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山河无泪篇（四）

幽幽的晋阳城，几片碎落的流花飞飞扬扬至铅灰色的天空悠然旋转，好似朵朵洁白的飞雪跌在人间，也似乎昭示着千里鹅毛，终须一别的惆怅。
晋河湖畔，停靠着一支巨型船舷，周身宛如一条叱咤风云的巨龙在水中呼啸。而硕大的船身，陈列着参差不齐的行宫，精妙美致，无与伦比。河岸堤柳旁，李渊率领晋阳大大小小的官员低首叩礼，恭送皇上。而杨广随意说了几句，便摆手示意百官起身，然后率领着众妃嫔和随行的官员，踏上行板。
杨琳清也夹杂其中，踏上这条巨大的龙舟，她不知道未来的路怎样，但她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于是抱紧莫流晨的骨灰翁，欣喜笑了，“爹，我们一起去江南找娘亲。”突然想到什么，便停下前行的脚步，回眸，在百官中寻找一圈，视线终于聚集到那个温润男子，灿烂一笑。
岸堤上的慕容恒泽也微微一笑。由于皇上命他和慕容遐去守都城大兴，所以他不能随行去江南，只能在晋阳呆上几日后在离开。
“走吧！”杨广温和说道。
她羞涩地浅笑，赶紧收拢心思，举步前行至甲板。
“你喜欢他？”杨广面无表情瞅了一眼远处的慕容恒泽。
这让她很惊异，然后低首沉默。
“他的眼光不错。”冷眸中透着一丝温暖，“江南回来之时，朕将你许配他如何？”
“。。。。皇上。。。”杨琳清突然觉得眼前的人，不是那个让人肃然起敬的九五之尊，而是一个慈祥的父亲。“为什么？”
杨广哈哈大笑，亲切地摸了一下她的头，“那就要问你自己了，是不是喜欢他了？。。。朕成全你，倒是朕的不对了，看来朕是真的老了，越来越不懂你们年轻人的思想了。”
“不是。。。。。我。。。。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淡淡的语气还是带些失望，她不是不想，就害怕那人不想，她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可能主动说你来娶我吧，好像嫁不出去似的。
“傻孩子，幸福如果不能及时抓到，以后就不知道还能不能抓到，不要让眼前的幸福离你越来越远。。。”杨广无奈地叹息，或许他已经体会到这句话的真谛。“等你想好了，就来告诉朕。。。。朕要给你举行一个盛大的婚礼。。。。也算是弥补当年的许诺。”不禁想起曾经答应过那名女子，要以九礼九曲迎娶，只可惜。。。。还是错过。
“皇上。。。。都过去了，你也不要太耿耿于怀了，娘亲她也一定不希望你一直活在内疚和自责之中。”
“是啊！都过去了。。。。”他深长输出一口气，突然望向她，“你的本名是什么？”
“莫羽凌。”
“羽凌，。。。。雨霖铃，相思之泪！”不禁想起他与那名女子第一次相遇，就是在江南烟雨中。而如今，一缕春风几枝红，烟柳岸，那人莫在驿边桥。唯有泪墨江南，欲寄相思。。。。最终，只恐旧事无人听，多叹思苦不成音！
“皇上，外面风大，还是进殿吧！”萧后拿着一件厚重的披风，面色一片落寞。
杨广回过神来，无奈地点头。
在杨琳清的眼里，知道萧后对她始终只有恨意，但不会在他的面前表现出来，也不会刻意维持友好的表面，只是冷漠对待。
“琳清，今晚要促膝长谈哦！”杨广对她微微一笑，便走进船舱。
萧后微愣，似乎已经很久没见过他这样笑过，都快忘了上一次是在什么时候了。瞥了一眼她，并没有感激他的微笑源于她的存在，而是淡漠地看待刚才的一瞬，而唯有心底知道那是久违的温暖。
“皇后。。。。路还很漫长，为何还要念念不忘？”她知道萧后为什么那么厌恶自己，就是一直痛恨娘亲夺走了他的心。
萧后高傲地冷笑一下，眼眸一片不屑，并未回答。
杨琳清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但还是问道。因为她知道萧后一直不肯放手的原因，不过是努力维持夫妻这个纽带，期盼他的爱，其内心早已断裂，但彼此都不愿放手，就这样最是折磨。不禁想到以前的自己，也是那么执拗地不肯放手，无奈地看向天空长叹，“问世间情为何物？。。。。。”
