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平安夜快乐与蹩脚的冰块儿

季蓝这边在越发寒冷的气温中迎来一年一度的圣诞节。
虽然她一向觉得“圣诞节”这种东西不是东方人过的节日，过了也没意思，但是却毫不影响学校的人对这个洋节日的热情。
这天晚自习，她刚在宿舍洗了澡走进教室，椅子都还没坐热，文娱委员陈嘉琪就跑过来在她前面的座位坐下。
“季蓝，我们班这周五，就是平安夜，定好了去中心城火锅。你去不去？”
季蓝低头想了想。
旁边有人坐下说，“去吧，班里难得聚一聚呢！曲方云已经不能来了，要是你也不来，大家多没意思啊。”这话说的，敢情她跟方云就是他们的乐子？
“我……”她才开口。
“上次校运会，大家等着你自由泳和弓道为班争光，没想到被你跑了。这次可不能再错过班级活动了啊！”
可是我辩论赛拿了第二呀，也算为班争光了吧！她心里反应过来，还来不及说出口，又有人打断她。
“季蓝不去吗？那多没意思，我也不去了。”然后几个人纷纷说，“我也不想去了。”
不知什么时候，季蓝座位周围坐着的，站着的聚了不少人。一听他们这样说，季蓝无奈了。
她也不是不想去，只是今年情况特殊。
曲方云不在这，平安夜又是周末，依心姨和焕然叔叔的性子，指不定已经推了约会，安排好节目陪她了，她不能浪费长辈们的一番好意。
跟季蓝同寝室的邹琴踏进教室，瞄到被人围着的季蓝，她对这种场景习以为常，也没去细听他们说什么，直接朝季蓝喊道，“季蓝，刚你电话响，我帮你接了。电话里说这周五他们来接你。”
季蓝回头问道，“谁打来的？”
“显示名字是‘心姨’。”果然。
季蓝抱歉地看着大家，“家里人有安排了。下次吧好吗？保证下次一定到场！”
既然家人有约，他们也不能说不。只好说，“你说的啊，下次不许放我们鸽子！”
“一定。”
周五一放学，曲爸爸已经停在校门口等着了。季蓝拉开后座的门坐进去，喊道，“焕然叔叔，心姨！”
曲妈妈扭头一笑，“蓝蓝，今晚跟叔叔阿姨的朋友一起吃饭，完了我们就回家，怎么样？”
季蓝点头。
车停在全市数一数二的五星级酒店门前，他们刚下车，就有人上前接过车钥匙，另外的人给他们带路。来往的人都西装革履，衣香鬓影，季蓝穿着校服一脸稚气的出现在大堂里特别显眼。
服务生为他们打开包厢的门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不少的大人。乍一眼过去，不止自己一个穿校服。这个认知让季蓝多少松了一口气。
“就属你们最慢了，大家都到齐啦。”江叔叔催促道。
曲妈妈笑，“我们从郊外开车过来，这路况你还得佩服我们快呢！”
江叔叔摆摆手笑，“算了算了，我说不过你。”众人跟着笑。他转眼看了一下，“你们家那小子呢？怎么没来？”他家有个小妮子求他好久要带她来，还不是为了见那俊小子一面。真是女大不中留。
曲爸爸坐下来给妻子和季蓝倒了杯茶，说道，“前段时间去首都参加数学培训，还没回来呢。”
“真是出息！说起来阿青也没来，又出差了？”说完就转头看着季蓝。
季蓝点点头，礼貌地应道，“是啊江叔叔，比方云还早走的，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其他叔叔阿姨接话，“你爸爸又要你自己呆家里了？”
季蓝不以为意地摇摇头。
“我看你们两家干脆打通，省得蓝蓝自己呆家里不安全。”
“就是就是。”
有人谈到前段时间全国热议的辩论赛，纷纷朝季蓝竖大拇指，夸赞道，“蓝蓝真了不起！现在都成全国名人了！”
曲妈妈手搭在季蓝肩上，“你们别说了。这孩子脸皮薄，你们一夸她就不自在。”
“蓝蓝就是这优点才那么优秀。所谓‘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啊。更何况她还孝顺。你看看我们几个，叫孩子陪自己来吃个饭，个个说什么约了同学，推三阻四的……”
季蓝看苗头不对，又要往自己身上来了，便起身说要去洗手间赶忙开溜。江叔叔的女儿也跟她跑出来。
两人走去洗手间。
