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当局者清（上）

寒假很快来到，大学比中学早放假半个月，江小松早就回到家。放假第一天，季蓝和曲方云分别去参加弓道大赛和物理竞赛，各搬了大奖凯旋而归。第二天就回家了。
还有半个月就是除夕，满大街都很有新年气氛。各大贺岁电影陆续上映。几个人约好去看电影。季蓝忽然发现曲方云好像很久都没跟颜晓光联系。
虽然心里想叫上颜晓光，但一想到她草木皆兵的敏感，想想还是别给曲方云添乱。
一行六人，只有季蓝和江小枫两个女生。江小枫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夏清空这个大神竟然常常跟他们玩在一块，最近几乎所有的集体活动都有他出现。虽然她一直知道他跟哥哥是死党，但是以前从来没有这么热衷他们几个人的聚会的呀。
她把这个发现凑到季蓝耳边悄悄跟她说。季蓝更无奈。她也很想问，为什么现在一出来就会见到他。
自己明明对他避之不及，现在真是避无可避了。
电影轻松搞笑，结束后江小枫讲起电影里一些情节，依然笑得捂着肚子。季蓝含笑望着她，对她说：“你呀笑笑就好了，到时肚子疼又说吃不下东西。”这人以前是有前科的。
江小枫拉着她的手说，“我知道你会想办法帮我的。大不了我们像上次那样，去逛一个小时再吃饭，让他们自己先去吃好了。”
江小松伸出手指推妹妹的额头，“你以为人人像你铁打的身体，蓝蓝胃不好你还好意思提。你脸皮这么厚就是被她给宠的。蓝蓝你也是，别太纵容这小疯子！她还比你大两岁呢。”
江小枫不满了，“哥！女士的年龄是不能随意评论的，你给我道歉。”
江小松无奈，懒的理她。
天气冷，他们决定去吃火锅。虽然没到用餐高峰期，但是火锅店里人也挺多了。
他们被带到靠窗的座位，刚好六个位。
鸳鸯锅里的汤料滚滚翻腾，冒着热气，江小枫见滚锅了，就把吃的一股脑扔进红锅里。
曲方云用筷子敲她的头，“放点到那边，季蓝不吃辣。”
“对哦，不好意思，太兴奋一时忘记了！”说着就往白锅里加吃的。
这时江小松说：“清空也不太能吃辣。”
曲方云扬眉，“是吗？”
夏清空今天似乎心情很好，一直都带着浅笑，此时也是微微点点头。
他的深色外套脱下挂在椅背，露出里面的黑色毛衣，毛衣是圆领，里面还穿了件白色的圆领棉质恤衫，领口里白外黑双层颜色显得整个人干净雅然，气质好得无法形容。
照理说曲方云相貌出色，夏清空是略逊一筹的，但两人站在一起，却是难分轩轾。
江小枫也觉得对面坐着的夏清空，举手投足有种说不出的味道。以前少接触倒没察觉，现在这么近距离接触，实在有点魅力无法挡。
她下意识望向曲方云，发现男生微微敛住了那双漂亮多情的眼睛，眉目清浅。
这么多年，她已经深深了解他的每一个神情和动作，如同强迫症一般，她无法挪开自己的眼睛。她想，原来他是不开心的。
为什么不开心呢？是因为颜晓光吗？
突然江小松叫她，“小枫！你的牛肉好了。”望过去，哥哥眼中警醒的意味显而易见。
她连忙收回心绪，不敢再多想，低头吃东西。突然又抬头看着对面的季蓝，感觉脑袋顶有个灯泡叮一声亮了。
她指着对面二人说：“哎呀，蓝蓝，你跟大神今天穿情侣装诶！”
其他人不由得望着他们两个，就连当事人都相互打量对方的穿着。
季蓝本来是穿着茶色短外套的，但已经脱下挂在身后，所以江小枫看到的她穿着的是白色高领毛衣外面一件黑色针织衫，因为纽扣都扣了起来，看上去也是圆领的。跟身边坐着的夏清空看上去就像情侣装一样。
