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都市娱乐 > 逆流而上

第十一章(第二节)

逆流而上 三山五岳 2024-12-25 13:26
而赵明才也同样面临着诸多尴尬。首先,亲友们的冷落就让他无所适从。这一段时间来,他已经习惯了那种众星捧月般的感觉。他也没有想到过万一失败后的后果,没想到这万一来得这么快,而且,它还根本就不是万一,而是一万,这是注定要失败的。他明白了,和众人一样明白了,那么容易种植的东西不可能会有那么高的价值的。他已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犯的是一个比较低级的错误,可是,晚了,毕竟是犯了,损失已是不可挽回的了。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人们对自己也不会再像这段时间这样信任了。哦!该死的信任!赵明才突然知道了,原来人们对自己期望过高了也不是好事。以前大家都阻止自己时觉得难受极了,而现在这种感觉比那时更难受。难道就没有一种折衷的方式,非要这么极端吗?
看到人们带着失望跨出门的那一刻,赵明才鼻子酸酸的。他知道,他又被孤立了。难道以前他们说的是真的,我压根就错了?我这纯粹是瞎折腾?不,不可能,近期他们都说过,我是有远见的,我没有错。赵明才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可这句话又是不是奉承呢?妈的!赵明才糊涂了。
且不去想了,管他对错,这已经过去了。当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向大家交待,如何重新取得大家的信任和支持。孤家寡人似的日子他是再也不想过了。谁说的大凡成大事者在成功之前都要承受这种待遇?我就不想!我是想做大事,但我一点都不想过那种孤独的生活,况且,我还没有做上大事,我怎么能够什么事也没有做大,相反还得忍受那种生活呢?哦,妈呀,真是的!难道我就不能在没成功前让大伙信任支持?难道真没有办法让大伙在我没有成功之前像现在,不,是像这段时间这样支持?为什么一定要等即将成功或成功之后呢?真是乱七八糟!赵明才在心里骂了起来。这些道理乱七八糟,根本就不算什么道理,自己的思绪也乱七八糟,也没有什么逻辑。
“天啊!我该怎么办呢?”
从那一天起,从人们失望地跨出赵明才家大门那天起,这些问题就困扰着他,赵明才夜夜难眠。母亲的眼神,许会许霞以及吴妍的表现,周玲玲的举动,还有大家,包括舅舅姑姑的反应都让赵明才感到难受。
母亲面上带着微笑,比以前对他更好了,但赵明才却觉得反不如以前了。以前她看到自己有什么做的不对或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就会嚷嚷着责骂,而现在她不但不说自己的任何不是,反而处处表现得非常理解和支持,这让赵明才受不了。天哪,这哪里是支持呢?这分明就是想用这种特殊的方式来感化我,甚至就是赌气,甚至是失望乃至绝望!
赵明才不管是去了哪里,不管有多久没有回家,不管是多晚回家,她都没有半句怨言,甚至连问都不问。她做好饭,傻傻的等在那里,如果赵明才回家的时候饭菜凉了,她就悄悄的去热一下。这在以前绝对是不可能的。赵明才有时突然想起了什么要离开,或者因为心情不好把他那些宝贝资料扔了一地或把其它什么东西弄得到处都是,然后急匆匆走了,她也悄悄的替他收拾好,等到赵明才回家时,再交还给他。每每在这种时候,赵明才都几乎掉泪,他多么想母亲能像以前一样把他狠狠的训一顿,或揍一顿,可他却看不到母亲的任何不满,也听不到一句埋怨和责怪。
啊!我不要这种包容和体谅!赵明才在心里呼喊。他也只能在心里呼喊,如果他对着母亲这样呼喊,一个劲地要母亲像以前一样责骂他的话,大家可能会以为他疯了。难道这就是人成熟之后必然要承受的痛苦吗?啊!我他娘的为什么要成熟呢?我为什么不能像小孩子那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呢?我又为什么一定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呢?