江小枫问道，“蓝蓝，方云什么时候回来啊？”
季蓝算了算时间，“也还要一个月吧。”
“这么久啊……”
“这还是保守估计的。要是成绩不错，可能连春节都回不来了。他最近挺忙的。”
江小枫挺失望的样子，眼神古怪的看了季蓝一眼，说，“我看你们两个就没闲过。你前段时间辩论赛也火了一把了。”
季蓝跟江小枫交情甚笃，说话也不见外。
她一摆手忙道，“你可别跟我提这事儿了！回来之后人人跟我提，我都快听得吐了。”
“那是你！这等风光好事，搁谁那不是见着人就拿出来摆显的呀。偏你跟得了瘟疫一样，恨不得赶紧撇得一干二净。”说实话季蓝这等淡泊名利的性子，她是修行一辈子都做不到了。
“我那是被逼无奈，不得已而为之。世人不懂我的苦……”
女生见她又开始没个正经，伸手佯作要打她肩膀，季蓝逃开去，指着走廊那头说，“洗手间到了，你快去。我在外边等你。”
“你不去？”
她摇头，“我出来避避风头的。没事，我等你。”然后就走到走廊边的栏杆上倚着。
这走廊其实是一二楼复式的断层边缘，走廊面朝大厅天花板上的硕大水晶吊灯，靠在红木栏杆上能看见酒店大堂人来人往的画面，配合大堂右边现场的钢琴演奏的乐曲，让人生出身处在80年代旧上海舞厅的错觉。
这种复古的质感的设计，真算是考验了设计师的功力了。
眼前突然一暗，季蓝往后一仰，发现一只手伸到了自己眼前。那手挺大的，透着水晶灯射来的光，显得手指修长优雅。
优雅？好熟悉的手指。
侧脸一看。“夏学长？！”那样颀长清贵的身姿，不是夏清空是谁？
夏清空低头看着她，漆黑的眼睛镶了碎钻一样，眼底的笑意轻轻浅浅，动人心弦。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刚刚她微微俯身支着栏杆出神，校服袖子卷到手肘，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臂，随意地搭着栏杆，嘴角的笑意若有似无。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后，走廊上壁灯的金光散落在上面，微微泛着光晕，将她整个人笼罩着，温润如玉。
一个多月没见，她好像没有变，又好像有些不同。
“我跟家人来吃饭。学长呢？”她站直身，转过来面对他。
“我也是。”
她乌琉璃般清澈的眼睛看着他，披散的头发垂在颊边，显得脸越发小了。然后他的心头莫名一动，了然的笑了，“……你剪了头发。”
季蓝一怔。奇怪他话题转的好快。见他看着自己的头顶，才摸了摸额头，“是啊，剪了刘海。也半个月了。”
她陪方云去剪头发，结果被口才很好而且很会做生意的理发师怂恿剪了个齐刘海。出来之后人人都直赞可爱，说什么清纯美少女。季蓝差点气死，发誓以后都不剪齐刘海。
还好对面的夏清空只是“嗯”了一下，没说什么。要是他敢说她“可爱”什么的，说不定自己会暴走。
但是夏清空心里还真的是说了句：很可爱。
所以世界上没有读心术，还是蛮造福人类的。
两人一时都沉默了。
季蓝正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夏清空的声音就在头顶响起，“最近忙些什么？”
“啊，哦。有个计算机竞赛培训。”怎么突然问这个？
“不要太辛苦，多点休息。”
时间长了，细看之下才发现她比最后一次见面更瘦了。本来辩论赛一结束，她该是能歇了，要胖起来才对，反而瘦了。
季蓝心底疑惑，嘴上还是应着，“哦，好的。谢谢学长关心。”
“季蓝！”江小枫出来了。
看到季蓝和个子高高的一个男生说话，便朝两人走来。走近了，才惊诧不已。这不是那个名动全国的最佳辩手夏清空么！这是少女幻想的对象啊！
夏清空转过身来，看了眼女生，“你朋友？”
季蓝点点头，“嗯。”然后给两人介绍了一下。
夏清空伸出手跟女生握了握，“你好。”
“你好啊，久仰久仰，真是久仰了！”崇拜之情溢于言表啊。
季蓝忍俊不禁，夏清空睨她一眼，眼底有淡淡的纵容。他看了看表，出来太久了，只好对季蓝说，“那我先进去了，你别在外面呆久，冷。嗯？”