季蓝下意识看了看夏清空的裤子，发现他也是穿深蓝色的牛仔裤，非常惊讶。他们的品味倒是出奇的相近。
两个人都是眉目如画，气质清雅，连垂下眼帘的动作都如出一辙的温柔动人。连曾界都忍不住戏谑：“你们一起画面挺和谐的，干脆在一起算了！”
季蓝瞪了曾界一眼，“胡说八道！我们光年龄就差很远了，更何况学长那么好的人，说不定有女朋友，玩笑不能乱开。”
曾界忽然也意识到了，刚想说抱歉，就听见对面夏清空望着季蓝，清泉般的声音说：“我没有女朋友。”
这时候这句话未免意味深长了。
季蓝也愣住了。没想过一句不经意的话，他竟然这么认真跟自己解释。
“呃，学长，我不是那个意思……哎，好难说，不说了，吃东西吧。”
夏清空凝眸看了季蓝两秒，也继续吃东西。
吃完火锅，他们又逛了一下商场。江小枫看中一条裙子，却不知道买不买好。
江小松的意思是都没关系，反正家里地方大，多一条少一条没什么区别。曾界就觉得她类似的裙子挺多，没什么必要。
江小枫问季蓝：“你觉得呢？”
季蓝只是问她：“你喜欢吗？”
江小枫踟蹰地“嗯”了很长一声，说，“喜欢，但是确实我好像买了几条这类的裙子了。”
“喜欢就买吧，不然回去你肯定老惦记着。”见江小枫还是有些犹豫，季蓝说，“不然这样，我前几天看见街心的爱心慈善机构有旧衣回收，那几条裙子都还好好的，只是可能款式是几年前买的，不如就捐了，你也不怕衣服堆着。”
江小枫一听，如释重负。“好主意！那我们到时一起收拾点好的旧衣服去捐！”
季蓝笑着点头应好。江小枫高兴的拿着衣服拉曾界陪她去开单。
曲方云忽然问：“你呢？你不用买点新衣服过年？”他记得季蓝一整年没有为自己买过任何东西了，除了家里的日用品以外。
季蓝摇摇头，“没事，心姨上次还买了衣服给我。”
曲方云蹙眉：“希望你说的不是夏天那几条裤子和短袖。”
季蓝语噎。还真的是呢。
“蓝蓝你买几件吧，算小松哥给你做新年礼物。”江小松在旁边说。
倒不是钱的问题。
这一年在北央集团虽然很辛苦，但是顾北央给她的酬劳非常好，甚至能说是丰厚，她很少花钱，都存在银行里。唯一取出来过就是那时候跟胡子栋去电子城买配置，但是后来因为大部分都用不着，胡子栋帮她拿回去退掉了。只买了两台计算机和一些硬件，花了点钱。
她只是觉得实在没必要，她的衣服都很新，而且习惯了穿那几件，买多了她也懒得穿。
“说不定心姨已经帮我买了，到时真的需要再买吧。”
见她这样说，两人心想也是，便作罢。
夏清空在旁看着她一脸淡然，越发觉得她果然像最初的认知那样，对自己的事情满不在乎。去年看表演赛，她连脸被划伤都无所谓，由此可见她对自己看淡到何种地步。
晚上九点多，他们才从商场出来。江小松开了车过来，夏清空的公寓离这个购物中心很近，他们正准备道别之际，一帮十几个人从购物中心浩浩汤汤地走出来。
为首的是三五个长相不错的男生，最瞩目的是中间被围着的那个女生。几个人眼见那群人走近，都有些复杂地看了看曲方云。男生神色平静，不为所动，但是眼睛还是一路看着那群人。
他们六人实在是俊男美女，行止出众，那群人走近后都下意识打量他们。为首一个男生最先认出从七中毕业的夏清空和江小松这两个风云人物。
“啊，夏学长，江学长！这么巧啊？江小枫你也在？”眼神飘到夏清空身旁的季蓝和曲方云身上，先是对曲方云很惊艳，没想到能有这么俊美而且气场非凡的人。
