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第一节）

赵明才又要引种的消息传出去之后，赵正秀和黎世中突然上门来了。他们都如出一辙地，刚进门就大骂起赵明才来。赵明才做得真是太过分了，竟然连他们的门都不上了，他这是摆明了不想认他们这些亲戚了。赵明才解释，说他很想他们，特别是想念当初他们帮助他的时候，也想念他们在一起干养鸡场的时候，但由于这段时间村子里发生了很多事，他实在是抽不出身。赵明才承诺，他会尽量找时间去看他们，给他们道歉的，但是，黎世中和赵正秀根本不相信赵明才的话。
“不必了。”
黎世中自然而然是板着脸的，不过他来的那次他没有跟赵明才过多的纠结这个问题，他说：“你不想认就算了，我不会强迫你，我还认这份亲情，听说你又要引种了，我想来给你一个忠告，你最好是不要再折腾了。你表哥又给你找了一份差事，让你尽快去广东。”
“谢谢你舅舅，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不能去广东，这是我喜欢的事情，我一定要做下去。还有，舅舅，你真的误会我了，我真的很想来看你和舅妈，我没有六亲不认。你原谅我好吗？过段时间我会来看你们的。一定，真的！”赵明才诚恳的说。
“行了，你考虑考虑我说的话吧，你这样下去不会有出息的，尽快去你表哥那儿吧。”黎世中说完就走了。
“哥！”
黎世芳在门口挡住了黎世中，用期盼的眼神看着黎世中。
“吃了饭再走吧，这都一年了，不是我们不想上你的门，是你不想上我们的门。你今天来了我很高兴，既然都来了，能留下来吃饭吗？”黎世芳用哀求似的声音说道。
“不吃了！”黎世中仍旧目无表情，他看了妹妹一眼，“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心里清楚，我不想跟你再谈这个问题。你看看你教的什么儿子，都成什么样了？”他一边说话一边往门外走，“别怪我没告诉你，要是再不醒醒，过不了多久恐怕你就要喝西北风了！”
黎世中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看着他的背影，黎世芳一下子就哭了起来，哭得非常伤心。
“哥！”黎世芳追出门去，“明才真的没有做错呀！你为什么就不能理解呢？”
可惜，黎世中始终没有回头，他很快就消失在了村口。赵明才费了好多工夫才把黎世芳劝住了。
然而赵正秀却比黎世中激动多了，她说：“怎么会是我不来呢，我现在不来了吗？而你们呢，这一年来你们娘俩什么时候来过我家呢？忙忙忙，你赵明才怎么给我找这种理由啊，你又不是国家总理政府要员，你能有多忙？你不就是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吗？你为什么非要搞这些呢？”
赵明才和母亲作出各种解释，但她就是不听，就认定是赵明才母子不认她了。
“知道我为什么不来吗？我对明才真是太失望了，你怎么能一条道走到黑呢？你把时间都用来干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居然说忙；去找那个外地媳妇，可你找的人呢？不是说你不该去找，从表面上看，一个外地媳妇你都要这么去找，证明你很重情义。可惜这是个乖面子，想想，我是你的亲姑姑，一年多来你门都不上，看都不看她一眼，难道你做的那不是乖面子吗？就算你忙，真的很忙，逢年过节你总该来看我一下吧？这也是个乖面子啊，你为什么不做呢？你当我是傻子吗？这我都看不出来？你们就是不想认这门亲了。”
赵明才和母亲没有办法，最后就只有由她怎么认为了，这样赵正秀竟然满意了。
这两件事后，赵明才还真抽时间去舅舅和姑姑看他们去了，但是他完全感觉得到他们之间的相处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他们对他的行为已经彻底失望了，赵明才在心里祈祷，希望自己能尽快干出成绩来。
1995年的立冬节快到的时候，赵明才便正式开始播种他的穗子上长穗子的小麦了。这种小麦听起来就非常神奇，据资料介绍，它是由陕西两个著名的育种专家培育出来的，他们经过反复的杂交和回交技术，历经29年才成功的。它的穗子底部至中部会旁生出多个分枝穗，穗子宽3—5厘米，主穗长14厘米左右，分枝穗长2—4厘米，每穗又分枝8—10个，最多曾发现有30多个的，故而起名“分33”。由于它有那么多的分枝穗，所以非常像小孩的手掌，看起来非常壮观。它的产量更是惊人，单穗平均在70多粒，最多的有169粒之多，千粒重45克左右，亩产千斤以上，最高曾达到过1200斤还多。
赵明才最初看到资料上的介绍时就想过要引，当初和汪彬作计划时也纳入其中了，但这两年都没抽出时间来干。赵明才觉得引进它将有极大的优势。它的产量比当地品种翻了两翻，单从这点来讲，就将会给他带来两倍的收入，而赵明才更看重的是它这种长相奇特和高产结合得这么完美。这使得“分33”小麦的价值比普通小麦翻了许多倍。据报道，它的最高售价达到了400元一斤！天啦，这可是天价，让赵明才想起来就激动无比。就连他引进的价格都也达到了20元一斤。如果他种植成功，作为种源出售，不要说天价400，也不要说20，哪怕是5元一斤，价格也比普通小麦高了5到6倍了。再加上产量的优势，这个利益真是无法估算。而这一切都不是那些种子公司吹牛的，就在本年的六月份，他还在中央电视台《经济半小时》栏目里听到过对“分33”小麦的育种经过以及高产报道。正因为这个权威的报道他才决定引进它，在他心里，种上它，致富就不再是梦。