心底有一瞬觉得他的叮嘱未免有些亲近关切的意味。不过大概是他习惯照顾人了吧。于是没作细想，点点头，“嗯，知道了。学长再见！”
夏清空跟两人道了声“再见”，转身朝走廊另一端走去。
季蓝目送他的背影慢慢融进金黄的壁灯里，越来越远。忽然高声喊了声，“学长！”
夏清空停住脚步，回望她。
只听她含了些微笑意的声音，“平安夜快乐。”
他微微笑了，“你也是。”转身消失在拐角处。
回去的路上，女生忍不住说，“你们是不是很熟啊？”
季蓝疑惑，“嗯？不是啊，何出此言？”
她想起最佳辩手最后叮嘱那一句话，末了还轻轻“嗯”了声，那声“嗯”温柔得连她都浑身酥软，只有季蓝还跟个榆木疙瘩一样，无动于衷还硬邦邦地说什么“知道了再见”！
“那个夏清空对你很好啊。”这孩子还小，得诱导一下。
谁知季蓝了然地说，“哦，这个啊，他对谁都这么好。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径自推门走进包厢，完全不了解身后那个企图打开她情窦的少女的心……
自从参加了计算机培训之后，季蓝课余时间都上机房度过。
本来计算机就是耗脑力的工作，又因为春节过后竞赛就开始，老师更是加紧培训。季蓝已经从每周回家一次，变成了两周或者三周回家一次了。
加上时至年关，曲氏夫妇更是忙得不得了。季持青更不消说，年关的时候，研究项目要交年终总结，还有各种大大小小的成果汇报会，负责人会议，攻关小组会议等等，肯定忙的焦头烂额。这一个月来，连电话都没空给她打来。
曲方云则通过了筛选，已经启程去日本参加竞赛，拿了第一的话就能去德国角逐世界冠军的宝座。
不过他倒没想那么多，因为他还有件十分烦恼的事情。
这天季蓝难得回家，用固定电话打给他，两人说了说近况之后，冰山男难得地在电话另一端支支吾吾，吞吞吐吐起来。
季蓝起初狐疑得不得了，最后那人大概磨蹭了2分钟左右——要知道这对于雷厉风行的冰块来说有多难得啊——终于不清不楚地说，“那个，就是……如果，只是如果！把一个女生骂哭了，她完全不跟自己说话了……该怎么办？”
季蓝的第一反应是——曲大少您又把谁骂哭了？
这不能怪她。曲方云这人是有无数前科的。
小时候起，他就特招女孩子喜欢；当然小时候起，他脾气就也特别烂；谁烦他，他就一张死人脸然后嘴巴毒得要命把人骂得都不想出生于世。不过这种情况在季蓝建议他：“少说话就能少骂人，不说话自然就能不骂人了”之后好多了。因此本来话不多的曲大少，话变得更加少了。
所以曲大少这沉默寡言的闷骚性格，很大程度也是年少无知的时候被季蓝给害……哦不是，是给“诱导”的。
曲方云在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闷闷地说，“喂，快说啊！”这人一不好意思就会“喂”别人。害羞了，害羞了！季蓝窃笑。
“唔……容我想想。”一边说，一边偷笑，“那得看你怎么把人给骂了。要对症才能下药啊。”
那边猛地一吼，“我有说是我吗！”
“哦哦，对不起对不起。不是你，是‘如果’，”季蓝强忍着笑。
曲方云哪里不知道她在笑自己，咬牙切齿并且忍辱负重地说，“你赶快想啊。”
季蓝心想，冰块闷骚男这样子，肯定不会告诉自己那“一个女生”是谁，也甭想知道是因为什么事。不过以她的经验和逻辑猜测，能有机会被冰块儿骂的人，大半都喜欢他。那就好办了。
她说，“这样吧，我也不保证一定行。你先试试看……”
挂了电话之后，季蓝窝在沙发角落忍不住想，冰块儿要哄人啊，不解风情的木头竟然会想哄人……难道！
她猛地瞪大眼睛，捂着脸——天哪，冰块恋爱了！
接下来的几天，曲方云依照季军师的指示，观察了颜晓光两天，然后特意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去置办了些“必需品”，然后就开始他的“挽回”计划。
第一步，在公众场合自然地跟她搭话。
某军师说，一般这种情况下，她就算不想跟你说话也会勉为其难应你的。只要她肯应你第一句，其他都好说！
日本东大培训教室
