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明珠

第二天起床，楼下饭厅已经坐满了人。江叔叔和江阿姨坐在上座，看见季蓝下来。
“蓝蓝起床了，吃早餐了！”
“嗯，我先喝杯水。”说着就往厨房走去。刚好江小枫在厨房捣鼓着什么。季蓝悄悄走过去，“哇”一声拍她肩膀。
“啊！”江小枫吓一跳，转头看见季蓝一脸得瑟，瞪她，“疯丫头，一大清早就爱闹！”
季蓝转身去倒水喝，看见江小枫又转过头去不知在搞什么。
她边喝水，边探过去。“你在干嘛？”
嗡嗡嗡！
这声音，有点像搅拌机。
江小枫说，“我在榨苹果淮山汁。”
“什么东西？”季蓝皱眉，“苹果什么汁？”
“苹、果、淮、山、汁！”机器停下来，江小枫拿起来倒进白色的马克杯里，“这是我给方云做的，好喝又有益健康！”他喝了一定会对她好感指数爆表！哈哈！
季蓝嘴角一抽。江大小姐，您确定这东西能喝么？
她背过身，手在肩膀和额头处划了个三角形，双手抱着玻璃杯闭上眼睛。心里哀悼：上帝保佑方云，阿门！
吃早餐的时候，江阿姨看见季蓝脸颊上像被猫爪抓破了一块，忍不住惊讶，“蓝蓝！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江叔叔一看，真的红了，有点泛肿。
伤口是昨晚被那个话筒撞伤的。
季蓝和曲方云互看了一眼，把昨晚的事说了一遍。尽管轻描淡写，但她脸上的伤还是骗不了人。
江小松说，“那太危险了！还好昨晚保全及时赶到。”
江小枫却说，“要我说，那些保全根本就不该让人混进来！现在我们小区保安越来越差了！”
曲方云听到这话，赞赏的看了江小枫一眼。江小枫立马乐得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季蓝心里忍不住感叹，真是傻人有傻福，小枫哪里知道他是因为她说到他心声才这样。还窃喜曲方云给她暗送秋波……
季蓝忍不住担忧起来。以前就算了，现在曲方云可是有女朋友了啊……
江阿姨看着季蓝脸上的伤完全没处理过，伤口周围还有点发白，很明显就是碰了水发胀的。可偏偏季蓝那个傻丫头，压根没当一回事，任由它自生自灭，还傻乎乎看着别人玩笑，将来要是留了疤可怎么办。
吃完早餐，她忙拿出医药箱给季蓝上药。
季蓝坐在沙发上，看着江阿姨从里面拿出一支白色药膏，有种熟悉感。灵光一闪，想起辩论赛的时候那个人也送了她一支。那时候还当众拍掉他的手，让他那么难堪。
那么多事堆在一起，到头来，她既忘了要跟他道歉，也忘了要向他道谢。
早上在房间做了一上午功课，再把课本复习预习完，已经十点钟。
季蓝走到楼下院子的椅子上晒太阳。春寒料峭的时候，配上和煦的阳光，最是惬意。
头顶的天空蔚蓝而高远，鳞片云如天使的翅膀一样展翼，盖住了一方的蓝天，云层下映着阳光金黄的光泽。
季蓝仰头望着天空。耳边响起昨晚在北央集团的对话。
“……我们每次筛选人才都是经过严格的审核和评定的……判定您的实力能被我们信赖，北央集团才会对您发出邀请……”
“为什么你会这样信任一个素昧平生的人？”
“……这并非小事，确实应该慎重考虑。”
“季蓝你的条件非常符合我们的要求，你可有意向加入我们？”
天上忽然有雁群翱翔而过，优雅缓慢地从半弧形转变成人字形，从密集到宽松的飞翔着，肆意自由。
突然感觉肩头一沉。一只手掌搭在肩上，她抬眼，原来是江小松。
“小松哥。”
“在想什么？”江小松在季蓝旁边坐下，也抬起头看看天空。
“我在想，像大雁一样在高空沐浴阳光，跟我这样在平地沐浴阳光，不知道会有什么不同。”
江小松笑了，他望着蓝天，看见一群雁飞过。因为背光，只看见黑乌乌一片，唯有煽动翅膀的时候，能侥幸窥见它胸腹部洁白无瑕的羽毛。
“如果想知道，就像它那样飞到高空去看看。如果你未曾到达那个高度，任你再怎么想象，也是不能体会的。”
“可是，万一中途坠落呢？”