又觉得季蓝很眼熟，见他站在夏清空身旁，才想起她就是这一届那个“萝莉美少女”最佳辩手嘛？还好这个绰号季蓝不知道，不然她非得暴走不可。还有一个男生不认识，但是戴着眼镜斯文俊秀，一看也知是人中龙凤。
真是很彪悍的组合啊。
他这一喊，那群人的目光都望了过来，纷纷喊夏学长、江学长。被众星捧月在正中的女生转过美好的侧脸，看到他们的时候眼底非常讶异。忽然她又意识到跟身边的人的姿态有些不妥，不甚自在地朝旁边退了两步。双眼一直看着曲方云。
这时曲方云朝她走去，停在她跟前。“晓光，这么晚才回家？”
颜晓光有些忐忑地嗯了声。
曲方云望了望周围，“有车来接你吗？”
“没有，我准备坐公车回去。”
“太晚了，我先送你回家。”然后他侧身对那五个人说，“你们先回去吧。清空，下次见。”
夏清空朝他颔首。曲方云扶着颜晓光的肩膀，轻声说：“要不要跟你同学说一声？”
颜晓光猛然才回过神来，点点头，对身后一众男女说，“我先走了，再见！”
等两人坐上出租车消失在街头，那群人才开始议论纷纷。“一直听说晓光有男朋友，但是从来没露过面，没想到……超级帅！”
见到曲方云的反应，季蓝在心里暗自皱眉。
回去的路上，江小松驾车，曾界在副驾驶座。季蓝和江小枫坐在后座。
季蓝沉思了一会儿，问道：“小枫，刚刚那群人你认识吗？”
江小枫想了想：“打头的两个男生认识，其他的有在学校见过，但是不熟。”顿了顿，她又说：“虽然里面很多个都是理科班的，但是那帮人平时挺张扬的，我不喜欢跟他们玩，很少来往。”
江小枫和颜晓光都是理科生，虽然不是同班，但是消息都是互通的。
季蓝继续问道：“那你知道晓光跟那些人的关系怎么样？”
“里面挺多男生都给颜晓光递过情书什么的，不过很奇怪，以前颜晓光一点机会都不给人家，这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跟他们有说话了，有几个男生就开始追她，追得挺狂的。”
季蓝沉默了。江小松和曾界从后视镜里扫了彼此一眼，心里微微皱起眉头。
忽然，江小枫也意识到有问题，她怯怯的问了句：“方云知道这件事吗？”
季蓝锁眉，侧脸罕见的严肃，“他一直忙竞赛才歇下来，怎么会知道？”
“那刚才看到颜晓光那样他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江小枫脱口而出。
车内三人都没有回答。
除夕前，季持青终于赶回来。季曲江三家照例一起过年。在市里的酒店订了一桌年夜饭，酒店春节的年夜席相当红火，南河市很多人家过年都喜欢在外面围桌。
几个长辈很久没有聚在一起，自然是很多话聊的。五个小孩在包厢里面的麻将桌边玩麻将。所有游戏季蓝都在行，唯独麻将、扑克这类赌博性的游戏一窍不通，明明已经很谨慎了却经常小相公，以前被江小松他们笑过几次之后就退出江湖了。
本来她自己在一边看电视节目，后来见房间里闷就到外面走走。长长的红地毯铺满堂皇的走廊，壁灯金灿灿的，看上去很温暖。
走到中间有个休息的小厅，黑色布艺沙发靠着墙壁，四角各放了一株绿色植物，沙发正对的那面墙上有个凹陷下去的橱柜占了墙的大半，橱柜里一盏盏小灯束打在精致剔透的洋酒瓶上，折射出温润的光泽。
听见小厅里有人笑闹的声音，季蓝走过的时候往里面扫一眼，有些讶异。
“季蓝！你怎么也在这？”是一班的班长。他物理很厉害，上次跟曲方云一起给学校一次揽获两个全国物理第一回来，高二分班后他也依然留在一班。
季蓝走过去，笑了：“我们年夜饭在这吃，你也是？”
