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三节）

而事实上也是如此。西红花长势良好，正进入正盛时期。那一丛丛的韭菜叶子中间，突然就会窜出一粒红红的，像花生米似的小花蕾。而在一至两天之内，这个花蕾会迅速变大，并长出一根长长的茎杆，最后开放。花朵或六瓣或八瓣花瓣，粉粉的，又略微带点蓝，花芯中还有几根金黄色的花蕊，在或黄或黑的泥土以及翠绿的叶子的映衬下，简直漂亮极了，再联想到它的价值，就更让人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它的美丽了。尤其是在早上的时候，在有雾的情况下更是好看，更是让人沉醉。经过一夜的时间，花儿开了一大遍。在这云雾缭绕中采摘花朵，有孙悟空采摘人间稀有的蟠桃的感觉。穿梭于花丛中间，不管是赵明才还是亲友们，都非常开心。
人们心中没有任何顾虑，赵明才已经成功了，这是勿庸质疑的事实。现在，人们所做的就是等待赵明才获得第一桶金，就是在赵明才的种植基地里获取更多的种植经验。至于他们何时种，该怎么种，就像鲁洁说的那样，只是个时间的问题而已。但要种植是必然的，这一点没有任何说的。除了杨军、赵明全以及黄越，他们早就没去煤矿以外，程金和也果真没去了。他们整天就围着西红花转圈，女人们同样也是。除了汪彬和李密，秀秀和婷婷，吴俪以及那个长期在外的谢丙云外，就只有做煤工的男人们不是整天在地里了。汪开华偶尔会出去找找泥瓦匠活干，但只要有空闲的时间，和做煤工的人们一样，他也会毫不例外地加入守候西红花的队伍。
西红花的生长和开花能力让人们无比惊叹和欣喜。它一边开花还一边分孽，每一珠的脚下都会分孽出许多小株。这些小株迅速成长，仅十天半月工夫，它就和母株大小差不多了。更让人高兴的是，它也和母株一样开花，而且也是开完一批后不多久又会开下一批。这让赵明才和亲友们心里也乐开了花。
这个时候，赵明才该给那家种子公司去信了。赵明才热情洋溢地把引种成功的消息告诉了对方。把想继续大量引种的想法也告诉了对方，希望对方看在老客户的关系上给予一些优惠。
为了能得到预期的那份优惠，他还没忘俗套地夸奖赞扬对方一番。说他们是农民的大救星，致富领头人等等，他把学过的所有溢美之词都毫不吝啬地用了一遍。很快，对方的回信来了。他们回答很谦虚，他们非常欢迎赵明才能再次和他们合作。当然，他们也表示，与赵明才的合作是双方的荣幸，对赵明才的信任和夸奖也非常感谢。他们说与老百姓某出路就是他们的目的，也是他们的责任等等。他们也夸奖赵明才一番，说赵明才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青年，是当代农民的楷模。我们广大的农村如果再多一些像赵明才这样有眼光有胆量的青年，那么我们伟大的祖国实现“四个现代化”就会快了很多了。最后，他们再次表示愿意继续和赵明才合作，愿意和赵明才一起为“共同富裕”努力，双方互勉。对于赵明才提出的优惠要求，他们完全同意，但希望赵明才欲购从速，由于西红花供不应求，花和种都有上涨趋势。为表示合作诚意，他们还说等赵明才向他们交花时，还会根据市场价格给赵明才适当提价。
这封信看得赵明才无比激动，亲友们也磨拳擦掌，大家的热情又涨到了高峰。人们不免又开始谈论该何时引种了。引种的数量在赵明才宴请大家时就已经决定了。虽然，那天大家也说好了遵循鲁洁的意思再等等，但对方公司的热情，行情的看涨，赵明才地里的花不断的盛开，这一切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但是，那一天大伙确确实实是说好了，就算眼红，毕竟赵明才是领路人，而且，大家还曾百般阻拦过他，所以，现在不能这么干，无论如何也得等他尝到甜头后再说。
