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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山河无泪篇(三)

梦归远山不见情 白色羽毛 2024-12-23 14:40
今夜,疏疏落落的星辰形成一个银窝,如春天漫山的小花,美丽而灿烂,泛着浪渺青波,映照在窗棂的方格中,在殿内投出几道明亮的光线。而杨广独自坐在台阶,衣服松宽散落,面无表情望着窗外的月光。。。。而迷离的眼眸,好似在回忆着什么。。。。。
脑中顿时汇成一个漩涡,情似游丝,人如飞絮,恍如潮水,皆缓缓而来。。。。。而那些遗落在忘川之边的往事,细细深长,并蔓延。。。。
那年,行云姣姣,星稀寥寥,唯独少了一轮明月挂在当空,只留下四合的苍茫与浑冥。而空旷的屋内,烛火微弱的跳跃,昏黄中透着一丝的不安。
那是杨广从未有过的感觉,就像身体的某一部分正在流失。。。。
半饷,一名清丽的女子衣袂款款,绰约多姿,宛如春日的奇葩丽藻,荟萃如华,恭敬地参拜。
“参见二殿下,所有人都已在这里。”杨素两手一揖。
背手而立的杨广随手一摆,杨素便退在大庭的一侧。就在准备转身的一刹那,熟悉的脸庞如放大镜般,映在自己的瞳孔,本该高兴而惊喜的事情,还没来得及以某种恰当的心态去面对,那名女子就慢慢地绵软下去。
“请二殿下恕罪。。。”杨素连忙跪下叩礼。
杨广目光呆滞,似乎难以置信眼前真实的情景,环抱着倒在血泊中的陈枫儿,手指哆嗦地轻抚她的面颊,纠结的眉毛就像解不开的线结,嘴角抽搐,发出细微的呜咽声。“滚,都跟我滚....”双眼圆睁,猩红的如天边的火烧云,冒出万丈血红的光芒,像洪水猛兽般空喊嘶叫,令人发止。
此刻,就连空气也弥漫着浓密的火药味,谁也不敢轻易触碰。须臾之间,昭阳殿内所有的人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仅留下杨广和躺在怀中的女子。
奄奄一息的陈枫儿,似乎才看清眼前的男子的相貌,“广,。。。是你吗?”是那个曾经要带自己离开的人吗?
“枫儿,是我。。。是我啊!我回来了!”颤颤的手掌捂住她胸前的伤口。
“太好了。”细密的睫毛轻颤几下,声音轻得听不到任何气息,“我好想你呀!。。。好想。。。刘碧。。。好想那个清晨的日出。。,还有我们三人的。。。三人三世,不离不弃。”
“别说了。。。”眼角的纹路流出一道泪痕。
她惨白一笑,说道,“流晨,他一定。。。等很久了,我得去。。。。去找他了!”话罢,纤细的手指骤然冰冷,刺骨。
“枫儿。。。”无论他怎样大声的嘶喊,女子始终没有睁开眼睛,“为什么?。。。我说过,我会回来带你走的。。。为什么你始终都没有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至死都不曾......”
不禁回想,当初他狠心而无奈地离开她,并未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让她误会自己抛弃了她,并未履行诺言带她离开那个南陈宫廷。而他不知是形势所逼,还是其他原因,她嫁给了莫流晨。
双手紧密地拥着她,抬眸,望向远处,视线渐渐地朦胧起来。。。。。而整个的宫殿,异常空灵噬人,孤风冷冷,在摇曳的烛光下,渗入骨髓令人战栗。
或许有些事,有些人,有些错误,在不该开始中开始,在不该结束中结束,最终还是以离别画上一个句号。
而这,或许就是他一生的痛,再也不会愈合了,只能任由它溃烂漫延。
然而,时过境迁,韶华易逝,一切的温柔与风华,只不过是一指斑驳的流沙。因为那年,已经远去了。
如今的他,只能孤坐在台阶,遥望一轮明月,嘴角苦笑道,“枫儿,二十年了,我认识你竟这么久了!就连你的女儿也都十八了!。。。。。而我呢?这么多年,为了遗忘你,我一直在打仗,可后来,我还是无时无刻不再想你。”只要想到她,那断断续续的过往,就如同潮汐上涨歇不滞的浪花,灿烂并刺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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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黑暗的牢房内,杨琳清塑塑而立,清亮的月光渗过一方窗棂,斜照在牢房的稻草上,细小的尘埃在流光中,游动着。。。。抬眸望去,不知出于什么心境,竟觉得今夜的月亮比以往任何一个都要圆。或许这才是人生的真谛,往往都在旦夕之危时,才明白曾经忽略的,是世上最美的东西。
而她,望着这份风清月朗,心也逐渐风清月朗,今日殿内之事,尤其是上辈之事,究竟谁对谁错,似乎最没有资格评说的只有她。
不由得她自己苦笑一下。
其实,上辈之人必有上辈之人的选择,无论是对是错。而她这个晚辈,或许一时冲动,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反正,过去的事,都在朝着过去的方向过去;而她,是要面对将来的。。。。。无论是她的爹娘,还是杨广,似乎都是情到深处不由己,训斥任何一方,都是情字当道,天空不作美。
她似乎明白了许多,也清明了许多,不想再追究那上辈的悲伤的来源,只想弥补,希望一切能够得到一个最好的结局。
就在沉思之际,牢房的侍卫打开长链枷锁,进来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由于光线的原因,只见黑色斗篷遮住翩然飘逸的发丝和晦如明镜的双眸,流出高挺的鼻子,还有若有若无弧度的唇瓣,在这个夜晚格外的醒目。
“怎么,没认出来?”慕容恒泽掀开斗篷,薄唇挽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恒泽。”她先是微愣,随后又兴奋地搂着他,“你怎么来了?”
