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档案局探秘（下）

酷热的八月中旬，毒辣的日光照得整座南河城几乎要融化。
北央集团的玻璃大厦，信息技术部。
林特助坐在总监办公室看着对面那人，剑眉星目，非常秀丽。两台三屏电脑搁在桌上，他很快检测完，然后站起身。
“好了？”林特助抬头望他。
男生把挂在椅背的外套挂到手臂上，“去机房巡查一下。”
两人启程去机房。
机房依旧是寒冷的温度。整齐划一的屏幕占了半面墙壁，另外一半是无数的按键开关和阀门。十几台PC井然有序地工作。
运行完系统，男生直起身。“谁动过系统？”
林特助愣一下，想起来，“一个月前有叫人来检查。怎么，有问题？”
男生轻轻一笑，“没有，只是有些漏洞补得很巧妙！”那样补漏洞的方法，倒像是在考验他这个“原创者”能不能发现。
能把修补系统漏洞当玩游戏，“我倒有些好奇这人是谁了……”
林特助说，“前段时间计算机那个全国第一。一中的季蓝，你应该认识吧？”
手上动作停下来。
“你的意思是，顾先生雇用了她？”还让她进机房操作核心系统？
林特助点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
“年初瑞士的联合计划的时候。”
夏清空深深皱眉。林特助从来没见过这个人除了谦和从容以外的样子，见到他这么外露的情绪，不禁有些意外。
“我想跟顾先生谈谈……季蓝的事。”
林特助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企图劝说，“小夏你别冲动！我知道老板对季蓝有些过分照顾，我也问过，那只是因为他们遭遇相似，老板才生出的恻隐……”
遭遇相似？
“他们一个家庭美满，简单率直，一个生活坎坷，一度囹圄，哪儿来的‘遭遇相似’？！”最佳辩手迅速反驳。
林特助脱口而出，“你不知道季蓝她的处境根本就——”
猛地刹车，他一副要被天打雷劈的表情。
夏清空狐疑地望着他，“为什么不说下去？她处境如何？”
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夏清空这人深谋远虑，一贯镇定自若，又岂会是个冲动的人。刚刚那副模样只是要套他的话罢了，自己竟然笨得上当，现在真是骑虎难下了。
“我不能告诉你，反正季蓝过得比你能想象的要辛苦！这份工作对她也很重要，你只要放心，老板不会伤害自己的员工的。这点你还不清楚么！”
夏清空从机房出来，站在大楼前的广场中央，满脑子想着方才林特助的话。
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被人知道的，有什么处境能让她辛苦到连顾北央这种久经沙场的商人都忍不住出手相助？
忽然对面街响起汽车的喇叭声。望过去，一个熟悉的纤细的背影穿过车流走到对街的LED屏幕下。
季蓝。
正想走过去，却见她快步迎向一个男人。那人穿着随意休闲，竟然是上次见过面的胡子栋。
又是他。
那两个人碰面后，胡子栋很快扶着季蓝的肩膀进了路边停靠的小轿车里，扬尘而去。
夏清空很快招来出租车，跟上去。
车子最后在胡子栋家楼下停住，两人相携上了胡子栋住的那栋公寓大楼。站在对面花坛旁的男生，握紧拳头。炎炎烈日，他眼中的沉郁如同柏油马路一般，几乎要燃烧起来。
从上午10点多一路等到天黑，季蓝没有下来。
拿出电话，拨到江小松的号码。
此时，楼上的两个人对着电脑奋战得忘了时间。工作室被五台小型PC占满，两个人戴着耳机，季蓝同时看三个屏，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口中还不断对麦输入指令。速度之快，正在编译的计算机都追不上她的节奏。
“拿到用户名和密码了，什么时候开始？”胡子栋说。
看了下时间。
“现在。”手上操作未停，“你先进去，留个端口给我。帮我掩护，我要5分钟。”
腾出左手，从码盒里摸出一个硬盘扔给他。“防御用这个。”
胡子栋插进电脑，一看那个防御系统眼睛都直了。“老天呐，这个哪来的！别说是你做的，也太强了……”
季蓝微微笑，没说话。
旁边两个人的手机早就卸了电池，扔在桌上。
公寓楼下猛地一阵刺耳的刹车声，江小松拉上手刹，从车上下来。疾步走向靠在花坛边的夏清空。
“现在怎么样？打她电话一直关机。”
夏清空说，“还没下来。”
“季蓝这丫头！不行，”江小松握拳，“我们冲上去！”
起初的担忧和怒气在漫长的等待中渐渐平息。夏清空搭住他的肩膀，平静地说，“不知道他在哪户怎么上去。先别急……”
“怎么不急！这个傻丫头，怎么能那么大意跟男人回家？！”江小松气得眼睛都红了。
