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四十三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溶月听到这个消息后，先是怔了几秒，而后咳嗽不止，竟晕了过去，好在没有什么大事，夜晚我守着她的时候，才发现她的眼角有泪滴划过。
第二日她醒了过来，眼睛空洞无神，我看到的，是心如死灰，她憔悴的似乎不堪一击，眉眼间写尽了悲伤。
她就那么躺在榻上，睁眼，发呆，流泪，闭眼，如此循环……我一直陪着她，不知说尽了多少宽慰的话，可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
而从那一刻，我便明白，她根本没有放下，也从未放下，可是溶月，烨凛已死，是再也回不来了……
几日后，东陵珏派人送了信，说是事情并未处理好，还得一段时间，我也只是点点头，让人回话我等他就是，便急忙跑了回去，我的心很乱，根本没有心思关心这些，因为今天，烨凛会被送回来。
刚送到将军府时，我便发现溶月倚靠在将军府门前，而后径直扑了上去，哭的泪雨霖铃，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她拉开，一切事宜都有人操办，溶月与我都换上了素服，此时，我正陪着她在灼华阁内，阁外到处充斥着悲伤的气息。
她已经哭了一天一夜了，人也显得更为憔悴不堪，似乎稍稍再有些大的情绪，就会不可收拾，换做旁人，此时看她，都会心疼几分。
“溶月，你还是在乎他的吧。”终于我实在忍不住想劝慰几分。
“为什么会这样…………烨凛，你不是说我们签的是死契吗！我还没有死！你凭什么先死了！”她歇斯底里的狂吼着，却因为体虚而显得十分无力。
“这都是为什么…………”豆大的泪水夺眶而出。
“烨凛……你给我回来…………”说着，她便跑出了屋中，我急忙追了上去，发现她已晕倒在庭院之中。
这几日溶月都在昏迷，说着胡话，偶尔会流下眼泪，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已经击溃了溶月心中最后一丝的残存。
“烨凛……我不许你走……”
“烨凛……回来……回来……”
“你说过的话……要算数…………”
太医来看过，也只是不住的叹息：“心脉憔悴，怕是撑不了几日了吧。”
我听着太医的话，一时泪水模糊了双眼，溶月，你终究还是放不下的。
几日后她醒来时，一脸平静，却是已经十分虚弱，我将药碗递上前去，她却没有张口。
“溶月……”我心疼的叫着。
她却吃力的笑了，“看来，我终究还是骗不了自己。”
“慕姑娘，麻烦你帮我取来纸和笔。”
我点了点头。
她很费劲的起身，拿起笔，写了几个字后自嘲道：“连字都写的不好看了。”
写完后，她将信塞给我，说道：“我走之后，记得交给宇文璟。”
“溶月……你在胡说些什么……”
她举起手阻止了我，“慕姑娘，这都怪我，如果我当日听了你的话，忘记了这一切，也许我就不会让烨凛前去，烨凛也许就不会死，我本以为我不在乎，可是当消息传来时，那一瞬间，我觉得世界似乎都崩塌了，我再也骗不了我自己，大师说得对，我的心里从来只有烨凛，宇文璟只是一个执念，可是我却为了这个执念，亲手毁掉了我、烨凛、宇文璟所有的幸福。”
“这……这怎么能怪你……”我开始抽噎。
“你不知道，我的梦里总是会梦到他，这几日，愈发的多了，我本来就死过一次，现在，我似乎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我想，我该去陪陪他了，慕姑娘，谢谢你这段时间陪着我，我与他闹了这么久，该和解了，也许在另外一个地方，我会与他相守到老，这没有什么可伤心的，所以你也不必难过，对你来说，我不过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罢了，你的路还很长，你还要经历很多。”