“是啊！没想到啊，我们学校还挺多人在这边过年的！”他转身，“你们班体委刚刚还碰到，我们班也有几个，连七班的梁学礼也有，不过你大概不记得这个人了。”
季蓝说：“梁学礼我知道。上学期考试他跟我说过话。”而且曾界说过他是弓道社的，后来她也确实有在社团见过他，只是因为时间不对，每次都是匆匆擦肩。
“哦，你还记得啊？他在阳台打电话……”说着就看见梁学礼手里握着电话从阳台进来，他举手叫道：“梁学礼！过来这边，季蓝竟然也在这里过年。”
男生转头看他们，看见季蓝的时候眼睛一下子亮了。他快步走过来，眼角眉梢都染了笑意。“季蓝？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
梁学礼黑亮的眼睛直直的望着她，“社长说弓道大赛你拿了一等奖，恭喜你！”
“谢谢。”
“你和家人一起吗？怎么自己跑出来了？”他非常热情，似乎有很多话跟季蓝说。
眼前这个男生看自己的眼神非常炙热，季蓝不太适应，隐隐的害怕这么直接的眼神。她有些无所适从地应道：“出来透透气。”
梁学礼高兴地说：“没想到在学校之外还能见到你，我——”
“季蓝。”身后传来沉稳自持的男声。
季蓝转头，看见曲方云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小厅边。
“你怎么也出来了？”她问。
曲方云走近她，“晓光说她也在这家酒店吃饭，想给我爸妈拜个年，我出来接她。”
季蓝点点头。曲方云把目光转到梁学礼身上，这个人看季蓝的眼神太炽热，他警惕地打量他。
因为曲方云的出现，季蓝稍微自在了些，“你们不打麻将了？”
“江小枫那人输不起，一个劲耍赖，被她哥拾掇着呢。”
想到那个画面，季蓝捂嘴吃吃笑起来。
这时颜晓光出现了，季蓝只好对一班的班长和梁学礼道别，便跟曲方云一起回包厢。梁学礼的目光紧紧跟随着那个清瘦的身影。
一班班长拍拍他的肩膀，“人都走远了，别再看了。再看她也不会是你的，要么就鼓起勇气去追！”
梁学礼苦笑：“你没看见曲方云的眼神？她那么优秀，你什么时候见过有人追她？有曲方云这个发小把关，谁敢靠近她。”
一班班长说：“你要是真的那么喜欢人家，管曲方云干什么。我看你是怕被拒绝。”
梁学礼抿着唇，不说话了。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曲方云的把关只是自己的借口。季蓝一副心无旁骛的模样，没有给过任何人机会，他知道自己去表白一定会失败。所以一直不敢采取行动，也就只能束手无策的在旁边看着。
进了包厢，颜晓光跟着曲方云去给曲父曲母拜年。江小枫见状，拉着季蓝问：“她怎么来这儿了？”
季蓝说：“方云说晓光家也在这里过年。”
江小枫嘴里嘟囔了一句倒霉：“大过年的还要见到她。”
曾界推她的肩膀：“你这话别让人家听到！免得让方云难做。”
江小枫反驳道：“拜托，你看看不用我添乱方云现在就够难做了，你没看见他的脸色啊。”
在窗边的大圆桌那儿，颜晓光脸上绽着艳丽的笑容，跟几个长辈寒暄问好。曲方云在一旁态度淡淡，偶尔被问到才答上一句，跟颜晓光的殷勤形成很大反差。
在曲方云看来，过年他们几家人一起度过是很自然的，除夕这晚理应是不被人打扰的私密时间。颜晓光的到来让他觉得不合适，却不能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