夏清空回想起上午季蓝的装束，背着个大书包。他猜测里面至少放了一台笔记本。两人表情也很坦然，看上去就像约好了做某件事。
“我们要先查出胡子栋住哪户。”
“怎么查？”
男生从包里拿出小型笔电，软式无线键盘铺在花坛边上。快速登录北央集团的内网，调出员工信息。
十二楼B。
两人对视一眼，走进公寓。
上了十二楼，江小松二话不说按门铃。铃声响了又响，就是没人来开门。此时夏清空也皱眉。上来前明明见到这一户亮着灯，一定有人。
两人商量着要不要让保安上来撬门的时候，门忽然打开了。
胡子栋看着他们，非常意外。“夏总监，你怎么会来我家？”
第一次见到他，心里就很有防备。此刻江小松更是没有好脸色。推开胡子栋堵在门口的肩膀，冲进客厅，企图搜索季蓝的身影。
“季蓝，季蓝！你在哪儿？”见客厅空无一人，江小松便逡巡到厨房、洗手间。
胡子栋跑进来，“诶诶诶，你怎么这样啊？”
夏清空伸手掐住他的肩。
“我看见她跟你上来了。她在哪？”
他此刻表情阴冷，完全不复以往好好先生的模样。
胡子栋结结巴巴，“你、你，我我……我——”
“小松哥？”走廊深处的门被打开，季蓝从里面走出来。
江小松刚欲走过去，一道黑影已经快速上前。他定睛一看，是夏清空。
“学长？”季蓝被他拉着手拽到胸前，有些反应不过来。
从头到尾打量过一番，确定她的装束跟上午一样，身上也没有其他痕迹，一直悬着的心这才稍稍安定。他扫一眼季蓝出来的房间，显然是间客房，床被掀开。刚刚她应该是在这里休息。
他又低头打量女生的脸。她脸色苍白，嘴唇很淡，一脸疲惫之色。
“不舒服？”他低声问。
两个人靠得极近，他说话的时候，特有的清新气息包围着她，令她有些不自然地退了一步。
她只是摇摇头，眼睛望着他身后渐渐走近的江小松。“小松哥你怎么也来了？”
江小松严厉地说，“我还没说你！你怎么能在单身男子家里呆这么久？很危险知不知道。”
危险？！胡先生无辜地瞪大眼睛。什么啊，他又不是豺狼虎豹，怎么可能对小妹妹下手。要知道自己可比季蓝大十三岁，在古代都能当她爹了！他看上去像变态吗。
“别说了，先回去吧。”夏清空淡淡地说。
最后季蓝被江小松和夏清空带走了。可怜的胡先生被彻底无视。回到书房，看着刚刚完成工作的几台机器，他还是吁出一口气。
季小丫头还真有两把刷子。黑档案局跟黑自己家里一样轻松！想想刚才夏清空霎那间散发的杀气，还是有点心有余悸。
只不过，她身边的人看她会不会看得太紧了啊。
一路铁青着脸，把车开到曲方云家。
接到江小松的电话，曲方云出来开门。见到江小松一副神情不豫，季蓝跟在后面，脸色已经白得像纸，眉头微蹙仿佛极为难受。最后还跟了个人，他望过去，是个男生。没有见过，但长相秀丽清俊，气质非常超然。
“怎么？”三个人走进门来，却完全不说一句话。
一屁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江小松怒气大盛，脸色都气青。
“你自己问她！简直就是胡闹！”
曲方云眉头微蹙。认识这么久，江小松发怒的时候几乎是没有的。而季蓝也是，向来极有分寸。眼下他这么生气，肯定不是小事情。
“到底怎么了？”曲方云问。
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季蓝说话，江小松怒道，“女孩子家家，上午十点到现在，你看看几点了！如果不是我们上去找你，你准备在个陌生男人家呆到什么时候！”
“子栋不是‘陌生男人’……”季蓝说。
“还子栋、子栋叫的这么亲热！他比你大十几岁。”
大致听明白发生什么事，曲方云拍拍江小松的肩膀。“小松，你太小题大作了。子栋这人没什么尊卑观念，很随和。我们都这么叫他。而且季蓝今天去子栋家我也知道，他们最近在合作研发一个新软件。”
“……既然如此，刚才为什么不说清楚？”江小松语气软下来。
曲方云转头望向季蓝。
她站在沙发后面，眼睛已经阖上，神情淡到极处。客厅墙壁上的灯光落在她身上，削瘦的肩膀被背包压得几乎要垮下来，她的手不知何时扶上沙发背，撑着身体。
“季蓝？”他两步迈到她身侧。之前站远还没感觉，越靠近才发现她整个人摇摇欲坠。
突然她像全身软掉一样，直直的昏倒过去。
一直在旁边留意她，夏清空第一个反应过来，在她摔在地上之前抱进怀里。手捞起她的膝弯，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
“房间在哪？”
纵然惊诧于夏清空亲密的动作，曲方云还是暂不理会，带他们到季蓝平时睡的房间。将人轻轻放在床上，夏清空修长的手抚上她的额头。没发烧。
掀开眼皮看她的瞳孔。没有异常。
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