赵明才引进了10斤“分33”小麦，据资料介绍，该品种分蘖力强，于是赵明才采用点播的方法，以一尺乘以一尺的超宽株行距，每穴播3到5粒，把程家汪家以及自己家的土地全部都种上了。赵明才精耕细作，干得非常仔细，土地要翻耕多遍；播种的穴孔要做到深浅大小一致；麦种一定是3到5粒，不能多，不能少；一定要放在穴孔的中央，但不能叠在一起，要有适当的间距。往年两个人只要10天左右的时间就可以种完的土地，今年有人帮忙，紧赶慢赶竟然也用了10天。来帮忙的自然是亲友们。从那天吴俪说过大伙后，大伙就改变了好多，常常来和赵明才和他母亲说说话什么的，表示表示他们的关心。赵明才引种时他们也表现出了很大的兴趣。现在播种了，他们自然是推不掉来帮帮忙的。
亲友们对“分33”小麦的兴趣超出了赵明才的想象，赵明才发现他们是真正的感兴趣，而并不是装出来的，这让他非常高兴，让他看到了希望。能够让大伙相信，这对他来说就算是成功一半了，他那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到肚子里了。在他刚告诉他们时他们的兴趣也许还不是那么真实，而偏巧的是在他说过不久中央电视台就播送它了，亲友们看见后就完全相信了。他们是真心的，主动的前去帮忙的，不仅如此，和以前一样，他们还是高兴的。
大伙严格按赵明才的要求播种施肥，干的津津有味，播种以后，他们还和他一样时常去地里察看情况；当他们看到那些小麦开始萌芽时是同开心，他们用实际行动为他们之前的行为赎罪，证明他们知道错了。赵明才真是万分高兴。
乡亲们自然也是少不了来看热闹的，从播种时起，和以前的每一次一样，他们又来到田间地里说着笑着询问。赵明才知道他们未见得是真心，大多只是因为好奇，只是看热闹而已，但他还是尽量耐心地给他们讲解，因为这是争取他们的最好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每当看到那么多人在他的地里转悠时，他总是像看到了希望。赵明才失眠的毛病便又好了。
有时候，赵明才想起来还真是觉得好笑，这人生还真的是变化无常，指不定哪个得意的时候，突然就会来一件扫兴的事，而在某一个失意的瞬间却又暗藏着一件好事。现在就是这样，他在心里祈祷，希望自己能抓住机会，他可不想再起起落落来几次周折了，就算他有信心，耗得起，可他不相信亲友们，以及这些父老乡亲能玩到底。能留给他的机会不是那么多了，机会难得，他一定要好好珍惜。而这个难得的机会少不了吴俪的功劳，他真是太感谢她了。想起吴俪他又想起了一件事，他没想到小时候那个老跟在他屁股后面哭哭啼啼，时不时还添乱的让人讨厌的小妹妹，在今天，在这个关键时刻竟然为他做了这么多。赵明才在心里向吴俪为他当初常常给她脸色而道了无数次歉。
自从小麦种下以后，在小岩庄的田间地头里，人们便经常可以看到一个略显清瘦的英俊的小伙子在那里察看苗情，那常常是一副相当美丽的画面。特别是早晨，当初冬的阳光透过或浓或淡的雾气，洒向大地的时候，那个英俊少年便已经在一片血红的土地上或蹲或坐着了。少年的神情非常专注，他把眼睛深情的盯在面前的土地里，就像看他的情人那样看着那些麦芽。那血红的土地平平整整，上面均匀的布满孔穴，而每个孔穴里都插着几根翡翠碧玉打造的绣花针，每一根针尖上都挂着一颗晶莹剔透的钻石。英俊少年、红土地、麦芽、露珠、雾气……它是人物画，更是风景画。这画面在那或浓或淡的雾气笼罩下若隐若现，或真实或虚无，又似意象派大师的作品，又似写实派名家的作品。它显得总是那么和谐，甚至堪称完美！
每当赵明才看到那些麦芽的时候，他的心里总是乐开了花；每当看到那些麦芽又长高了一点点时，他的希望也在跟着长高。他又快唱那首歌了。
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
赵明才真是快乐得无以形容，他没有撒谎，他对吴俪说的是真的，他的的确确非常喜欢做这些事，他对做这些事情的过程的兴趣超过了对做过这些事情之后的结果的兴趣。在种植那些萝卜和胡萝卜时就是这样，它从萌芽到长成熟，期间的每一个变化都让他兴奋不已；在以前种巨丰大豆时也是这样；种紫红甘蓝时也是这样；在养鸡时，看着那些小鸡一点点变化也是这样；在种西红花时也是；种贝母也是……因为这些是充满希望的事情，不管成功与否，它本身的意义是一样积极的。当然，如果能有一个完美的结果就再好不过了，它会让那些过程显现出实实在在的价值，从而让去做的人对它继续产生浓厚的兴趣，也给继续坚持的人以坚持的理由，要不然，在当今这个如此现实的社会里，那些坚持它的人就会遭到群起而攻之的非议，就会被嘲笑，最后被孤立，而最终不得不放弃。赵明才自然也不想放弃，所以，他需要成功，他需要用成功后的价值来维持这种兴趣的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