“那要是不会坠落呢？”江小松反问。蓝天上的雁群再一次飞过。
“你没有飞过，又怎么知道那些假设会不会成真？”
江小松侧过脸看着她，心照不宣地笑了。
季蓝震住。
“哥，妈妈叫你！”江小枫站在客厅的落地窗边喊道。
江小松回头应了句，站起身。“我先进去了。”
“小松哥！”季蓝忽然叫住他，“谢谢你！”
江小松淡淡笑了下，转身走了。
可是季蓝，即使不会坠落的雁也会有它的痛苦。所有的路，只有你亲身去走过才能明白快乐有多快乐，痛苦有多痛苦。我们已经处在一个断层上，已经过去的没有办法传授经验；没上来的，也只能观望。
晚上洗了澡，季蓝在上网查看北央集团的资料。曲方云敲门走进来。
“方云？”
曲方云已经换了身居家的纯棉休闲服，径直坐在季蓝对面的床边。
“那件事你考虑得怎样了？”
季蓝转了一下转椅，面对曲方云。一默，她才说，“我会答应顾北央。”
“你决定了？”
“嗯。”
曲方云打量她几秒，然后点点头。“那好。我也加入。”
“什么意思？”她愣了。
曲方云冷笑，“不然你以为顾北央为什么会让我跟你一起去见他？”
季蓝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从一开始他的目标不止我，还有你？”
曲方云颔首。
的而且确，明明是为了筛选人才而举办的全国竞赛，却在赛后私下找她。这种秘而不宣的谨慎个性，顾北央确实不可能让一个不相干的人加入他们的会面。以他对他们两个的了解，恐怕早就料到，如果自己贸然找曲方云合作，后者定然不会理睬他。他本来就想纳季蓝进羽翼之下，眼下不过是借季蓝为桥梁，将计就计引诱曲方云也加入。
这个顾北央，果然机关算尽！
“方云，你不必为了我……”
曲方云打断她，“别这么说！我也需要这个机会，现在不过是有人投来了橄榄枝，不利用不是很傻吗？”
季蓝沉默。
曲方云见她这样，也不多话，站起来拍拍她的肩膀。
“别想那么多了。查完资料早点睡！”
熄了灯，季蓝辗转反侧。
思来想去，害怕有什么万一。她本来就对自己无甚在意，不怕输，可是方云却是输不起的。她怎么能让他陪着一起冒这个险呢？
刚生了退意，翻转身又想起院子里江小松那句话。
你没有飞过，又怎么知道那些假设会不会成真？
从被窝里露出两只眼睛，忍不住想，对啊，也许他们都不会输，反而会赢一场。不管怎么样，就放手去做吧。
反正他们一无所有，也没什么能输的了！
学期开始一个月，他们二人跟北央集团签署了相关合约，很快就投身进计划里面。
因为还要上学，两人只在周末才到联合实验室工作，其余时候都用笔记本电脑在学校准备工作内容，到时只要去到实验室调试调整。
联合实验室里的人最年轻的都有26岁。曲方云跟季蓝两个未成年人在里面显得格格不入。里面不少瑞士和德国，美国的高级技术人员，对曲方云这个新鲜出炉的数学天才非常敬佩，对季蓝却大有轻视之意。
曲方云对此意见颇大，季蓝却摇头说，“怪不得人家。我确实只是一个小小竞赛出来的，没有经验也没有资历，瞧不起我很正常。我会用实力说话！”
季蓝从来不是一个说空话的人。
她在最短时间内查阅大量文献资料，几乎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将功课完成后，就是到学校阅览室查书借书，然后编程测试。
为了这个联合计划，顾北央给他们两个一人配了一台运算强大的新型笔记本。虽然比普通笔记本重些，却能解他们的燃眉之急。
都觉得十分抱歉。到后来，熄灯时间一到，季蓝极为抱歉，后来直接抱着笔记本和凳子到宿舍楼的走廊上继续。需要查书的时候，抄起搁在地上的手电筒，一行行看下来。常常抱着笔记本在宿舍敲键盘直到天明。草草睡一个小时就起床洗漱，然后上早读。
两个人的生活过得辛勤又艰苦。
有好几次，这两个向来精神力专注的优等生，竟然在课堂上打瞌睡被老师点名，大家都惊讶至极。
这天中午，两人在饭堂打了饭，四处找桌子吃饭。看到靠窗一张桌有人跟他们招手。原来是班长，体委和邹琴，曾界。