“只是太累了。”他回过头说。
身后两人不觉松了口气。将她安置好后，三人走出房门。
江小松皱紧眉头。“怎么季蓝这两天脸色都这么差？”
没有回答，曲方云比他还想知道为什么。
夏清空倚着墙，长腿相叠，神色晦暗不明。
房间里，听见阖上门的声音，躺在床上的人慢慢睁开眼睛。脸色依旧苍白，心底有股生涩渐渐散开。望着天花板的灯光，一双明眸寂寞如雪。
第二天醒来时，曲方云已经出门了。
季蓝用电脑把昨晚拷贝的文件检查了一遍，挫败的发现，关于季十蓝的记录是一片空白。不仅是他犯罪和死亡的记录，连他之前所有的事迹都被抹去，仿佛这个时代从来不曾出现过这个人一样！
越是这样，便越让人觉得可疑。
如果连档案局都没有关于他的记录，到底哪里才会有呢？
之后的几天，曲方云直接对季蓝采取漠视的态度。无论跟他说什么，他都没有回应。即使开口，也都是拒绝性或是否定性的回答。
季蓝知道他在生自己的气。
那天晚上说的什么“季蓝去子栋家我也知道”“他们在合作研发新软件”这些话，统统都是假的。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那个时候，他只是再一次偏袒的帮她解围而故意撒的谎。从小时候开始，他就是这样做的。
可是方云，这次的事不是我打破爷爷的花瓶或者挖了个坑害隔壁阿姨摔一跤这么简单，这件事是只能由我来承担的，决不能告诉任何人的秘密。
这一关，我要一个人过。
高二开学，已经分好了文理班。他们依旧是在三班，但现在的三班已经多了很多新面孔。不算季蓝，曲方云，曾界以外，还在的以前班的人只有平时玩的来班长何焕萍，体委陈海东和物理科代表安华德。
高二三班作为理科第一重点班，人数只有四十几个，比以前少了十几人，不免觉得有些冷清。教室骤然空旷很多。
但是寝室还是没有变的。因此虽然分了班，邹琴和陈嘉琪依旧跟他们一起吃饭。
中午打了饭，他们几个人坐在一块，纷纷大舒到新班级的感受。曾界发现曲方云从开学来一个星期，几乎没说过一句完整的话，即使对着季蓝也是如此。
狐疑地来回打量两人。他们俩虽然是一起走，一起坐，却完全没有眼神交流。难道吵架了？
下午社团活动结束，季蓝说要先走。曾界叫住她说，“不等方云？你们吵架了？”
她苦笑一下，“他气我了，一起也是让他心烦。我有事先走，你帮我跟他说。”然后拿起背包就走。
宽阔的袖筒被捋起来，深蓝色的道服下，曲方云冷峻的侧脸更加惊艳。只见他斜眼扫过来，只见到曾界孤零零一个人。
皱着眉走过去，他问，“她呢？”
曾界说，“她有事先走，让我跟你说一声。”
曲方云捏了捏拳头又放开，冷声说，“以后不要让她单独一个人。”
一愣，曾界反应过来。“什么意思，难道那边已经——”
“没有。”曲方云摇头，他目光变得幽深，“只是觉得她最近行为很古怪。以她那种胆大包天的个性，很有可能瞒着我们在调查什么事情。我怕她有危险。”
等曲方云换好衣服，曾界走上去继续追问，“你说的她在调查什么事？”
“季十蓝。”斩钉截铁的口吻。
曾界心头一惊，“为什么？”
“还不知道。但是既然她不说，我就等。等到她愿意说为止。”
“那万一出了什么事……”
“所以要看着她。”脑中再次闪过当年离开首都前夜她那坚决的眼神。
那人从来就不在乎自己安危，但凡她要做的事，用尽一切手段她都要去做。即使是以身涉险。这一点，他太清楚了。
“我们现在要去找她吗？”
曲方云点头。两人开始四处寻找。最后在校门口发现她的踪影。
两人正疑惑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越过草丛，竟看见她对面站了一个人！
“子栋？”
“他是谁？”曾界问。
“北央集团的程序员。”上次也是胡子栋。她果然在密谋什么，而且绝非小事！
他们两个没谈多久，很快就道别。曲方云走上去，速度之快曾界都来不及拉住他。季蓝一转身，就见到男生冷峻逼人的眼睛。
“方云。”
她看上去那么平静。没有丝毫意外，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咬紧牙关，努力忍住心头那股怒气。曲方云近乎气急败坏地说，“好，季蓝，你很好！”言毕，转身决然离去。
季蓝只是怔怔地望着他走，望了好久，最后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再睁开眼睛时，已经平静若水。
曾界站在原地，清晰的感觉到，有种不可抗的力量正以一种决裂的姿态向他们迅速袭来。为什么他竟然有种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