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二节）

赵明才回家不久黎世芳也回家了，进门她就嚷嚷起来：“明才，你真要这么干吗？”
“哦，妈妈，是的！”赵明才说道。
“为什么呢？你不是说好要去读书的吗？”黎世芳失望极了，语气里充满了悲伤。
“不，我还是不能读了，我得挣钱。我要挣好多的钱！”赵明才平静地说道。
“你怎么说变就变呢？读书是你自己决定的呀，这还有几天就开学了呀？你怎么能哄着我玩呢？啊，明才，你怎么能这样呢？”黎世芳叹惜着说道。
“对不起，妈妈，我让你失望了。其实说去读书也不是我自愿的。我最想干的还是去挣钱，养你。哦，我得去看羊了。”赵明才避开母亲，往畜舍里走去。
“你站住，回来！”黎世芳喊道，“早上我已经喂过了。你是什么时候想到的？昨天中午你还在看课本呢。哦，昨晚你给庭权守夜了吗？你就是在那时想到的吗？”
“不，是你们吃晚饭那一阵想好的。”赵明才转回来，但他没有走近母亲，只是在门槛上坐了下来。
“为什么？因为庭权这件事？”黎世芳走到赵明才跟前用她那双犀利的眼睛紧盯着赵明才。
“是的！”赵明才迎着母亲的眼睛回望过去，他回答得很坚定。
“不，明才，我没有逼你，为什么说读书不是你自愿的？现在又是为什么，谁又在逼你了？”黎世芳仍然不解地盯着赵明才。
“我没有说你逼我。”
赵明才对母亲的话很是不满，明明是她不许自己买西红花种，还说不是逼的。赵明才很想说“就是你逼我的”，但话出口却变了。“我当时只是很冲动，突然想像你希望的那样做，但后来我发现我做不到。”
“可是你给所有人都说了，你没看到大家刚才的反应吗？你让大家都失望了。”
“这没关系，我不在乎。”
“可是没有人会支持你。你怎么给大家解释？还有你舅舅，你姑姑，他们会怎么想？”黎世芳在赵明才旁边坐了下来，她把赵明才搂在怀里，“明才，你听听大家的吧，我们都不是害你的。我知道你是好心，想让我过得好些，但你的做法有些问题。那些东西谁也没听说哪里有人种过，不能干。”
“妈妈，你怎么不明白呢，如果那种东西像水稻那样人人都知道，人人都种那还能值钱吗？”
“我总觉得不可靠。明才，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都作出让步，你可以不去读书，就在家里挣钱，但你不能干那些不靠谱的事情。”黎世芳带着商量的口吻。
“妈妈，你又来了，这不是你最初的意见吗？这还用说吗？你这是商量吗？”赵明才不再那么平静，他有点急了，“我才不管别人怎么看，我的主意已经定了。”
“你舅舅和姑姑他们的意见你也不管吗？”
“不管！”赵明才说道。
“没人支持你你怎么干呢？”黎世芳问道。
啊！还说没逼我，这算什么？赵明才一下子急了起来，“我不管，我就是要干！我就想不通，那么赚钱的东西，你们为什么就是无动于衷呢？我是失败过，这不代表我的想法是错的，不代表我下一次不能成功！你怎么相信杨军那些人的话不相信我呢？那杨军干成了什么？他连字都不识，他知道什么？妈妈，你让我干好吗？”
“你舅舅和姑姑不会同意的！”黎世芳又叹起了气。
“只要你不支持他们的意见他们就慢慢同意了。”
“不，哦，对了，明才，我忘了最重要的一点了，你怎么还想让许霞和你干呢？这可不行，这绝对不行！对，我不能同意你这么干，你还是回学校去吧。”
“我还没让她干呢，我现在都还没干上怎么会让她干呢。我只是说她可以考虑这么干，这是一条出路。”
“这不一样吗，你这分明就是指使她跳火坑，你能保证能成功吗？”
“妈妈！”赵明才几乎要哭出来了，“她现在不会干，你放心吧。你同意我干，等我干成后就谁都可以干了。”
“你去给你舅舅和姑姑说吧。”黎世芳伤心起来。
“哦，妈妈，你不要这样。如果你不同意他们不会同意的。”赵明才也伤心极了，他推开母亲的搂抱站起来说道。“你知道吗，就是因为你们全都不让我干，没有人借钱给我，不得已我才要去读书的。”
“你的意思还是我们逼迫你了？”黎世芳抬头望着赵明才。
“你说呢？”赵明才把头扭到一边不再违心了。
“可我没办法支持你，如果你成功了还好说，但失败了呢？我怎么向他们说？你舅舅的古板你是知道的呀。”黎世芳无奈极了。
“你……你就说管不了我了不行吗？我可以背这个骂名的。”
“骂名？”黎世芳惊呼起来，“我看是名符其实，我真的是管不了你了。”
“妈妈，我没有不听话。”
“还没有？那你就别这么干！”黎世芳也生气地把头扭开了。
“我一定要干！”赵明才固执地说道。
“你去听听大家是怎么说的，你干吗要偷偷地跑掉？为了你村子里已经闹的乱糟糟的了，你不知道吗？”
“我不是偷偷的跑，因为他们太激动了，过段时间我会给大家说清楚的，我干定了！”