他们走过去，坐下。
季蓝的饭盘里只有一个菜。班长何焕萍一看，便道，“季蓝你怎么吃这么少？”
季蓝抬起头来，笑了笑没说话，一脸倦容。
邹琴见她不想说话，帮她回答道，“她这段时间都没怎么睡，没胃口也很正常了。”
何焕萍跟她们不是一间宿舍的，不清楚情况。
“怎么了？”
“对啊，你们在忙什么啊？”体委也好奇地问了句，“最近曲方云也是，老是不睡觉对着电脑。要不是了解他，我都怀疑他是不是网恋了！”
曲方云抬头瞪他一眼。
季蓝想起跟顾北央签过的那个保密协议，默一默，轻声说，“没有，只是接了些编程的兼职。当锻炼嘛！”
“那也不用拼成这样啦！你看看你现在，眼眶都凹下去了。”邹琴担心地说。
季蓝笑，“你想说我熊猫眼吧，不用那么含蓄，哈哈！”
“知道就好，季‘国宝’！”
季蓝在心底叹口气。告诉自己，有得有失，现在的辛苦都会是值得的。
周末到联合实验室。气氛明显跟平时很不一样。穿上工作袍走进去，意外的发现，自从签约之后没有再见过面的顾北央竟然也在实验室，一脸焦灼。
他们一群人围着那台大计算机不知在议论什么。
“顾先生。”
顾北央转过视线。“来了？”
一群专家也看到他们两个，他们对曲方云打了声招呼，就转头继续看屏幕。对季蓝依然是不咸不淡。
顾北央朝季蓝招手。“季蓝，你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季蓝凑上去。讶异的发现本来应该24小时运算的计算机竟然蓝屏了！
她诧异，“这……”
顾北央说，“今天凌晨3点多的时候，机器嘀嘀嘀叫了几声就自动关机了。再开的时候，就是现在这样。”
“这就是被黑了呀！”季蓝心凉透了。凌晨到现在十几个小时，要是真正的高手，内核早就被他们轰炸掉！
“现在该怎么办？”顾北央问她。
季蓝眉心紧蹙。“断开连接了没？”
一个瑞士男技师大声说，“实验要跟瑞士银行联机，绝对不能断开连接的！”
其他人跟着附和，“对啊，断开了会违反合约的！”
“现在计算机被黑，不断开连接你打算赔上整个服务器吗！”季蓝声色俱厉地喝道。
那些人依然坚持，“我们代表我们公司的利益，总之不能听你这个小孩子胡说八道！”
一直以来，季蓝只是配合做编程和测试，支配着系统软件开发的基础和幕后。其实这部分工作最吃力，最考技术，却也是最低调的。众人便一直未曾见识过她的本事，只把她当成是顾北央裙带关系下空降来的千金小姐，对她满心蔑视。
季蓝也不争执，安静的看着顾北央，等他做决定。
顾北央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眉头紧蹙，但只消片刻，他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对身旁北央集团的技术人员胡子栋说，“马上中断连接！”
他转身看着季蓝，一字一句地说，“你放手去做！需要任何东西尽管开口。”
季蓝点点头，暗自松了口气。说实话，她真怕他也会反对。
一边快步检查计算机的能动情况，一边说，“方云，帮我把电脑和‘码盒’拿来。”
曲方云大步流星到外间把东西拿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黑色方形的帆布硬盒，递给季蓝，然后极有默契的打开季蓝和自己的笔记本。
所谓“码盒”，其实是季蓝自己起的名字。里面放着移动硬盘和各种U盘、光碟。都是她一直以来编码、修改的程序。
她从码盒里拿出一个U盘，插进中毒的计算机，屏幕上弹出界面，她直接在键盘上操作运行剿杀程序，系统很快开始排毒。
曲方云把两台笔记本调好，连接上计算机。
“季蓝。”
她转头看了眼，还没说话。站在顾北央旁边的胡子栋马上反应过来，走过去说道，“你要检查系统吧，我也帮忙。”
这台计算机内核庞大，光靠两个人根本不可能搞定。季蓝说了声，“谢谢！”低头继续快速操作。
