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的反应让赵明才的心情也非常沉重。他在心里不停的诅咒着这场给他带来灭顶之灾的瘟疫,诅咒着那群商贩。赵明才陷入了沉思,他背负了太多的压力,好长一段时间以来他都没有轻松过。这段时间来,除了这帮亲友,其实其他所有认识他和他认识的人对他的看法都发生了改变。他们不再来串门了,在赵明才的印象中,从养鸡场出事后只有少数几个人来过,而他们多半是来看热闹的,能够见证这个泸州市最大的养鸡场的兴衰,他们觉得非常自豪,且不说幸灾乐祸与否,这样至少以后他们多了一套吹牛的本钱。也可能正是他们把他们看到的场景进行一番想当然的吹嘘,使得那些纯朴的乡亲们对赵明才的看法就更加复杂了。赵明才在外面走动的时候,虽然还是有好多人和他打招呼,但他能感到一切都大不如前了。他们当中大部分人说话的时候,语气和表情里都带着嘲笑和讽刺,似乎是在说:“小子,现在得意不起来了吧?”有一少部分却是带着同情和惋惜,似乎赵明才是个乞丐或失足少年,他们的语气里无不透露出他们的多么的宽宏大量和仁慈,他们能施舍给他一大堆安慰,不计前嫌原谅他的错误,只要赵明才能改正,他们还会像以前那样崇拜他;而还有一部分对赵明才干脆视而不见;没有人对他能一如既往。对乡亲们的一切表现赵明才就很在乎,他明白这会对他想带领他们共同致富的梦想造成阻力,可他没有时间去解释。他知道,最重要的是先让那帮亲友重新回来,只要他能再次带领亲友能把事业干起来,有朝一日乡亲们会回来的。可赵明才却忽略了这最重要的一个问题,现在亲友们倒是回来了,但更严重的危机却也跟着来了,这标志着他将前功尽弃,他该怎么办呢?
“明才,你说话呀,大伙都等着你想办法呢。”黎世芳悄悄的拉了拉他的衣襟,打断了赵明才的思路。
“你说什么?”
赵明才茫然地望着母亲,不过看到大伙都在看着他,他马上就反应过来了。
“哦,我们还是有一点市场的,至少家里这些鸡是能卖出去的。”赵明才说。
“真的?”许霞转忧为喜。
“你是说我们最多只能把这些卖出去,不能再干大了?”程彤却有这失望。
“不容易。”赵明才再次沉思良久,然后慎重地回答道。
“明才,我们优惠点,多给商贩们一点利益,他们肯定要货的。”程彤说。
“不可能,他们已和人家签了约,会吃官司的。”赵明才无奈地回答道。
“为什么他们就和别人签约了呢?以前我们找他们签约他们不是说不能签吗?”周玲玲说。
“以前不一样,到处都有养鸡场,他们不愁货源。那家养鸡场正是看到我们这边好多养鸡场都出现问题了,一时半会不会重新干起来,他们成了唯一的供货商,那些商贩为了做这门生意,自然就要和他签约了。”
“这些商贩也真是的,他们应该想得到我们虽然出问题了,但迟早也会干起来的,我们的交情那么好,他们完全可以等我们嘛。”
“这更不可能,他们是城里人,不像我们农村有土地,他们不干就会坐吃山空的。”
“可以先做点别的呀,我们的养殖周期他们也是知道的,就算从头再来最多也不过三个月,何况我们还有一些半大的用不了三个月呢。”
周玲玲坚持着她的看法,大伙也跟着附和起来,都一致认为商贩们完全可以做到这一切。在大伙的附和下,许霞和程彤显得激动极了,她们让赵明才再跑一趟,去求求商贩们,让他务必要把他们拉回来和他们合作。看着大伙着急的样子赵明才心里更是着急,他不知道该怎样和他们说。真是完蛋了,彻底完蛋了,这一次恐怕大伙是真的失去信心了,而且他再没有能力把他们拉回来了。赵明才沉重地叹了口气。
“明才,难道真的不行?”周玲玲问道。
“不行。”赵明才摇摇头。
“妈的!真是一群唯利是图的家伙,丝毫没有良心!”
周玲玲咬牙切齿地骂了起来。得知已无回旋余地的大伙激动起来,对周玲玲又是一阵附和,有人建议应该找机会收拾收拾他们,让他们长点教训,甚至还有人说在教训他们的同时不妨逼迫他们和明才签约。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激动,越说越离谱,场面一下子乱了起来。
“应该马上找人去,越快越好,别让他们逍遥太久了。”
“要是杨军和程金和在家就好了,让他俩去,看那些没良心的东西不跪地求饶才怪!”