这样，赵明才把全部精力放到了西红花种植基地里，大伙也把精力放到了基地里。而且这冬天里农村本就没有多少活可干，所以，每天从早到晚，赵明才的试验基地里都没有断过人。亲友们轮流看护伺弄，每一根杂草刚露头就被拔掉了，每一朵花刚一盛开就被摘掉了。地里总共有多少株西红花，有多少个分孽，有多少花骨朵，人们了如指掌。土地的周边，以及那些空隙和垄沟，早被人们踩踏得光滑无比了。
人们每采摘到一朵花都赶快给赵明才送过去，每采摘到的人也觉得很荣幸，“这朵花是我采的！”“它刚出土我就盯上它了！”“我守了它一整天，现在终于开了！”赵明才从人们手里接过花时，没少听到这样的话。每当人们这么说时他也会笑着说道：“呀，玲玲婶，真是谢谢你了！”“许霞嫂子，真不好意思，你看大伯和秀秀都要你照顾，你却还来看着花，我真过意不去。等卖钱了我给秀秀卖个新书包。”“吴妍姐，你这个大股东还真是的，那么不放心我呀，我不会贪污的，你不用一直守着采摘。”“小丽，学习要紧，你就别参和了，小心姐姐揍你。”“程朱、程彤，听见没有，小心不能念书哦。”“喂，还有你们两个家伙，今天礼拜天呀，难得你们回来看看呢，帮忙我可不敢当。”“呀，黄越，你太着急了，这朵花还没完全开呢，摘得太早了，再等一会儿就好了，下次可要注意哦。公司说这会影响药效，查出来会被扣钱的。”
有太阳的时候，赵明才在院子里或铺上席子或铺上塑料布，把采摘下来的西红花一朵一朵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上面晾晒。没有太阳的时候，他就在屋子里拉上许多绳子，像挂腊肉似的把西红花挂起来让它风干。西红花晾晒干了，他就把它们整整齐齐的装进塑料袋里，放到粮食里不让它受潮。赵明才还特意去泸州城里买了一把克秤，这么昂贵的东西当然得论克了。开玩笑，七千块一公斤，细算来就是七块钱一克了。天哪，有那么六七克就可以念一期初中了！要是早两年我就种上了就好了！要是两年前我就已经成功了就好了！赵明才感慨不已。
赵明才仔细地晾晒花朵，仔细地计算每一朵花能卖多少钱，每当收获一朵花，每当有一朵花晒干，他的心里总是乐滋滋的。透过那些花朵，他似乎看到那一沓沓厚厚的人民币摆放到了他的面前。啊！真是太好了！发财了，我赵明才发财了！赵明才不只一次这样在心里欢呼，甚至是梦里也有过。
赵明才和大伙这样忙忙碌碌的采摘了一段时间，在进入农历十月中旬后，大伙发现地里的花越来越少了。西红花的长势非常的好，但它的花骨朵出得很慢了。产量一下子也变少了，短短几天时间，就由刚开始的几十朵锐减到十几朵，再减到几朵，最后连一朵都没了。
这下子大家恐慌了，这是怎么回事呢？大家都仔细地去地里察看起来。没错，它的长势非常良好，不管是母株子株，都算得上是枝叶茂盛，甚至有很多已经分不出子株与母株了。地里也没有虫子，肥料水分也和以前一样。可这究竟是为什么呢？这个问题谁也想不明白。
赵明才隐隐的感到了一种不安，但他不敢往下想，他赶紧给那家回收公司去了一封信，一边和亲友们反复讨论，希望能借助大家的智慧找出真相。可讨论来讨论去仍然没有结果，最后，大家提出一个看法，这玩艺儿是不是就是这样，它有花期，会开一段时间歇一段时间。现在是第一个花期结束了，进入了潜伏期或休眠期，等它自己休养调息一阵后就会进入第二个花期呢？
这个推测很快就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理由很简单，且不说大家是不是不愿意往坏处想，就农民懂得的常识来说，万物都是有盛有衰的。大家还没见过长盛不衰的植物，就算是四季长青，它的生长也有相有旺，没有长年都在新花新叶的道理。比如月季花，大家都说它月月开，但每年它也有几个月不开花。
大家互相安慰，都说没事的，不要像上次看到它不长了一样，自己吓自己。这不是有公司吗，等他们回信来就知道究竟是怎么了。于是，气氛慢慢又恢复到了以前，大家的热情又燃烧了起来，每天继续去地里察看，特别是偶尔发现了一朵花之时，大伙就更加确定那个想法是多么的正确了。