赵明才再次坚决地对母亲说道。
黎世芳不停地叹惜着，她没辙了，她早就没辙了。两年来这样的对话他们不知进行了多少次，但每次都是以同样的方式结束。赵明才太倔了，比起李家年轻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黎世芳常常纳闷，这家伙怎么就这么倔呢？她很担心，这样下去赵明才可能会吃好多苦头。赵明才几乎没有了理智，哪里是个明辨是非的人哦，要想成为丈夫想像的那种于国于家都有用的人恐怕是为时尚早。有些时候，她真的想支持他。如果他成功了，他就会给自己给所有亲友带来无尽的好处。如果他失败了也没什么，按丈夫的话来说，这是好事，让他碰几次壁吃点苦头幸许以后就会老实了。可这事由不得自己完全作主，哥哥和小姑子也是好心，他们的话不能不听。弄好了一切都好说，但弄不好就麻烦了。黎世芳左右为难，她可以随时做的就只有叹惜了。
但是，她的难处赵明才未见得明白。在赵明才心里，母亲永远没有父亲好说话，当然伟大是一样的，他对他们的爱也是一样的。但特别是这段时间，母亲老是反对却让他烦恼极了。他真想不管不顾地去干，完全不和母亲商量，甚至连告都不告诉她，但他又怕伤害到母亲。他想不通母亲为什么不明白他所做的这一切。还有那一帮亲友，为什么要强加阻拦呢？这明明是一件大好事，为什么弄得像杀人放火似的人人斥责呢？就算自己有失误，带来了些损失，这也在所难免呀，哪有一帆风顺的事情呢？那杨军当年犯错了都得到了原谅，我怎么就得到这样的待遇呢？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我一定要干！越多人反对我越是要干！赵明才在心里发誓，他不但要干，而且还一定要干成功，赚很多的钱。让那一帮反对他的亲友自己主动来加入，到时候看他们怎么说。
赵明才铁了心了，就算母亲伤心他也不管了，到时把大把大把的钱塞到她手里时她就会原谅自己了。想到自己成功以后的样子，一切的委屈和压力都消失了，赵明才会心地笑了笑。回头看了看还坐在门槛上发呆的母亲，赵明才回屋牵他的宝贝羊去了。
放羊的时候，赵明才想起了最重要的那个问题，那就是资金的来源。谢燕是主动提出过要帮他，让他去抓兔子回家养。但现在恐怕不行了，全部的人都在反对自己，谢燕的母亲不可能会让自己把兔子抓走，就算她愿意怕也是不敢。她不可能受得起那么多人的指责的！赵明才后悔不及，他该先去把兔子抓回家再公布那个让人们感到可怕的决定的。如果周玲玲不干的话，一切都是白搭，自己可能就干不了了，即便要干，那也得筹很久的钱，得等到猴年马月了。那么赚钱的好东西，怎么能眼巴巴看着不干呢？天哪，我会疯掉的！我太缺钱了，怎么能不干呢？！赵明才沮丧极了，后悔极了，觉得真是山穷水尽了，没考虑好就张着乌鸦嘴乱说话，他真想给自己耳光。赵明才心情沉重极了。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在母亲面前把话都说绝了，还有许霞嫂子，都已经答应她要干出成绩来了。如果现在又给她们说自己要去读书，那不是出尔反尔吗？大丈夫一言九鼎！思前想后后，赵明才咬咬牙，还是决定硬着头皮去找找周玲玲。可这希望真是太渺茫了。
周玲玲本身是那种思想和行动都比较前卫的人，按理说她是能接受赵明才的做法的。当年，她就是看上了上他们家做木工活的谢丙云才不顾家人的反对，跟着谢丙云走的，连父亲气得生病她也没改主意。从这点来看她和赵明才今天的做法是多么的相似呀。但是她这几年性情大变了，变得非常小心眼了，甚至与当年判若两人了。就赵明才都知道，她对谢丙云父女总是有那么多的不满，经常骂他们，要不是说谢丙云没挣到钱就说谢燕不听话。其实村里人人都明白，谢丙云挣的钱一点都不少。谢丙云常年在外做工，几乎都是十天半月回家一趟，过一两天又走了。谢燕也并没像她说的那样不听话。谢燕懂事勤快，就说她让赵明才去抓的这批兔子，也是她养的，她能不勤快吗。但她老是挑刺，除了心眼小了，嘴巴也变得厉害极了，再也不是当年跟着谢丙云跑的样子了。这一切谁也搞不懂是怎么回事，赵明才就更搞不懂了。
当然，赵明才对这些没兴趣，他也从没想过要搞懂这些。他只对她那张伶牙俐齿的嘴感到害怕，也对她敢跟男人跑的性格感到害怕。每当听到她用那尖溜溜的声音喝叱无辜的谢燕时，赵明才就会本能地把她在自己心目中所有的不好都联系起来想，就会感到毛骨悚然。平时，赵明才都会尽量躲开她的，虽然她对他并没像对谢燕那样，但赵明才还是会避而远之的。可是，今天突然要他主动去找她，而且还要说好话求她，赵明才觉得实在是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