“溶月……你要活着……要不然他会伤心的。”我握着她的手，冰冰凉凉，没有什么温度。
“慕姑娘，长廊上的朝颜就快要落了，你扶我过去再看看吧。”
“好……”此时，我开始哽咽。
长廊之上，朝颜尽染，溶月虚弱的靠在柱子之上，笑道：“多么漂亮的花儿啊，可惜就要看不到了。”她想伸手去摘，去终究还是摘不到。
“溶月，你别这么说……我去找皇上来……”说完我哭着便跑了出去。
正殿内，宇文璟站在一旁沉默不语，待得知消息后，便是急忙跑向灼华阁。
推开门时，我已泣不成声，溶月早已闭上了双眼，但却微笑着，她很少笑，至少在我的印象中是这样，如今她笑起来，竟是这样好看。
“溶月……溶月……”宇文璟将溶月揽在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我站在一边，只能默默的流着泪。
溶月，你为何这么傻……
溶月，纵使烨凛离开了，你也可以带着对他的爱，坚强的活下去啊……
半晌后，我将那封信交给了宇文璟，他抱着溶月，看完了那封信……
璟哥哥，恐怕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称呼你了，从小哥哥到璟哥哥，我经历的太多太多，想来似乎过去了几十年。
六岁那年，当你救了我时，我便此生再也无法忘记。
我以为我终将会找到你，报答你的恩情，可是世事却总是这样不如人意，我意外的遇见了烨凛，或许从那天起，我便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可是两年过去了，我才发现，我不得不说，我的一生都在颠沛流离，小心度日，而烨凛却给了我一个家，那些美好的日子，我不能忘记，也无法忘记。
就当我以为我会在我知道的事实中嫁给他时，事实的真相却让我痛不欲生，我将那些情感全部转移给你，我以为这就是我想要的，可是我越发的迷茫了，你走后，我时常会发呆，可是我不知道我为何会发呆。
直到玄青大师点拨我时，我才知道了一切，虽然我不甘心，但那碗汤药对我来说不得不算是一个好的解决，因此我没有任何犹豫的喝下了它，谁知上天不愿意让我死，既然这样，我倒不如顺应天意，走一步算一步。
我以为我真的累了，因此我装作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了无牵挂，直到烨凛战死的消息传来时，我才知道一切都是我自欺欺人，我根本放不下他。
璟哥哥，真的很对不起，因为我的自私，因为我的执念，将你与烨凛搞成了这个样子，我是多么后悔当时的决定，可是事情已经发生，我也无法挽回，我再也承受不住了，也许在那里，我可以找到他，与他重新开始。
璟哥哥，请你不要生气，也不要难过，这样子对我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说真的我想他了，可是璟哥哥，如果我没有遇见烨凛，而是直接遇到了你，可能不会有这么多的恩恩怨怨，但既然遇上了，我也不后悔。
虽然惨烈，可却真实，也许这对我来说，能在这世上走这么一遭，也是值得的。
璟哥哥，最后，我希望你不要因此而一蹶不振，陈国需要你，这个乱世也需要你，希望你能回到最初我认识你的时候，勤政爱民，心系苍生。
璟哥哥，希望你能原谅我的自私，而我也会在遥远的地方，为你默默祝福。
昨日今朝，往事已远。
恩恩怨怨，只叹薄缘。
奈何情深，与子长眠。
不复相见，愿君勿念。
溶月笔“溶月，这真的是你希望的吗？”宇文璟喃喃道，“当你是寒露时，我便说过此生有你，我该是多么的幸运，可是……溶月，终究你的心还是他的……
