全新的，想来是他为了她特意去买的。知道季蓝有认床的毛病，还把被褥枕头提前洗好晾干装进袋子里。书也装进了箱子。
整个房间除了书桌的两台电脑以外空荡荡的，唯独中间被那些行李箱和书箱挤满。
而季持青却很体贴的在季蓝来之前离开了家。
弯腰蹲在桌下拆电脑的时候，季蓝的鼻子忍不住酸了起来。
她任性的提出这种要求，他不但没有责怪自己，还亲自帮自己收拾行李。所有的关爱和温暖都藏在无言的举动背后，季蓝觉得自己何其有幸，承蒙上天眷顾，才能一直遇到这么多疼她爱她的人……
搬家那天，夏清空也来了，从季蓝手里接过电脑，修长有力的手臂提着沉重的电脑却还是很轻松的样子。
走之前，季蓝最后回头打量着这间自己住了十几年的房子。
无论她在这里面度过多少了孤独诡秘的夜晚，承受了多少寂寞和恐惧，这个地方依然给了她最美好的回忆。
此时，季持青、曾、江、曲氏夫妇都隐在曲家二楼的窗帘背后，默默地注视着隔壁的动静。
他们不能用寻常的父母的姿态来对待这群孩子，他们非常清楚自己的孩子拥有何种才华和眼界。很多事他们除了旁观，也只有旁观。
虽然，每一个父母要学会从孩子的世界里抽离，是件非常困难而且痛苦的事情。但他们努力去做。时间的沙漏一点一点流逝，不断成长的人不止是孩子。
车子开到海心公寓楼下，还坐在车里的季蓝看见公寓门口有个熟悉的身影在徘徊。
“小枫？”
走下车，慢慢走近江小枫，后者转身一看见季蓝，百无聊赖的脸马上爬满怒气：“好啊你，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跟我说，自己一声不吭就离家出走了？！”
季蓝讪讪笑。
江小枫吁了口气，瞪着她：“下次不准这样了。”季蓝赔笑着点头。
进了公寓，房间的格局跟夏清空24楼的一模一样，三房两厅。
看得房子出来没有改动过，原本的装修很简约，亮黄的灯光照得满室温馨，房间有一间是书房，两面墙都是书架，有一面的一半都放满了书，但是被锁了起来，应该是房主没有拿走的。书桌很大，放上季蓝那两台计算机绰绰有余，靠墙的一边有张长沙发。
听夏清空说原来的屋主因为工作关系去了欧洲，房子没人住，与其空着铺尘倒不如租出去。
整个房子看下来，不难看出原来的房主人是个品位高雅的工作狂。想到这里，季蓝笑了。
晚上的时候，几个人到对面街的超级市场买了很多菜回家煮，几个人围成一桌就当是入伙。
席间季蓝感觉到旁边的曲方云手机不停震动，提醒他好几次，他看到来电显示之后都把电话掐掉。季蓝知道，那是颜晓光的来电。
不再接对方的电话这种程度，即使是季蓝如此不谙情事的人都知道是什么含义。在心底叹息，却还是告诉自己不能插手。
后来江小松他们走的时候，跟夏清空叮嘱说：“无论那丫头多懂事，毕竟只有十五岁，一个人住我们都不放心，你就多照顾照顾她。”
夏清空：“嗯。我知道。”
江小枫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环顾整个屋子，忍不住感概：“蓝蓝你就好了，自己一个人住想干嘛就干嘛。”
季蓝在房间里收拾衣物，没有应她，她突然跳起来：“不如我搬来跟你一起住吧！”
房间里传来：“不要！”
江小枫瘪嘴：“为什么？”房间里又没声音了。
江小枫穿上拖鞋啪啪啪跑到房间门口，扶着门框，望着蹲在地上收拾衣服的小妞：“为什么啊？”
房间的地板上几个行李箱都打开了，季蓝从里面拿出衣服一件件叠好。“你是大佛，我这间小庙容不下您。”
“你嫌弃我！”
把大衣挂到衣柜里，季蓝不急不慢的说：“谢天谢地，您能听出我的潜台词啊！”
江小枫跑进去，整个人挂在她身上：“拜托，我哪有那么难伺候！”
季蓝抖开她，把行李箱盒上，转身坐在床上看着江小枫：“你会做饭吗？会打扫卫生吗？会洗衣服吗？我可不想放学回来伺候大小姐。”
江小枫语噎，想了想，厚颜无耻的说：“要吃饭我们可以出去吃嘛，打扫卫生请钟点工阿姨啊！干嘛自己那么辛苦。”
江家财宏势大，虽然住的不是很豪华，但是也不像曲家和季家家务事都是自己动手，保姆阿姨还是有一两个的。江小枫除了有时进厨房帮妈妈打下手，或者去季家曲家一定要帮忙以外，基本算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类型。
把几个行李箱一边推到客房一边说：“小松哥说的没错，虽然我现在是有顾北央给我的收入，但是生活费什么的都要自己负责，不能乱花钱的。能自己干的就自己干好。”
江小枫跟在她身后推行李箱：“说是这样说，可是季叔叔也不可能真的放任你不管啊。而且你都未成年，监护人是有抚养的责任的。就算季叔叔不管，我爸妈，方云爸妈，阿界爸妈也不可能放任你不管的。箱子放哪里？”