赵明才知道,母亲是想让他自己明白自己错了。他清楚的记得从周玲玲那里要兔子回家那天晚上,母亲就失望地说过以后不会再说半句他的不是了。这是失望,是绝望。可我真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了吗?这一次两次失败就有这么严重吗?冒点险就至于这样看我吗?我不想被孤立,我不能不在乎亲友们的看法,尤其是母亲。我做这一切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母亲,当然这中间也有虚荣心,可她都彻底失望了,我做这一切又还有什么意思呢?赵明才想起了那句“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不禁笑了起来,这是哪个家伙乱说的呢?简直岂有此理!我们怎么能够那样做呢?可我用什么来换取亲友们,特别是母亲的信任呢?成功吗?那我是不是应该继续这样干下去呢?那么我是不是能保证下一次就是成功呢?这世上能有一蹴而就的成功吗?谁告诉我,给钱买都行。可我要是做不到再次失败了呢?哦,这可真是难办。
赵明才几乎不分白天黑夜地一边想这些问题,一边在西红花地里或山岗上发呆。那些西红花长的茂盛极了,郁郁葱葱的,因为肥水充足,它们的种茎都膨胀了不少,叶子也绿的发黑,但就是没有花。当然,有没有花已经不重要了,这早已经不重要了。赵明才也并不是为了去看花的,他只是习惯性地去走走,去看看。从西红花地里到山岗上,从山岗上再到西红花地里,每天他都往返好多次。现实既然不容许他逃避,那么,在这现实当中游走幸许就能找到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看到那西红花,他就可以想想这件事情的始末,在山岗上俯瞰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可以认识自己的处境。赵明才觉得,赵明才还是觉得,他的思路是正确的。当然,他承认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没错,科技致富的想法没有错,这是勿庸质疑的,如果以后还要这么干的话,那一定得注意。一定!天哪,如果?真有如果吗?赵明才有些担忧,经过这一次,我还有机会再干吗?恐怕我一开口说这事就会把自己划分到另一个世界。恐怕……可是不干呢?他们真的就会认为我……啊!不!不这样干的话我就彻底完了,我拿什么来挣钱,又拿什么来还债?变买粮食?家里是有些余粮,可仅仅还完债就行了吗?我的承诺呢?我要母亲过好日子,我要让亲友们都沾光,难道要我食言,做一个言而无信的混蛋?我能那么混蛋吗?且不说虚荣,单说母亲为我吃了那么多苦,我却不能让她过上好日子,这不就是个混蛋吗?
这样的推理让赵明才心里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但是,他还不能说。经过这么惨重的失败,在亲友们都还没缓过气来的时候,这么快的决定会让亲友们更加不相信他的。他提醒自己,不要着急,要冷静,一定要冷静!这次真的不能再莽撞了,要干就一定要干成功,这恐怕是自己最后一次机会了。如果再失败,即便这个思路再正确,那可能也不会有人相信了。
那一段时间里,赵明才在家和西红花基地以及山岗之间,反反复复地走,反反复复地想,想得头都快裂了。我究竟是要继续干还是不干呢?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大家相信我呢?不干这个我又能干什么呢?打工?做煤工?我的年龄个子都那么小,什么也不懂,怎么干?可要是干又选择以何种方式来让大家接受呢,有要怎么样才能让大家相信呢?妈的!这什么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啊!我该怎么办呢?”赵明才头都快裂了。
这乱七八糟的问题又怎么能是一个刚经过一场连大人都接受不了的失败的十四岁的孩子能想得通的呢?
可是,事情既然没有决定,赵明才就只能继续失眠,继续想下去了。但是,这真的不是他一时半会能想得明白的,特别是当他看到亲友们的举动时心里总会更加犹豫。
亲友们和母亲一样,对他没有过半句指责或埋怨,但那种气氛让人感到很不舒服。赵明才总觉得他们在以高姿态对待自己,大有大人不计小人过的意思。他们总是说:“明才,不要往心里去,没关系的,这不全怪你。以后注意点就行了。”这话听起来很好听,也完全是安慰人的话,这没问题。可是,人们说话那眼神,那语气,不得不让人怀疑其背后的真正原因。什么叫不全怪,那不还是怪吗?这能没关系吗?以后注意点,该怎么注意?失败了就选择错了,成功了就选择对了,事后诸葛,嘴一张就行了?这就是大家对我的宽宏大量?可为什么眼看着即将失败时大伙就登门少了呢?为什么失败之后就更少了呢?