“不,不能!天哪,程金和会坐牢的,我才不让他去!你们……找别人好了。”
“大家静一下,你们听我说。”赵明才赶紧阻止了大伙。
“这事不能怪他们,是我们的错。”赵明才说:“我们送去的鸡的确存在争议,如果换了我也会怀疑的。而那家养鸡场也应该早就蓄事待发了,我们这么多养鸡场出事了,正是他们出击的好时机。他们自然会拿我们对商贩以及城里的百姓做文章的。至于那些商贩,只要保证他们的利益,他们才不会管供货的是谁。再说,我们这么久音信全无,他们也不可能老等呀。也正是因为我们的不出现,会让他们更加觉得我们是因为做了什么亏心事,今天的结果全是我们自己造成的。”
赵明才的话让大伙沉默了,良久,周玲玲才带着无比的悲痛向赵明才忏悔起来。
“明才,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李付珍说得对,我真是太不要脸了。当初,我不管不顾的一心要跟着你干,可出了问题了我却又不管不顾地跑了。要不是这样,大伙也就没有退出了,现在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了。明才,你骂我吧,你恨我吧,这样我会好受点。”
周玲玲的忏悔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大家情绪再次高涨,不禁嘤嘤嗡嗡地议论起来。赵正富、赵正秀,黎世中再也坐不住了,也纷纷承认起自己的错误来。
“明才,我没想到会成这样,我以为退出是为你好,没想到反而害了你。你伯母让我先回煤矿去做工,说要不然明全回家后会骂我们拖累你了。我不是故意的。”
“我的幺儿呀,我和你姑父也是这么想的,我们想起以前你老说不能干的太大,以为不能再干下去了,虽然你常来劝,但你姑父说你是因为看到我们损失了想让我们把本捞回来才来劝我们的,他说我们怎么也不能再害你了,原来这样才是害你呀。呀,我的幺儿哦,你可别怪我呀。”赵正秀哭了起来。
“明才,对不起,你最应该怪的是我。这段时间你舅妈也没少埋怨我,而我的心里也不好受。你知道的,从一开始我本来是不支持你的,但后来你成功了,当看到大伙迫不及待地要加入的时候我也就动心了。可我清楚的知道你说的不能干得太大的原因呀,我是抱着侥幸的心里,以为不会有事才加入的,可没想到真的出事了。出事后我很自责,你三番五次的来找我,但我觉得没脸见你,所以躲着你。对你让我们再次回来的想法更是不敢接受,我们给你造成了那么多的麻烦,怎么还敢继续拖累你呢。就像大伙说的,没想到这样才是害了你呀。我真是太对不起你,太对不起你妈,更对不起你爸爸了。我们本来应该全力扶持你的,如今却拖了你的后腿,真是惭愧呀。”
黎世中一改固有的古板,声情并茂,让赵明才非常感动。
“不,这不关你们的事,是我疏忽了。”赵明才说。
“明才,你太大度了。”大伙说道。
大伙也纷纷表示出自己的错误,一个劲儿地向赵明才母子道歉,弄得赵明才和母亲不好意思极了。黎世芳被几个女人拉着,她们安慰似的拍着她的手,自己却在流眼泪,黎世芳挣脱不得,又找不到该用什么更有效的话来安慰她们,急得没办法,只好用眼神向儿子求助了。
“大家静一静,先听我说。”赵明才说道:“这事真的与你们没有关系,我说的是实话,绝对没有客气。你们先别自责了,听我说好吗?”
“明才,这分明就是我们造成的呀,要不是我们你早就去和他们联系了,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呀。”周玲玲说。
“是啊,亏我们还说是你的亲友,可我们的做法哪儿像亲友啊。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应该感到自责。我们知道你大度,不在乎,但我们良心上过不去,你就让我们自责吧,这样我们会好受点。”吴金说。
“是的明才,我们的良心过不去,啊,还有吴妍,我们该怎样给她说呀?”徐艳说:“我们知道这没用,但你就允许我们表明一下心迹,就算我们虚伪,以后在吴妍面前也好找点借口,毕竟我们还知道错了呀。”
“叔,婶,我知道你们的意思,我没有怪过你们,我姐也不会,你们就放心吧。再说,你们也知道这样没用,又何必呢。”
赵明才说:“我知道你们之所以这样可能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你们可能是觉得重建养鸡场无望了,对不能再次回来感到后悔。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要告诉你们,你们真是太着急了。其实,只要我们齐心任何困难都是没问题的。没错,没有那些商贩我们销售是有阻力,但并不是说我们就不能卖出去,我们还有开拓市场的空间。再者,我们可以走其它路径,比如农业方面。我们不是把那个菜种种下去了吗,只要试种成功,我们的发展前景一样很好。来年再引进其它品种,照样可以赚钱,而且我要说干农业方面有很多还没养鸡那么辛苦。还记得我说养鸡场不能一下子干得太大吗?其中就有这方面的原因,主要就是很辛苦。你们想想,那段时间我们那么多人,不是全部都要围着养鸡场转吗。还多亏我们买了机器,多亏我们的养殖周期短,这样才让我们赚了几个劳力钱,但我们稍微不注意就出了这样的问题。养鸡要赚钱要不就比我们以前干的还要大,形成产业化,供产销甚至深加工全方位,要不就最小化,我们每个家庭自己干,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干。所以你们不必为这件事有心里负担。话又说回来,就算一切没问题,经过上次的教训你们也未必会再次把养鸡场恢复到以前。这事就这样了好吗?如果有兴趣,我们把注意力转移到农业方面,就从那份菜种做起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