种子公司很快回信来了，但信上的内容大大出乎人们的意料，他们换了一套新词。信上没有了先前的那些褒奖，也没有任何谦虚，有的只是推卸责任。他们指责赵明才在种植技术上有严重的错误，说赵明才根本不应该留下那些子株，应该在萌芽状态时就把它们扼杀掉。这些子株的生长严重影响了母株，它们把母株的营养都吸取完了，也加速了母株的老化。从此以后它们很可能不开花了。这让大伙倒吸了一口气。
“怎么会这样呢？”
黄越从无声的人群中冲到赵明才面前，拍着桌子喊道：“他们骗人！为什么资料上他们没说？”
“这谁知道呢？”赵明才一脸无奈。
这件事没有多大争议，大伙能做的就是想法补救。赵明才的几块西红花基地里，很快就被大伙占满了。大伙把那些子株全部拔除出来，扔得远远的。可当人们回到赵明才家时，赵明才的下一句话更让大伙震惊了。那家公司说赵明才的西红花不合格。他们不收购全花，他们所要的仅仅是那几根金黄色的花蕊。这让大伙彻底惊呆了。
“天啊，我的妈呀，这要多少才能有一公斤呀？”
黄越比赵明才还激动，几乎要哭了。
“这是不是骗人的，为什么以前没说呢？”黄有才也着急极了，两只可爱的小眼睛一眨不眨，也不放光了。
“明才，这究竟怎么回事呢？”黄有才全家都坐不住了，李付珍也哭丧着脸说道。
“婶，你们真买种了？”
“我们－－”
“我们没有！”黄越抢在母亲前面说道：“我们只是担心而已。”
“哦，对！”黄有才也说道：“我们只是有很大的希望，太看好这西红花了，突……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有些意外而已。”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撒谎，说完后黄有才还向大家咧了咧嘴。
“这就好！这就好！”赵明才倒抽了口气，但他仍然紧张的手足无措。看到众人都在看着他，就再也坐不住了，他把资料紧紧握在手中，在屋子里来回踱起步来。
“明才，我们是不是应该再写信问问清楚？”沉默良久，许霞开口了。
“对，明才，再问问。”吴妍也说道。
“再问问？”
赵明才用商量的眼神看了看大伙，大伙向赵明才点了点头。
写信的时间很快，但等待回信的时间却太长了。人们用极大的耐心一边等待着回信，一边继续伺弄地里的西红花。西红花的长势非常好，但是它就是怎么也不开花了。
赵明才的神经已经绷得很紧了，他预感到了那个很不好的结果，但是，他还不愿意相信。因为母亲，因为众亲友，当他看到大家都没有放弃希望的时候，他的信心就更大了。赵明才早在心里盘算过了，只要西红花要继续不断地开花，哪怕就要花蕊，一年下来，它的价值也会胜过种庄稼十倍的，利用它致富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这笔账大伙自然也算过，大伙每天仍然继续到地里察看就是最好的证明。他们的信心和担心和赵明才是一样的。这个关键的时候，大家是应该这样齐心的。
但是，等待回信的时间实在是太漫长了。半个月过去了没有回音，二十天过去了没有回音，一个月过去了没有回音，四十天过去了还是没有回音。这个时候大家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了。但是，大家仍抱有一线希望，虽然有些自欺欺人，但谁也没有先开口说出来。当然，大家的表情是可想而知的，谁的脸上都没有最初那种愉悦了。这段时间来脸上经常挂着笑容的黎世中也又回到以前那种不苟言笑的样子，每次他来时什么话都不说，背着手去地里仔细寻视一番后又悄悄回去了。赵正秀也不再“幺儿”“幺儿”地一个劲地夸奖赵明才的英雄壮举了。大家见面也不怎么打招呼了，最多在擦肩而过时互相点点头就完了。
会有回音的！会有回音的！不要着急，好事多磨！这个时候要理智，一定不要着急。这是挑战，这样考验！公司不会让我们失望的！我们会成功的！大家咬牙坚持着，不断的这样安慰自己。试想，当好消息传来时，我们就胜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