颜晓光在窗边看习题，某冰块走到桌边，硬邦邦的问，“呃，这里——没人吧？”颜晓光抬起头，扫了他一眼，可有可无地“嗯”了声，然后又低下头看习题。
某冰块继续，“那我坐了！”
要是某季在场要么活活笑死，要么活活气死。硬生生把“那我可以坐这吗”说成“那我坐了”，硬生生把温柔的疑问句说成杀人的祈使句！
人才啊！
颜晓光微微皱起秀气的黛眉，神情复杂地扫了他一眼。
某冰块完全没看出人家那是“这人今天有什么问题么”的眼神，心里不停默念着某季跟他说的“她要看你了你就成功一半了”，心里还有些偷着乐。
第二步，在公共食堂自然地巧遇，跟她同桌吃饭。
某军师说，切记要装偶遇，一定要自然，被人看出来说不定会被反感的。
日本东大饭堂
某冰块下课被人缠着问题，好不容易脱身，目标已经消失很久了。他找了半天终于找到目标在中间的餐桌吃饭。
飞快去打了份饭，还没来得及想怎么“自然”地过去“巧遇”，就看见她身后站着几个小日本端着盒饭跟自己一样疑似要跟她搭桌。
某冰块二话不说，果断冲过去“砰”一下跟打橄榄球一样把饭菜钉在桌上，吓得对面的颜美人差点噎着。
颜美人慢慢地抬起头来，刚想瞪他。他就一屁股坐了下来，把她指着自己的手拉下来，冷冷的说，“吃饭！”心里想着：孙子兵法，先下手为强！
连人家的手都忘了放开，一路牵着吃完了饭。那啥“自然巧遇”别提了，都是浮云……
第三步，出其不意的体贴。
某军师说，那边天冷，你关心她身体比说一百句甜言蜜语要管用，看她缺啥就买啥，然后“出其不意”地“体贴”上去！
吃了饭，在无视颜晓光的拒绝和抗议下，某冰块霸道地“决定”要送她回宿舍。东大入冬了就容易吹寒风。颜晓光被吹得发抖，正想把拉链拉高，竖起衣领挡风。
某冰块一看，果断把手一横，扣住她的手腕。
颜美人一惊——干嘛，他要折断我的手吗？
把她的手拽下来，从书包里拿出一条早就买好的红黑格子的围巾，火速给她围上。尽管那动作看上去像要把人给勒死，但相信某冰块是想以“出其不意”的速度才能体现自己的“体贴”，太慢冻着了怎么办？
勒完……咳！带、上围巾之后，曲大少深深地松了一口气，恢复了平时气定神闲的冷贵。为什么这么轻松？因为某军师说了。
第四步，就是最后一步，摊牌。
你只要乖乖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她，等她给你个答案就行了。只要没骂你，没怪你，没给你脸色看，你都成功了。
于是曲大少静静地站在那儿，轻轻的拉着颜美人的手——其实是紧张得忘了才那么轻的，深深地望着她，那双眼眸因为紧张而泛着水汽轻轻颤着，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远处的路灯浅浅的落进他的眼底，狭长的美眸深情得快把人给融化了。
颜晓光被他这么看着，本来一整天被他撩拨得上下浮动的心现在更是嘭嘭嘭跳得不像话。喉咙紧张得像被人掐住了一样。她吞了吞口水，垂下剪水秋瞳，不着痕迹地跺了下脚，嗔道，“你到底要干嘛啊……”
颜美人娇羞地红了脸颊，如丝媚眼水灵灵的轻睇着他，似睐犹嗔。
曲方云看得口干舌燥，声音都哑了。“我……”
他不自觉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她的，极慢地说，“我想你看着我，想你跟我说话，对我笑……我想你，在、我、身、边……”声线沙哑低迷，一字一句都像性感的撩拨。
颜晓光完全无力抵抗，几乎没有距离地望进他那双冷然却深情专注的黑眸里，整个人不由自主就坠了进去。
曲方云的薄唇不由自主地靠近她，宛如西湖河畔边清晨朦胧的秋雾，小心翼翼，缠绵悱恻。
盛载雪花的樱花树下，两人轻轻拥吻。那出色的容颜和昏暗的暮色深深镶嵌，宛若《乱世佳人》里动人至深的剪影。
至此，某冰块蹩脚又闷骚的“挽回”计划，凭借得天独厚的俊美长相和颜美人情有独钟的“霸道式体贴”，侥幸成功了。
这个计划需要很高的专业性，请各位看官切勿模仿，否则后果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