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二节）

大伙三三两两，或小声商议，或大声讨论，或高声争吵。每个人都认为自己的观点是对的，每个人都认为自己的话有道理，而别人的意见都预以否认。这样争争吵吵了好一阵，大家似乎吵够了，说累了，酒也好像醒了，意识到这样下去谁也说服不了谁了，便慢慢地安静了下来。到全部的人都安静下来了，大家都笑了。
“啊！真是太开心了！”杨军拍着桌子说道，“妈的，真痛快！借着酒劲骂了黄越那小子一顿，真是太舒服了！我早就想这么干了，就是没机会。太好了！”
“你王八蛋！”黄越也笑道。
“我告诉你，你别笑，你小子真的不地道。”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喂，‘钉子户’，你的意思是说小子就地道？”程金和问道。
“去！三叔，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大哥二哥，我们不干煤工了，种西红花’！”
“呀，你小子敢学我？”
大伙又是一阵大笑。
“喂，大家别吵别笑了，说说吧，我们具体该怎么干，何时干？”李国不知什么时候已拿了一叠纸和一支笔在手里了，他一边招呼大家一边站起来，要作会议记录的样子，“我们登记一下，谁家要买多少，我们凑一块儿让明才为我们买。这是明才舅舅的主意。”
说到这儿李国回头指了指坐在角落里的黎世中，黎世中向大家客气地点了一下头。
“老黎说，这样有好多好处，一则明才本就是我们的领路人，这事理应有他为我们办。二则他现在是那家种子公司的老客户，像我们这么大的购买量那公司肯定会很高兴的，让明才先去一封信讨讨价，说是他自己要大规模种植，这样的话肯定会便宜些的，而且，我们不用和公司签合同，又要省下一笔合同费。你们说这样好不好？”
“好！”大伙齐声叫道。
“呀，老黎想得真周到！”大伙不停夸奖黎世中。
“好了，现在大家就说说吧，明才让我记下来，谁家要买多少。记住啊，你们商量好再说，不要以后又改啊，这样会让明才麻烦的，也不好和人家确定谈判条件。”
“李二叔，你怎么不早点说有这么好的办法呢？这会省多少钱呀？”黄越说道。
“怎么，迟了吗？”李国笑道：“你小子不该真像杨军说的买种了吧？单独买买贵了，后悔了？”
“哪能呢！我就是随便说一下，你和黎叔要是早点说有这么好的办法的话，大伙不就要提前高兴一段时间吗。”黄越说道。
“我少买点，买两斤，省得大伙说我早就想种了什么的，等下次再多买点。”黄越说道。
“啊，你小子肯定买种了，你真以为是大蒜，你当佐料呀，两斤能种屁股那么大块地！给我来二十斤！”赵明全喊道。
“我家要种三分地！”
“我也种三分！”
“我种两分！”
“我要三十斤！”
大伙都纷纷高声喊出自己家的数字，李国飞快地记着，“喂，慢点说，你家多少？你，喂许霞，确定吗？喂你家多少？喂，慢点，周玲玲，你要多少，再说一遍！”
“我要五十斤！”吴妍高声喊道。
“五十斤？”大伙都惊了。
“你确定？”李国停下笔，张大嘴巴望着吴妍。
“是的！”吴妍回答道。
“你许霞嫂子才四十斤，她都已经不少了，你居然比她还多？”
“当然！明才是我弟弟，我说过要支持他。现在他干成了我当然就得是最大的受益者才是！”吴妍和许霞乐得搂着跳起来。
“就是，我们要种多些，这样能多赚钱呀！”许霞说。
“是的，种得多是赚钱，可是，吴妍，你买这么多要花好多钱呀！慢慢来不可以吗？”赵明全说道。
“你管呢，我爱买多少就买多少！”吴妍对这个从小长大的伙伴，也是未来的丈夫的话好像很不高兴似的，拉长脸说道。
“哟哟哟！吴妍，你们两口子还没结婚呢，明才就是你弟弟了？还有，明全，你这个老婆暂时还不归你管呢，你看看，挨骂了是不？”杨军在一旁打趣道。
这次大伙作为长辈，不敢笑得太厉害，只有偷着笑，但还是被吴妍看到了。吴妍不好意思极了，狠狠地瞪了杨军一眼。
“杨军，你给我闭嘴！不关你的事！”
“小心我揍你！”赵明全呲牙咧嘴，也红着脸向杨军作了个怪相。
“嗨，你们别闹拉！”李国抿着嘴，“吴妍，你要想好呀，要不还是问问你爸妈。喂，吴金，徐艳，你们商量没有？如果以后你们不要这么多了就麻烦了。你们确定吗？”
“确定！确定！”吴金和徐艳连连点头。
“喂，还有谁没登记？你们快点，记完了再谈下一个什么时候干的问题。”李国催促道。
“我！”程金贵在一旁回答道：“我家还没登记。”
“要多少？”
“什么多少呀，我婆娘说你们弄倒了，该先确定何时干，然后才谈论种多少。”
“什么？”大伙都回过头来看着程金贵。
“二哥，你干什么呢？”程金和说道，“你怎么这样呢？你不同意我说的也应该听大伙的吧？就依你一边做煤工一边干你也得登记呀？怎么还要弄得那么复杂，先确定数量也好，先确定何时干也罢，这不一样吗？”
