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三节）

经过反反复复的思想斗争，在天黑以后，赵明才还是去了。选择天黑以后，赵明才也是有目的的。他不想因为白天的事被大伙拦住然后再没完没了地和他说那些乱七八糟的狗屁道理，还有一点就是不想让周玲玲看清自己复杂的表情。赵明才去到村子里时果然家家户户都关门了，这让他心里稍微轻松了一点。他鼓起勇气敲开了周玲玲的大门，周玲玲看到赵明才非常高兴，立刻热情地把他让进了屋。
“呀，明才，是你啊？你可好久没来我们家了，我还以为你生气了呢。”周玲玲端来一根板凳在大门旁边放下，招呼赵明才坐下。
“婶，我不坐，你忙吧。我就站着说几句话就走。”
周玲玲的热情让赵明才有些不适应，他不知道这种友好是不是拒绝，不敢坐下。他现在只想赶快把话说完，然后走掉，走得远远的，最好从此不要再和她打交道。哦，这可能是糖衣炮弹，太可怕了！赵明才紧张得说话的声音都有点抖了。
“明才，怎么啦？是不是上午那件事呀？我可没说什么呀！”周玲玲笑道：“你别太紧张了嘛，谢燕在家时你可没有这样啊。随便点嘛。”
啊！赵明才更加紧张了，这老妈子怎么这么快就提这件事了呢。还又扯到谢燕，哦，看来她知道我的来意了。“没有，不是，我没有紧张。”
“没有就好，那你就坐下吧。”周玲玲仍笑眯眯的，她又端了根板凳在离赵明才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说吧，明才，你有什么事？从谢燕走后你可还没来过我家呢。是不是婶什么地方得罪了你，生我气了？”
“啊！没有！”赵明才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她怎么什么都知道呢？啊！不行，我不能说了，她知道了我是怎么看她的，这事泡汤了。这里一刻也不行呆了，我得找机会赶快脱身！“婶，我没有，这段时间不是忙吗。”
“对！也是。”周玲玲笑容不改，“难得呀，你真是辛苦了，这么勤快，什么活都干。唉，我家谢燕有你一半就好了。”
又来了！又来了！赵明才越听越不舒服，这老妈子三句话就又扯到谢燕身上去了。老是说谢燕的坏话，真是讨厌极了。“婶，你不要这么说，谢燕可勤快了！比我勤快多了！我都是跟她学的呢。”
“哈哈。是吗？”周玲玲说道：“我知道你跟谢燕从小就好，你别替她说话了。”
“没有，我没有替她说话。她就是很勤快嘛。”赵明才好想冲着周玲玲大喊，但他还是忍住了，耐着性子说道。
“好好好，就算是吧。呵呵。明才，你刚刚说有什么事来着？”
“哦，没…没什么。我…”
哦！我该说还是不说啊？赵明才心里乱极了，不说吧，都来了，毕竟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说吧，可她能答应吗？哦，天哪！我该怎么办呀！赵明才语无伦次起来。
“啊！我想起来了，明才，你是不是想来抓兔子呀？”
“哦！婶，你真知道呀？”赵明才惊讶极了，嘴巴张得比斗还大。完了，真是全完了！
“谢燕给我说的。”周玲玲收起了笑容，“临走前她特意叮嘱我了。”
“是吗？”
赵明才又是欣喜又担心，欣喜的是谢燕是真心要帮他的，担心的是周玲玲提到这件事就不高兴了。从周玲玲的脸色上看，这事已经泡汤了。但是，既然来了，既然她都知道了，就算她不愿意，也总得听她亲口说一句。
“那婶，你……”赵明才不好意思问下去了。
“明才，你真想好要那么干了吗？”周玲玲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是的。”赵明才避开周玲玲的目光说道。
“真的想好了？”周玲玲再次问道。
“是的。”
赵明才知道完了，她一定要用那张伶牙俐齿的嘴长篇大论地劝阻自己了。他想转身走掉，但他忍住了。他不能这么做。这是她家，是自己来找她的，这样走掉太没礼貌了。赵明才后悔不迭，暗暗叫苦，这下子真是自讨苦吃有得受了。
“如果真想好了你就来抓吧。”
赵明才正皱着眉准备接受周玲玲的劝导时，周玲玲说话了，但她的话再次让赵明才感到意外极了。赵明才怀疑自己听错了。