是的,自从黄越哭喊着率先说出失败那天起,大伙从没一起来过他家。他们最多就是一家子都来坐坐,而且言谈也再没有以前那种欢乐了。就拿黄越家来说,他们来的时候,黄有才和李付珍说得最多的还是那笔损失,以及对黄越的指责。言语之中强烈透出对人们吹嘘误导自己的不满,当然也有对自己轻易相信这件事的悔恨。总之,他们给赵明才的感觉是诉苦来了,是变相指责他来了。
“唉!我们家黄越真是没脑子,你说怎么能那么冲动呢?怪不得人家吴妍都瞧不起他。他怎么能看到大伙都那么热情就跟着相信了呢?这下子可好了,损失这么大,现在家里一分钱都没有了,这个年我看该怎么过。”
李付珍叽叽歪歪,又似和赵明才母子聊天,又似自言自语。有时还声情并茂,一把鼻涕一把泪。黄有才也在一边唱和,一会儿说大伙误导了他们,一会儿指责黄越,一会儿又指责自己,就是没直接指责赵明才。但不难听出这也就相当于指责了。黄越仍然只有羞愧,不怎么说话,可有点像无言的控诉。他们这种有意无意,有言无言的指责让赵明才很难为情。赵明才再三表示愿意给他们出一部分钱,但他们就是不同意。
黎世芳更是不好处理,她向赵明才承诺过,不能说他的不是,可这种情况下又不能不向这一家比自己损失还重的人表示歉意。她能做的也就是愿意向人家赔偿,甚至全额都行。可黄有才真是心如磐石,怎么也不接受,这让本来身体就不怎么好的她,差点病倒。
赵明才更是难受。敏感的他更加觉得母亲也是在变相指责自己,她愿意给人家担全责,这不意味着错误全在于他赵明才吗?这不是不争气的儿子在外面闯祸了,人家找上门来了,母亲自愿承担责任吗?压力,压力,赵明才感觉到了最大的压力,而这种压力还在不断的递增。
自从黄有才一家来家后,母亲也和他一样失眠了。赵明才不止一次地听到母亲在深夜里叹惜哭泣的声音。可是在白天里,她却以最好的形象展现在所有人面前。赵明才几次想安慰她,和她说说心里的想法,都被她巧妙的拒绝或回避掉了。她表现出来的是她对赵明才非常理解和支持,但这只有赵明才知道这种理解和支持的成份有多少是真正的。然而,每到晚上,她又会一个人悄悄哭泣,甚至,赵明才还听到过她在夜里呼唤他的父亲,她把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向父亲哭诉。赵明才几乎崩溃。其他人也是同样的表现,虽然他们没有直接的经济损失,但他们的表现并不亚于黄有才一家。他们偶尔也来一次,除了叹惜这次失败,就是对以后该干什么的迷茫了。他们既承认农村挣钱的不易,又知道打工的艰难,但对赵明才的做法就是不怎么认同。在这个问题上总是能避则避,不能避就安慰赵明才母子一通,再不能避时就随便鼓励几句,说赵明才有胆量,有想法,就再没其他。程家兄弟和张如群张如秀就是这样。
“哦,程金和不能干煤工了,他想去打工,天哪,他去做什么呀?他走了我和程彤以后该怎么办呀?”
