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一节）

年关已近，但赵明才的去信仍然没有回音。他去的是快件，按以往来说两个来回都到了。人们都彻底慌了，难道赵明才真的失败了？可这是为什么呢，这次赵明才邮购种子的不是上次邮购贝母的那家公司呀。西红花长得那么好，也开花了。这怎么会是上当了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可这信怎么就回不来呢？公司不应该因为赵明才的种植不当而不管了呀，难道他们是怕赵明才把全花卖给他们？这也说不通呀。他们是买主，他们不要谁能强行给他们不成？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大伙进行了无数的猜测就是想不出这是为什么。
人们每天还是去地里，但已经没有任何激情了。地里的西红花依然郁郁葱葱长势良好，偶尔也会奇迹般的看到一两朵花，但是这也激不起人们的激情了。种子公司要是就这样没回音了，就算西红花再像以前一样盛开也没有用了，哪怕采摘了一万斤，又拿来卖给谁呢？
等待！等待！无奈的等待。人们已经彻底没信心了，可又有什么办法呢？等待，等待，只有无奈的等待。每个人在心里都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只是没有互相说出来而已。时间一天天过去，人们由习惯性的去地里慢慢的改成勉强去走走，再后来就不怎么去了，到最后干脆不去了。去赵明才家的人也少了，即便是去也绝不是问信了。这没什么好问的。问信他们会去邮局的，每逢赶集，只要是去了集市，没有人能忍住不去邮局的。汪彬和李密在学校离邮局很近，受大家重托，每天都会去两次。邮局的老头都烦透了，每当看到他们去了，还没走到门口他就让两人快滚。学生不在学校呆着老往邮局跑，这可真是件希罕事。搞得汪彬和李密恼火极了。
鲁洁当初的话似乎是一个魔咒，过年的时候就知道结果了。眼看着年关越来越近，人们对失败已深信不疑了，就像对先前对赵明才的成功深信不疑一样。
“天哪！失败了！明才，我们上当了！”
最先说出这话来的是黄越。黄越是哭着喊着说出来的，他终于承认他已经购种了。
“天啊！怎么办呀？我买了五十斤种茎，现在该怎么办啊？”
那一天，刚好大家都在，黄越一说出来，大家也就不在掩饰了，也纷纷议论起来。
“你不是没买吗？”赵明才吃惊了。
“买了，就在你的西红花出花蕾的第二天，请客的头一天我就悄悄汇款了。”黄越哭道。
“可你不是不承认吗？”大家唏嘘不已。
“我不是想悄悄的种吗？怕大家知道了笑话我等不及，再说没有经过明才同意呀，这毕竟是明才找到的门路呀，我怎么好意思说出来呢。”黄越羞愧难当。
黄越的话让大伙汗颜，他们当中不知有多少人有过同样的想法。要不是鲁洁，也不知有多少人已经步了黄越的后尘。大家为自己没有这么干而感到庆幸的同时也为黄越心疼。
“黄越，明才请客那天杨军不是说早看到你去邮局了吗，怎么会是头一天买的，你究竟买了几次？一次性就买了五十斤吗？”周玲玲问道。
“是一次性买的。”黄有才说道：“在此之前他只是去邮局问问汇款要多少手续费，没有汇款。”
“我们该怎么办呀？花了好多钱啊！”李付珍突然哇哇大哭起来，“周玲玲，就是你，你一个劲地说明才干的这事有多好多好，让我心动了，这下你高兴了？”
“我？”周玲玲莫名其妙，“这关我什么事？你的意思是我让你买的？”
“你以前也是不相信明才干的这些事的，可这段时间你完全变了，一直都在不停的说明才干的是如何的好。你还说你也很想马上就跟着明才干，早点赚钱。我就想抢在你的前面干。再说那时大家都不是急着要购种了吗？没想到那个该死的鲁洁，一句话就让大伙全部都不干了，现在就我们受损失了。”李付珍呜呜呜的说了一大堆。
“这怨得了谁呢？”
周玲玲听出了李付珍的意思并不是真正的责怪自己，理智地回答道。这是两人第一次没有因为一句言语的不入耳而吵架。
大家也听懂了李付珍的意思，都不好意思极了。是啊！好险啊！当初真是太疯狂了。鲁洁真是太厉害了，她的深意大家彻底理解了。赵明才本就是个冒险家，怎么能轻易跟风呢？大家应该像她那样冷眼静观，不阻止赵明才，但也不盲目拥护他。成败都由他一个人去尝试，倘若成功了，是他冒险应该获得的酬劳，如果失败了，也是他应该得到的必要的惩罚。大伙应该等到那个时候再理智地跟进或善意地劝阻才是最正确的。而像现在这么盲目的坚决反对或一味跟风，怎么不出问题呢？
“你真是活该！当初明才汇款的时候就提醒过你，希望你注意点，免得后悔，现在怎么样呢？”
吴妍骂起黄越来，但谁都听得出，这已经不是骂了。
“我……”黄越羞赧无比。
“你的种茎呢？”