“婶，你……你说什么？”赵明才小心地问道。
“我说你来抓兔子吧。”周玲玲淡淡的说道。
啊！没错！她是这么说的，没错！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婶，你愿意把兔子给我？”赵明才兴奋极了。
“明才，幸许你是对的。”周玲玲还是淡淡的说道。
“我本来就是对的！啊，婶，谢谢你了，谢谢你的信任和支持。你放心，我会好好干的。婶，你真是太了解我了！”赵明才心情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对周玲玲的看法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原来她的认识也很不错嘛，居然能看出我是对的，这不证明了她有眼光有见识吗？赵明才为自己一直以来对她的偏见感到愧疚，在心里悄悄说了好多个对不起。
“这不是我说的。”
“不，这就是你刚刚说的呀。”赵明才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这是上午你走之后那个哑巴说的。”周玲玲向赵明才挤出一个微笑。
“哑巴？你是说程二娘？那个不爱说话的程二娘？”
赵明才心里嘀咕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呢？这么短的时间周玲玲就给了自己这么多的意外，这是怎么回事呀。还有周玲玲的表情，从提到抓兔子起，她好像就不高兴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哦，婶，你别逗我了，管他谁说的吧，你支持我我当然就得谢谢你了，那就是你说的。”
“唉，我这人脑子笨，想不到这些，每天只能瞎嚷嚷，说不出个啥。这话真是鲁洁说的。
她跟我刚好相反，难得开口说话，但她只要开口，多少都会有几分道理的。你知道吗，今天上午要不是她这样说大家可能还要来你家劝你。她说大家给你的压力太大了，对你的干涉太多了，应该给你留些自由的空间，应该尊重你的想法。她这么说完大家都觉得有道理，所以才没有来找你了。你真得感谢她。”周玲玲说道。
“哦，是这样啊！”赵明才又惊讶极了，他万万没想到鲁洁会帮助她，会在众人面前给他说好话。啊！原来默默支持自己的人是她！赵明才太激动了。
“我会谢谢她的，婶，但现在我还是得谢谢你。”赵明才由衷地说道：“她是该感谢，但她只让我少了干扰和压力，可以让我放心的干。可如果你不帮助我，我就没法干，真的谢谢你！”
赵明才说罢站起来向周玲玲鞠了一躬，这让周玲玲慌了手脚。
“明才，你这是干什么，你不要谢我，我没你想的那么好。”周玲玲说道：“老实给你说吧，按我自己的意思我是不会支持你的。你知道的，我没你那种眼光和见识，我和大家一样，只相信我们传统的这些做法，对你干的那些是不敢相信，也是不能理解的。之所以支持你是有好多原因的，也有好多压力。我这人嘛快人快语，藏不住，我就全给你说了吧。”
“嗯，婶，你说吧，我听着！”赵明才终于坐了下来。
“因为鲁洁的话，我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你知道的，其实不管是阻止还是支持你，我们都是想为你好。但究竟怎样才是真的为你好我就不知道了。我想啊，那么多人都反对你，但你还是要干，这证明你可能真看准了这条门路。我是不是应该像鲁洁说的那样给你个机会。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原因，那就是谢燕答应你了，而且是主动提出要帮你的，这批兔子又是她养的，所以我能不答应你吗？只不过我本人不太放心，希望你想好后再干。”
“谢谢你了，婶，真的太谢谢你了，你放心，我会好好干的。”周玲玲的话让赵明才鼻子发酸，她彻底颠覆了他对她的看法，赵明才从内心里感激她。“婶，我们这些地方太穷了，你看庭权大哥……哦，我真的觉得那是一条挣钱的门路。你相信我，我会好好干的。”