而此时，河堤柳岸旁，百官散尽，唯有李世民依旧双眼彷徨而迷茫，诉说着哀思的悲愁，就连温和的脸上也布满丝屡的低落。
极目远眺，晋河渺莽云水，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明媚的阳光照射，泛起阵阵波光粼粼的鱼纹。庞然的龙舟也在河面上，变成一叶小小扁舟。脑中不禁想起离别时，她对心仪男子的笑容。那个笑容是他熟稔的，但从不属于他的。
正如那年牡丹花会，她就是那样高傲地站在舞榭上，笑靥如花，明动的眼眸如星子，直直盯着对面的白衣男子，是那么的倾情，那么的真挚。而他，只能站在偌大的人群中，向旁人那样高高仰视。
那时的他也知道，有些东西是意味着什么，是幻想，是妄想，是痴想。。。所以他也苦涩地傻笑自己，一见钟情？不过是一见‘终’情！
原来从那一刻，她的眼中再也容不下别人，只有他。
然后他低头，幽然说道，“茫茫无期。”
身后的李三娘，看到她的二哥如此伤心，不知该安慰什么。于是顺着他的视线，遥望远去的龙舟，“二哥，忘了吧！”
李世民无力地苦笑，“是啊！遥望不如遗忘，遗忘不如绝望。”绝己所望，绝己所想，绝己所思，绝己所爱。。。。或许这样，就不会想念，思念，爱念。。。
。。。。。。。。。。。。。。。。。。
几天后，芳草菲郁，远山浓黛，流云重重，一切嫣然美景皆是那么舒畅醉人。慕容遐骑着马，也无醉于周围的风景，望着身旁沉默的他一直心无在焉，也知道是为了什么。“四弟，你去吧！”
慕容恒泽忽然一愣，美丽的眉毛纠结一起，有些矛盾，“三哥。。。”
他温和一笑，“放心吧！三哥又不是小孩，知道以后该怎样做？。。。。更何况这几年，三哥都成外人了，什么事都要四弟一个人承担。三哥可不想最疼爱的四弟被累垮。。。。既然放不下，就去找她吧！”
“我。。。。，”慕容恒泽犹豫一会，知道这些年是忘记他还是家族的一份子，如今他这么直接说出，想到也该让他承受家族该有的责任了。然后如释重负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今日一别，我们兄弟不知何时相聚。。。。”恐怕是永远！
慕容遐笑了笑，如阳光般温暖。“三哥只愿四弟幸福就好。”
他薄唇划过一丝甜蜜，但又一脸沉重地说道，“三哥，如果有一天这个时代结束了，记得明哲保身才是最重要！”
“四弟，你是说。。。”他不敢再接下去，因为那是大逆不道。
慕容恒泽凝重地肯定地点头。因为这几年间，他早已看透这个表面繁华的天下，已是残破不堪，只要轻轻的一推，它必摇摇欲坠，最后轰隆一声，倒塌。“晋阳李氏是最好的选择！”
“你是说。。。。他们会。。。。”他没有想到四弟竟然看得这么透彻。
慕容恒泽笑了笑，“三哥，难道忘了，江陵司徒杨氏的结局了吗？。。。。在这个时代里，选择不同，命运不同。。。。三大世家亦是不同！”他确然肯定晋阳李氏一族，必然不会受困于杨广的压制，尤其是那个与他出生入死并且成为好友的李世民，必然不是池中之物，也不会受困于池中。
“我会记得！绝不会让慕容世家成为第二个司徒杨家！”他坚定的信念如磐石在心底深扎。
慕容恒泽叹出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四弟，你去吧！”慕容遐知道这四年来他为了家族一直活在煎熬之中，而今日，他这个三哥该帮他卸下那个厚厚重壳了，让他恢复到昔日的云淡风轻。悲切地说道，“记得要好好守护她！别再让她受伤了。”
这一刻，慕容恒泽终于露出悠扬的神色，宛如天空飘逸的云彩，恣意慵懒。虽有些难过，但又欣喜。“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手拽缰绳，调转马头，快马加鞭，扬长而去，只留下一阵尘土飞扬。。。。
慕容遐望着他驾马远处的背影，仰天而笑，舒畅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