“我也加入。”德国人Mathias站出来说道。
其他人惊讶的喊住他，“Mathias！”
Mathias充耳不闻打开自己的电脑，接上计算机。季蓝共享资源，四个人开始快速查阅数据包。
偌大的实验室所有的工作被迫中断，几个人集中马力查找漏洞，寻找源病毒。冷冰冰的空间完全没有说话的声音，几乎连呼吸声都难以辨认，只有清脆快速的敲键盘的声音，和计算机运行的响声。
反对的声音渐渐在见识到季蓝超凡的操作和运算后消失了，他们全都看得目瞪口呆，内心的震撼几乎让他们头皮发麻。这个女孩子竟然这么犀利！
直到深夜，季蓝才将耳机摘下来，长呼一口气。胡子栋和Mathias甚至夸张的大叫一声，往后一仰就大字倒在地板上。连一向情绪内敛的曲方云也很明显整个身体放松下来。
季蓝余光往身后扫过，惊讶的看见顾北央竟然还坐在墙边的沙发上一直看着他们，看样子应该没有离开过。
“顾先生，您怎么还在这里？”她环顾四周，那几个“很有原则”的瑞士银行的技术员已经不见踪影。
顾北央微笑，“我的员工还在这里埋头苦战，做老板的怎么能拍拍屁股走人？”
他站起身，走向他们几个。“搞定了？”
季蓝看了看眼前的几台计算机，说，“计算机已经排完毒，病毒和漏洞也已经找到。只要再把防火墙的漏洞补上就好了！幸亏服务器的防御系统够强大，否则被黑客攻击十几个小时，我们整个实验室都会瘫痪。”
“那就好！你们辛苦了，晚饭都没吃……”他抬起手，看着腕表，“现在都凌晨3点了。先去吃点东西，我再送你们回去休息！走吧。”
季蓝和曲方云觉得不妥，怎么能让老板伺候自己？
正在犹豫的时候，胡子栋已经快速跳起来，开心的说，“老板请客啊，那赶紧的呀！大家别客气，走吧走吧！”
Mathias早就饿得不行了，他却之不恭，笑嘻嘻附和道，“有东西吃就好了！我们吃什么啊？”
季蓝惊讶的发现，他竟然讲的是国语。虽然有点外国人的怪调，但还算流利。
胡子栋瞪着Mathias，“你不跟你那群‘老外好同事’回公寓睡觉去，跟着我们干什么？”
Mathias无辜的说，“他们几个太没意思了！还是跟着你们靠谱。”
季蓝汗颜。听个老外说“靠谱”，她都觉得有点不太靠谱……
最后一行五人坐上顾北央那辆路虎，凌晨在空荡荡的街道慢行，找到路边的风味小食店吃了一顿。因为曲方云和季蓝住的远，顾北央先把胡子栋送回家，顺便让胡子栋把Mathias打包上去。
胡子栋死活不愿意，Mathias却厚着脸皮把他拽上楼。
顾北央看着两人进了公寓大厦，才调转方向盘。
季蓝坐在副驾驶座，对顾北央说，“顾先生，先送我们回实验室吧。”
“怎么了？”顾北央惊讶地问，“难道电脑还没弄好？”
季蓝笑了笑，“不是。只是斩草还未除根。”
三个人凌晨四点多再次回到联合实验室。打开电源，黑漆漆的工作室顿时灯火通明。
季蓝开了自己的计算机，看了看“抓鸡系统”里肉鸡4的数量，笑着点点头。够用了。
“你现在在做什么？”顾北央问。
季蓝一边从码盒里拿出移动硬盘插入计算机，一边说，“杀鸡儆猴。”
顾北央疑惑的看着她，又看了看曲方云。
曲方云站在旁边，接着说道，“网络就是一个虚拟战场，强者为王！有人敢黑我们的服务器，就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那要怎样杀鸡儆猴，斩草除根？”
季蓝莞尔一笑，“让他们见识我们的能力！”
“你的意思是你要，反、黑他们的电脑？”这就是赤裸裸的黑客啊。
季蓝左手伸出一指，摇了摇，“不。不是‘黑’，是摧毁。”
饶是顾北央这种见惯商场风起云涌的人物，此刻也忍不住怔住了。
这两个人一瞬间倾泻而出的霸气，几乎要将周围的事物都吞卷进去。他们却只是风轻云淡地笑着。
还这么年轻就已经如此不动声色，真不知道将来还会掀起怎样的风云！
他再次确定自己的眼光没有错。
这是一颗绝世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