“你不支持你二嫂吗？你二嫂说的，你问她吧。”程金贵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鲁洁？鲁洁，你什么意思呀？程金和说得有道理，哪个先不一样吗？”周玲玲尖锐的声音盖过了其它声音。
“对对对！你说说为什么？”大伙都说道。
“那依你们何时干？”鲁洁坐在堂屋最里面的那个角落里，面对众人的询问，她却不紧不慢地反问起来。
“最好马上！”周玲玲又抢先说道。
“你们真的都这么想？”鲁洁还是不慌不忙地看着众人。
“这不行吗？”黄有才眨着那对可爱的小眼睛说道，“难道你程二嫂还有什么高见？”
语气充满了调侃，似乎是对鲁洁有些不满。这谁都不难看出来，鲁洁自然也看出来了。
“你别急，老黄，我知道你巴不得种，放心我不会阻拦你的。再说你已经买种了，我也阻止不了你了。我只想向大家提点建议。”鲁洁说道。
“我买种了？你怎么也冤枉我呢？我巴不得？大伙呢？”黄有才和他家黄越一样，一听别人说他买种就激动起来。
“好好好，你没买。”鲁洁不想和黄有才争辩，她还是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建议大家先不要急，最好是等明才这批花全部都种出来，卖到钱之后再种。”
“为什么？”大伙不解。
“不明白吗？现在看来明才好像是成功了，开出花来了。可产量呢？有多高，你们谁知道？他今天才采摘了二十几朵，一公斤要多少？寄给那家公司后，人家一定能寄钱过来吗？就算寄，他们会不会挑毛病，说什么花不合格等等，会不会打折扣？到那时究竟合不合算？这些你们想过吗？如果我们再耐心等一段时间，真正看到明才拿到丰厚的利润再干不更好吗？再说，明才是领路人，如果失败，现在就他一个人而已，可我们加入就会损失得更多。如果有利润，明才也应该先得利呀？你们说我们何必那么急呢？”
“啊！”大伙又是惊呼。
“呀，谁说我伶牙俐齿了，敢情这家伙才是呢！跟她比我就不算什么了。”周玲玲啧啧不已，“程老二，你老婆究竟是干什么的呀？”
“对对对！太有道理了！”李国也赞叹起来。
“是呀！是呀！”
“啊，我们怎么没想到呢？”
大伙七嘴八舌，不停的赞叹夸奖，这鲁洁也太厉害了。她要么不说话，要么一语惊人，可她也没念几天书呀。大伙啧啧有声，太厉害了！真的是太厉害了！
“呀，二娘，你怎么懂这么多道理呀！”黄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你是说明才现在还不能算成功？我们还不能干？”
“嗯，至少还要等一段时间。按那家回收公司的说法，过年的时候就彻底知道了。”
“呀，你究竟有多少文化呀，学校没请你去教书真是可惜了。”
“对，还得教高一点的，不要小学，教初中，让汪彬李密给他们校长说说，请你去！”
大伙继续你一言我一语不停的夸奖鲁洁。面对众人的夸奖和赞美，鲁洁不悲不亢，非常冷静地回应着大家。她知道，这根本不算什么，纯粹是大伙的吹捧。其实只要大伙功利心不那么重，稍微冷静点，这些道理是不难想到的。但她不好挑明说大伙都势利，只有在心里暗笑。
而对于众人来说，他们心里也很清楚，自己险些就到了一个危险的边沿。之所以不停地夸奖鲁洁，一则是真心的感谢她，二来是借着不停的说话可以掩饰自己心里的不安以及只顾贪图势利的尴尬。特别是黄有才和黄越，这父子俩忐忑极了。黄有才毕竟要老练些，一阵夸奖后，他想开溜了，为了不引起大家的注意，他把大家支到地里。
“喂，我们快去地里看看西红花又开了多少，这都半天时间了，那么多花骨朵，应该会开好多的。我们得给明才看着点，不要让那些外村来看热闹的偷去了呢！”
“对对对！我们快去地里看看！“黄有才的话正中大伙下怀。鲁洁的话太明白不过了，现在大家应该做的就是用心关注地里的花，看它能开多少，看赵明才能用它换来多少“四大头”，而不是在这里争论自己要种多少。想想，关于这个问题还真的是太早了。黄有才这么一说，大家立刻都欢呼着跑到地里去了。
赵明才也认为鲁洁的话有道理极了。上一次，就是她在关键时候为自己说了句公道话才有今天，才有今天这么多人的信任乃至追捧，他从心里佩服她。甚至他还想，要是母亲也能像她那样看问题，那样相信自己就好了。这段时间来，母亲虽然也是真心的支持自己了，但她没有这样的认识。
但认可鲁洁的观点是一回事，赵明才对自己干的事情还是有十足的信心的。两年来，提心掉胆的日子他过得太多了，应该到头了。就在前不久，西红花都长出来了却还被大伙引着吓了一次。现在，他怎么也不会受任何影响，他的信心是十足又十足的。
西红花都已经开了，钱马上就要到手了，只有傻子才会杞人忧天。我赵明才是什么人，可能笨到这个地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