张如秀每天就这一句。她没有单独到过赵明才家,都是跟着姐姐去的。她的这句话说了很多很多遍,不过姐姐没有骂她烦人。程金贤和程金贵虽然还在煤矿做工,但也就是十天八天的事。当初程金和的话在他们那儿起作用了,干到过年,他们也坚决不干了。张如秀也在为明年该干什么烦恼极了,没有理由责怪她。
吴妍和许会、许霞,还有周玲玲,这些资助赵明才的人,失望的成份更大,虽然她们没有明说,但赵明才感觉得到。周玲玲曾说过,如果赵明才失败了,她会不安的,会自责的。这个时候,她们全都表现出来了。
吴妍已经决定过了年就回广东。她的态度让赵明才最难做。她一方面在为自己变相害了赵明才感到自责,一方面又表示如果赵明才要继续干下去的话她还愿意资助。还有许霞,她也让赵明才感到难做。一开始她非常倚重赵明才,希望他能为大伙找到一条稳妥的路子,可现在赵明才失败了,她觉得这里面有她的责任。她哭了,比李庭权死哭得厉害。
还有周边村子的人,西红花开花时,他们也特别关注,好多人都跑了很多次。如果赵明才真的能赚钱了,他们也会来求赵明才分羹的。现在赵明才失败了,他们自然也有失落。但是,当时他们没有明确表示过,而是以看稀奇的态度来的,这件事和他们也就没有利害关系。现在他们就可以随意表达自己的想法了,这样自然就说什么的都有了,而且,不管怎么说都可以冠以好心的名义,也可以当面说,也可以背后说。
“嗨,他嘛,就是个小屁孩,异想天开,这天底下那有这么好的事情呀。”
“对,就是个孩子,不懂挣钱的艰难,把钱不当钱使,等过几年懂事就好了。”
“赵正辉死得真可惜,要不然这孩子就有人管教了,这家伙要是再这样下去的话,赵正辉这一脉可就真的完了。”
“李英杰说得没错,这小岩庄的风水可能真的有问题。你看看,赵正辉突然暴病,李庭权也出意外,还有李家也是突然摔倒的,哦,还有吴金那腿,还有现在的赵明才,明明都成功了,可是……唉!那山崖真的该弄一弄了。”
“明才,你收手吧,别这么干了,找点正经事做吧。你这么折腾让你妈多伤心呀。”
“明才,你那么聪明,为什么就不去读书非要干这些不正经的事情呢?这会自毁前程的,赶紧醒悟吧。”
……
这些话赵明才原可以不在乎,当年种贝母失败时他就听了不少,习惯了,再者,当时都是些不相干的人说的,和他没太大的利害关系,他已想好不再理会了。但这次好不容易有那么多人都相信自己倚重自己,有了利害关系了。而这些有利害关系的人又让自己给弄的不再信任自己了。现在正愁没办法再次让大家信任,这些不相干的言语在那些相干的人心里可能就会如扇风点火一般,他们可能就再难相信自己。这怎能让他不在乎呢?相反,这在他的心里犹如如雪上加霜。赵明才真是欲哭无泪。
寒假时,那群伙伴回来了,他们倒是绝对拥护赵明才,可这对他有多大的帮助呢?一群小屁孩而已。他已经没多大兴趣给他们玩得火热了。他考虑的是大人的事,是大事。他们只是几句言语上的鼓励,他对这些不感兴趣。汪彬和李密说等明年初中毕业就回来和他一起干,什么兄弟三个共打天下之类的。狗屁,这不还早吗,这半年他怎么办呢?等?妈呀,等死还差不多!他太了解这两个家伙了,他们最想的是念书,他们一时热血上涌,说的仅仅就是几句安慰话而已;吴俪也说明年小学毕业就回来和他一起干,她倒是真心的,可她说的更不切实际了,恐怕到时她连口都不敢开,吴妍非撕破她的嘴不可;至于程朱程彤这对姐妹就更不用说了,不去上学倒是可能的,她们的父母早就不想让她们上学了,但要想在家和赵明才干这些不着调的事情,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如果赵明才没有这次失败也许还有个万一,但现在赵明才已经让她们的父母都不知道干啥了,这事就更不用说了。
从学校回来他们就围着赵明才转,表示着不切实际的关心。赵明才想清静清静,但就是甩不开他们。人家是好意,又是从小的伙伴,赵明才不好说他们烦人。这是个天大的人情,即便不切实际,甚至是花言巧语,可毕竟没有其他人这么说,他还得感谢他们。这让赵明才更是不舒服,更是欲哭无泪。妈的,这算什么呀!
赵明才整天就这样郁郁寡欢,不知道何去何从。他又想起父亲曾经说过的人情猛于虎的话了。啊!我要怎样才能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待呢?干还是不干?该怎么干?
赵明才每天都像一具行尸走肉似的在村子里游荡。他的举动大家自然看到了,但谁也没有心思去过问,大家都在考虑自己的问题。这是小岩庄好多年以来都没有过的一个极为冷清的年关,个个都人心惶惶的。大家都不知道来年自己将何去何从,没有一个人有一个明确的答案。走亲访友的兴致早已烟消云散了,大家都蜷缩在家里,几乎足不出户。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