“我呀。。。。当然是来看看你的住宿条件怎么样啊?”他漫无精心地四处瞅瞅,似乎在盘想其他。
“你还有心开玩笑。。。。恒泽,我。。。。”她委屈地撅着嘴唇。
见她欲言又止,他似乎明白她即将喷薄的话语,但还是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什么?”
“我。。。。我想你,我不想死呀!”她现在后悔了,不该一时冲动,惹怒皇上,又被打入死牢,不知如何是好。
“好了。”他抚了抚她的脸颊,在她耳畔轻声道,“就算皇上要杀你,我也舍不得呀!”
话罢,她的脸上立即飞来一抹烟霞,慢慢地,倚在他的怀中,甜蜜而丝滑。“恒泽,我想好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追究了!只要找到我娘,让爹安心就好了!”
“那还有呢?”
“什么?”她不解地寻思道。
他敲了一下她的头,嘴角促狭地挽起,“就是。。。。我们的将来呀!”
她羞涩地浅笑,但眉头一皱,“可我还在牢里,怎么。。。。。”
“放心,你绝对不会有事的。。。。不出几日,你就可以出来了,但如若皇上要求什么,你只要点头就行,知道吗?”
就在她答应之时,牢房的侍卫催促道,“大人,时辰到了!”
“好了,看到你平安,我就放心了!。。。。记得我跟你说的话!”他悠扬一笑,戴上斗篷,便离开了牢房。
杨琳清似乎觉得前路一片光明,又重拾了希望,心中安定了不少。
。。。。。。。。。。。
宫殿内,原本风华绝代的萧后,不知是何原因,脸上竟漾起一层斑黄的疲倦,双眸轻阖,楚楚而哀,单手抵额,倚靠在凤榻上,一动未动,隐约漫过一股如潮的哀思。
就连旁侧的侍女,也不忍心再瞅她那张干涸而枯萎的脸,不知是何原因,自从白天知道突厥王妃被打入死牢后,她就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置若罔闻,沉浸于自己的苦思之中,一言不发。
突然,萧后抖动几下如蝶的睫毛,微开细缝,眸中皆是残风扫落叶的凄楚。轻声道,“皇上今晚可曾用膳?”
侍女微愣,不明白她为何不问突厥王妃被打入死牢的原因,以及其他妃嫔的事仪,因为在这个后宫当中,主子不都是为了权力、地位而活吗,哪有什么真心可鉴。当然有些事情,主子没问,奴才就不能回答。于是姿态卑恭道,“回娘娘,皇上一直呆在殿内,任何人都不曾召见。”
“好,你去吩咐御膳房炖碗莲子羹,然后就送去吧!”软绵的声音空荡而寂寥,宛如游丝,没有一点力气。
“是。”侍女慢慢退下。
萧后浅浅微露的眼脸又再次闭上,嘴角却扯出一个悲哀的笑容。“你还是忘不了她!”这么多年她与皇上的感情,虽是淡而乏味,但还是伉俪情深,彼此懂得的。
或许就是因为懂得,才懂得,她知他所想,知他所思,知他所念。。。。甚至知他所爱。
几日后,天微微而明,昏暗的牢房内,回荡着公公尖细且深长的声音。。。。。而杨琳清跪在牢内,也有些迷糊,皇上不是要杀她吗?怎么又宣她进殿了,好像饶恕她了,没想到那只狐狸说的果然很对。
宫殿内,杨广背手而立,黯淡的光线丝丝屡屡投在他的背脊,拉下修长的剪影,如春松挺拔,瑰丽多姿,却瘦影一枚,衣袂飞飏。或许是爱屋及乌,所以不忍心杀她,于是下旨宣她进殿。“你来了!”
迷糊的她轻嗯一声,听不出他话中的语气是温和还是阴冷,于是不确定的目光投射过去。
此时,杨广慢慢地转身,阴鸷的脸庞却多了一丝难以预见的温柔,“你可愿意跟朕去江南?”这几天,他回忆了很多,也反省了很多,渐渐地,他发现这十几年来,他一直沉迷自我,难以自拔。而今日,他做了一个决定,就是想要寻回往日的光彩,寻找遗失在江南的一段美好。
杨琳清有些迷惑,不过仅是几日不见而已,他的脸颊竟清瘦了不少,感觉有点不可思议,想一想一定是自己的眼花了。一个帝王拥有佳丽三千,胭脂绯色,枚不胜数,怎么可能甘愿为一个女子而憔悴。虽然心里很排斥他,但不知为何此刻的她竟有丝可怜他,更何况又想起那只狐狸交代的话。
见她犹豫不决,他叹了一口气,“你若愿意,朕就答应你的请求。”
答应请求?难道是把娘亲的牌位归还?不对,那干嘛非要让自己去江南呢,难道。。。“我娘还活着?”他并未说话,只是眼眸深沉而流长,如一道绵长的海天一色,茫远而孤落。
“好,我答应你。”无论如何,娘亲是否还在人世,她都要冒这个险,去一趟江南,去一趟那个从未去过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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