“明才，我真的不放心，我怕我这样才是真的害你。如果你成功了，一切都好说，可你要是失败了呢？”
“我不会怪你呀！婶，你相信我！”
“可我心里会不安的，大家怎么看我，我该怎么给大家交待？怎么给你妈、舅舅和姑姑交待？”
“哦，婶，你……你要是不答应我那我就……”赵明才紧张得说不下去了。
“啊，明才，你别难过，我们都知道你是想挣大钱干大事。我只是把这些道理给你说说，我会给你的，你放心。”周玲玲发现赵明才的情绪有了变化，知道他误会了，赶紧说道。
“嗯，婶，谢谢你！”
“唉，我想不给你也不行呀。你知道吗，谢燕临走给我说，她已经给你说好了，如果我不答应你，她就会跟我翻脸，要不就不去打工。她可从来没敢这么和我说话过，我敢不答应你吗？”
“她，她怎么……啊！”赵明才再次激动极了，哦，谢燕真是太好了！想起那天送谢燕的场景，想起自己对谢燕的态度，赵明才又只能愧疚了。
“婶，谢谢你，你和谢燕对我都太好了！”
“这没什么，明才，你不要这么说。谢燕可能了解你，所以她才这么做，可以理解。”
“哦，她，她当然理解我。”
赵明才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他想试探一下谢燕究竟是自己去的还是周玲玲让她去的。从这么多的对话中，他觉得周玲玲完全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应该不会那么做的。于是，他鼓足勇气说道：“婶，可惜她不该去广东的。”
“明才，你这就不对了，你还想让她和你干？”赵明才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周玲玲有些意外。
“不，她该念书！”见周玲玲没有明白他的意思，赵明才干脆挑明了说了。
“念书？明才，你没搞错吧？”赵明才的话让周玲玲越来越感到意外了。
“是啊！她考上了我们泸县最好的高中，当然该念呀！”
“女孩子念那么多书干吗？让她念完初中已经不错了，我们家祖宗八代都还没念过这么多书呢。再说钱呢？”周玲玲说道。
啊！周玲玲的话让赵明才的心一下子凉了，果然是她！怪不得谢燕那么无奈，原来真是这样！
“念书怎么会没有用呢？你们家有钱呀，你养母猪，丙云叔又——”
“别说了，明才。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们家是看着光鲜，其实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有多难。明才，我希望你今天不要和我说这个问题。”
周玲玲硬生生打断了赵明才的话，赵明才知道她是不会再让自己说半个字了。“可是，哦，好吧。”赵明才遗憾极了，无奈极了。
“好了，明才，不早了，你先回去吧，随便你哪天来抓都可以。”
“好的！”赵明才站起来向周玲玲行了个礼，“我先回去了。”
“嗯，回去吧。”周玲玲打开门把赵明才送到外面。“哦，明才，你记住，也和今天一样，一定要晚上来。”
“为什么？”赵明才不明白周玲玲的意思。
“我不想让大伙知道我在支持你呀，这样我们都要少很多压力，耳朵要清静很多呀！你不是因为这些今天才晚上来的吗，怎么，忘了？”周玲玲在赵明才脑门上戳了两下。
“哦！知道了！婶，你关门吧，我走了！”赵明才恍然大悟，他再次给周玲玲行了个礼回头乐颠乐颠地跑了。
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呀！谢燕的事已成定局，暂且不管了，最重要的是自己有路了。赵明才收拾了一下刚刚的不快，挺胸抬头，哼着小调，大踏步往回走去。这是他有生以来最有自信的时候。他太激动了。有那么多人默默支持着自己还怕什么呢？看来成功离我只有一步之遥了。啊！真是太好了！赵明才仿佛又看到一片美丽的西红花出现在他的眼前，走着走着不禁笑出声来。我马上就干！对，明天，明天我就开始干！啊，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