既然这样，我便帮你完成最后的心愿吧。”
说完，宇文璟抱着溶月准备离开，“慕姑娘，谢谢你一直陪着她。”
我点了点头，便看着他缓缓离去，他的步伐绵长，背影憔怆幽邃。待我回过头时，这才发现，长廊上的朝颜颓落了一地，只剩枯萎的藤蔓无力的缠绕着摇摇欲坠的石柱，很久后我才偶然听闻，也是这天，宇文璟的花园内，夕颜竟在白天盛开，而后壮烈的枯败，从此，那里再无夕颜，这里再无朝颜，将军府，也成为了故人口中的吊唁。
犹忆那时，凛冽严冬，一切景致都深埋于雾凇沆砀。柴扉虚掩，她踏碎了青石阶上的第一场薄雪，手执一盏昏黄的长信宫灯，穿了迂回的长廊，叩门盈盈而笑，与他闲敲棋子，半剪灯烛。现在良人远去，她将一切掩在岁月的心底，许给庭中的孤独岁月，夜来枕泪而眠，却再无人看，快要走时才明白，她爱他爱了整个曾经。
宇文璟将溶月与烨凛合葬在了一起，祭礼结束后，只有我和宇文璟呆在那里没有走。
“溶月，希望你在另外一个地方，可以过得快乐。”我说到。
“烨凛，终究还是孤输了，可是孤并不后悔，溶月，希望你能找寻得到自己想要的，我也定会如你所愿，用心治理陈国，让天下回归太平。”
宇文璟说那话时，我发现他似乎又回到了我在幻时格局里第一次看到的他，沉稳且深不可测。
很久以后，早朝刚下，年岁已久，斑驳写尽沧桑，他来到御花园中，今年的秋菊依旧开的旺盛，他还依稀记得当日园中的一幕，这些年来，他曾随着孤舟漂流，在心中掩埋了一块地方，不执意孤苦伶仃，却也无可奈何，他的心中再未住过任何人，那日她离他而去，从此生命中便再无牵挂，他拥着知足和余下的半世，停在小桥流水旁看晴空万里，云卷云舒。
他还记得那日，她倚在他的肩头，而后将耳朵贴在他的脊背上，将他的心跳听得清清楚楚，之后她突然咯咯笑道:“璟哥哥，你紧张什么！”
这一刻他突然有些心酸，他与她犹如两股南北逆行的风，穿越了千山万水，等待了整整十年，却还是互不相干，至此佳人永隔，相见无期。
“皇上……”董卓试探性的喊了喊。
宇文璟微微拂袖，“无碍，回宫吧。”
溶月，从那一刻起，我便再也不能为你一梳梳到尾，也不能再为你浅笑描眉，这些年来，我守着那仅存的回忆煎熬度日，而你，也成为我此生，最讳莫如深的伤口。
当我们回来后，才发现东陵珏正在将军府内等我，看我神色并不好，他并没有多问，只是说：“南烟，对不起，又让你等得久了，我们可以走了。”
我看看宇文璟，他站在那里，眸中却有不一样的怒火，但看到我时，又压制了下去，我走了过去，“皇上，记住溶月的话。”
宇文璟微笑着点了点头，“当然，否则怎么对得起这样的变故。”
我当然知道这话里有话，却不知到底是为什么，只是在很久以后知道真相时，一切都变了，那时，我还是我，可他却不是他。
与宇文璟告别后，我便与东陵珏离开了宛丘。
他们的故事，于我而言，不过是一个经历，而我此后，还有着前途未卜的人生。
十几日后，就当我们正要离开陈国境内时，却是听到宇文璟推行新政，在陈国大力改革，整个陈国似乎又回到了鼎盛时代。
彼时，我们正在一家茶馆内避雨，听到这样的消息时，我不禁拍了拍身旁说话的座客，“你说的是真的吗！”
“那不，我才从宛丘过来，宛丘的风气可比这里严多了，想必过不了几天，这里也会如此的。”座客喝着茶说道。
听到这里，我心中甚为欣慰，宇文璟，你这样做，可是为了让溶月心安？
然而坐在身旁的东陵珏却似乎有些生气：“看来这次是估算错了。”
“你在说什么啊东陵哥哥。”我凑上前去。
东陵珏一愣，然后笑道：“没什么！快好好休息吧，等雨停了，我们便要赶路了，再过几日，就到楚国了。”
我点了点头。
-------【四盏缘之半生杯溶月寒露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