季蓝看了看房间，然后指着一米八乘两米的大床：“放着下面吧。”两个人把箱子放好之后，一边走回房间。
季蓝说：“话虽如此，我也要未雨绸缪啊。”
江小枫的声音从身后怯怯的传来：“那蓝蓝……你这样就是跟季家断绝关系的意思了吗？”那跟作为世交的他们也……
季蓝侧过头，给她一个“你真是后知后觉啊”的白眼，自己走进房间。被她的样子逗乐了的江小枫，很快把刚才隐约的失落和惶恐抛诸脑后。
不管怎么样，季蓝还是那个季蓝，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改变的！
再次进房间，刚刚整理好的衣柜还没关上，江小枫扫了一眼：“咦，蓝蓝你什么时候买的新衣服？”衣柜里的衣服除了平时她极喜欢的两件以外都是新的。
脑中电光火石：“季叔叔给你买的？”想得真周到，连衣服都买好了。“不管怎么说，季叔叔真心把你当自己的孩子看待呢！”
“嗯，是我欠了二叔。”季蓝神情淡淡的望着窗外。这一栋直面南河市夜景，即使在20楼，繁华夜灯也能尽收眼底。
突然听见她叫季持青二叔，江小枫心里说不出的怪异。很多事就是这样的，事与愿违。她想。
二叔：
我犹豫了很久该怎么称呼您，只是事情到了今天，还是让一切回归其位吧。这十几年来，如果没有您作季蓝的后盾，很多的时刻也许我就撑不下去了。不管您觉得自己做的好或者不好，总之在季蓝心里，您给了我很多很美好的很温暖的回忆，您把所有的青春都浪掷在我身上，其实是季蓝有愧于您。请您原谅我这么任性的要求，就当作纵容我最后一次，也是给您自己一个机会，您是非常非常好的人，不应该孤独终老。江翰琪老师跟您很般配，要把握眼前的幸福啊。季蓝上。
颤抖着把手上的卡片放到桌上，季持青捂着眼睛，掌心湿润了。曲爸爸和曲妈妈拿过卡片，念了出来，念完最后一个字，所有人都安静了。
隔了很久很久，江叔叔语音悠长地说：“这孩子的宽厚跟十蓝同出一辙……”
曲妈妈掩面哭了。“我恨死这丫头了，恨死她了！什么时候了还在想别人？！她以后自己生活该怎么办啊……”
曾爸爸微微一笑：“我们也来耍耍小聪明。”
曾妈妈红着眼睛：“什么意思？”
“蓝蓝说跟季家各走各的，没说跟我们各走各的。以后阿青你有什么要给她的，让我们拿就行了，蓝蓝再不肯接受也还有阿界他们。没事的！”
虽然觉得这个方法有点耍赖，但是非常时刻他们也不介意耍一下赖。
第二天到实验室，胡子栋叫住了季蓝：“听说你找到地方住了？”曲方云说的。
季蓝猛拍额头：“哎呀，事情太多了，之前忘了跟你说，对不起对不起！”
胡子栋挥挥手：“没事！找到就好了，我问了好几个人，觉得保安条件估计都不符合你的要求，你找到就好了。在哪里？”
“海心公寓。”
胡子栋微讶：“竟然能找到那里去，小丫头本事还挺大的。那里离公司近，交通也很便利，恭喜你啊！”
季蓝笑了笑：“今晚一起吃饭吧，算是庆祝我新屋入伙？”
胡子栋扬眉道：“很好很好……”
晚上下了班，季蓝把手提电脑关了，装进书包里跟胡子栋一起离开。电梯叮一声打开，里面站了个人。
胡子栋先反应过来。
“诶，小夏！”自从跟他熟了之后，胡子栋直接叫他小夏了。也根本不管他是不是自己头头。
季蓝抬起头，看见夏清空站在电梯里，头顶的日光灯照进他眼底，非常明亮。
他朝胡子栋点点头：“下班了？”然后手伸到电梯的开门键按住，等他们进来。
走进电梯：“学长。”他今天穿着一贯的打扮，牛仔裤和白色T恤，感觉干净舒服。
男生看着她：“一起去吃饭吧，然后回家？”住在一栋公寓之后，连回家的路也一样了。
季蓝指着胡子栋：“我们约了一起吃晚饭。”
后者点点头。季蓝还没来得及给他使眼色，就听见那个少根筋的家伙说：“小夏一起去吧，人多热闹啊。”
OMG！季蓝愤怒地瞪着胡子栋，要不是夏清空在，她绝对会给他一拳的！
三个人一起吃完饭，季蓝和夏清空就同路回家。一路上季蓝没怎么说话，夏清空开车时也很安静。到了车库之后两人直接电梯上楼。季蓝盯着电梯上面的数字，渴望它一秒钟就变成20。
终于到了20楼，她偷偷松了口气，迈出电梯口，听见身后那清越的声音说：“明天七点半我送你去公司，别偷跑哦！”
季蓝转过身，电梯门已经开始关闭，最后一个瞬间，看见他墨如点漆的眼睛带着笑意，望着她：“晚安。”
然后冰冷的机械门紧紧合十。
呆呆的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低声骂了句：“没事笑什么笑！”真该把那个人的眼睛挖出来，没事乱放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