赵明才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黄越了。他真没想到这一次自己居然也失败了，而且还给别人带来了损失。大家对自己这么信任，这怎么对得起大家呢，怎么对得起黄越呢？而且，大家也好不容易才这么全心全意地相信了自己，可自己就这么让大家失望了，以后又拿什么来让大家继续信任自己呢？特别是许会许霞和吴妍，还有周玲玲，她们不单是信任，不单是愿意跟随，她们还给自己资助。他想起周玲玲曾说过的话，现在自己失败了，那么，对于这些资助自己的人来说，他们还会比其他人多一份自责。他们会觉得是他们间接害了自己。赵明才再次成长成熟了，他明白，在这种时候，他不但不能表现得悲伤失望，相反，还得冷静，理智地去处理这件事情，要不然，自己就不单是做事的失败，而是做人的失败了。我赵明才是谁，岂能在做人上失败呢？哪怕在做事上失败一百一千次，但做人我绝对不能失败一次！哪怕是一次！很简单，做事的损失可以弥补，即便输的倾家当产，但做人的失败往往就是不可逆的了。哦，对！弥补，弥补损失！
“你的种茎种下地了没有？我给你出一部分吧。”赵明才想了想说道。
“什么？”
黄越脸上晾过一丝惊喜，但仅仅是那么一丝，一瞬。一瞬之后，他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甚至比先前还要羞愧。“不，明才，这怎么能让你来出呢？这是我自己拿主意干的，根本不关你的事。”
赵明才的话让大家也感到太意外了，大家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大家对这个家伙也更加搞不懂了，他的行为举止太违背常理了。大家都说话了。“这怎么能让你出呢？你也是受害者，你的损失也不小啊。”
“可这件事是因为我的原因引起了，我有直接的责任。”
“不行！”黄有才和李付珍感动得几乎流泪。
“大家说得对，这是我们自己干的，怎么能让你来出钱呢？”李付珍说道。
“不，如果不是我你们不会这么干的。我一定要出一部分。”赵明才坚持说道。
黄有才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但他不能接受赵明才的好意，摇摇头转身走了。大伙也无奈的叹惜一声，陆陆续续离去了。
是啊，这件事怨得了谁呢？就跟赌桌上一样，愿赌服输，没有谁害了谁，一切都是自己的责任。当初，赵明才的冒险大家都很清楚，而在清楚的情况下也跟着去做，这就证明人们愿意去冒险。一个十四岁的孩子都能勇敢的承担责任，何况是成年人呢？这些年大家劝阻赵明才不要冒险，为他们家提供尽可能的帮助，就是希望赵明才好。现在怎么能反过来让他来承担人们草率决定带来的损失呢？不单是黄有才不能接受，大伙也不能接受。就算黄有才有心接受怕也是不敢，且不说自己的良心，恐怕众人这一关他也过不了。但是，这个损失毕竟不小，不要说黄有才他们当事人一家，大家都很难受。想来想去，还是理智，理智做事才是最好的办法。这是大家共同的教训。
这件事让大伙彻底清醒了，小岩庄里的人们懂得了好多好多。当然，包括对赵明才的认识，赵明才所做的一切完全可以理解。我们这些地方实在是太穷了，特别是处于赵明才的这种情况，他太想挣钱了。他放弃读书拼命的去干，做到这样真的很不容易。大家承认，他的思路很不错，只是方式方法不当而已。就拿这件事来说，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呢？一种不择土壤，不择地域又四季可种的东西能价值连城吗？这是个低级错误。但他的这种探索精神绝对是正确的。如果以后他在做这些的时候再多一点理智的话，幸许他还真能为大伙找到一条出路。但是，如果要大家都和他一起去这么探险式的寻路，大伙就没那个胆量了。可大伙现在突然不跟风了，却又有些无所适从，一时不知干啥了。
做煤工实在太危险，小岩庄里的男人们尽管做了几十年，可经过李庭权的事，经过赵明才这次引种，大家真的不想再干了。还在煤矿里的那些人，他们都准备干到过年，来年就不去了。但是，这农村里，哪里有什么其它收入呢？大家开始考虑走出去了。打工！外出打工！程金和早就说过了。想来想去，这是唯一的出路。眼看着从外面提着大包小包回家过年的人们个个都满面春风，大家动心了。
可是，有一个很严峻的问题，人们出去干什么呢？没有技术，也没文化，连证件都不齐全，没有证件就有可能像赵明全和黄越那样被派出所逮住，可那一大堆这样那样的证件，要全部办理好的话是要花很多钱的。花一大笔钱办理好后又是不是真能找到活干呢？这个问题让大伙十分苦恼，反正是不能做煤工了，反正不可能就这么呆在家里什么都不做，一定得想一个办法。可这个办法实在太不好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