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饷,慕容恒泽终于到达后堂,而周围早已占满朝廷中的各个官员,但庆幸的是自己来的不算太早,也不算太晚,刚刚好就好。
此时,正堂最后面的中央,木椅上坐着一位春风满面、老态龙钟之人,杨玄感立在他的身侧与其他官员谈笑风生。
“恒泽,你在这先待着,我先去帮我大哥招呼一下。”
“嗯。”他随意寻一处休作,耐心等候自己奉上礼物的时刻。
“大哥。”杨积善从背后拍了拍杨玄感的肩膀。
“积善,你不在前苑招呼,怎么跑到后堂来了?好了,我都快忙死了,这里先交给你了。”
杨积善本想解释的,谁知还没有开口,杨玄感就把手中的寿礼交给他了,而他也只能服从了,谁叫他是他大哥呢。终于落得个空闲,开心的杨玄感顿时神清气爽了不少,突然眼神一瞟,很快便在人群中认出了慕容恒泽,不过他没有去打招呼。就在游手好闲时,又被他的父亲杨素叫住,最终又只能无奈地当个雕塑,站在父亲的身畔。
在许多官员献礼之后,终于轮到慕容家,于是慕容恒泽缓缓上前拜礼。
“恒泽啊!怎么,你的父亲没来?”杨素不免好奇。
“回大人,今日恒泽是代家父来道贺大人的寿辰。几天前夜里,家父接到圣旨已经赶往边塞,但特意命恒泽把这件珍藏很久的礼物送来,特此弥补这次寿宴的缺憾。”句句是道,毫无挑剔。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皇命难违啊!”杨素苍老的脸上流露出可惜的神色。当年他和慕容三藏在战场上一起并肩作战、冲锋陷阵的画面,还是让人怀念的。
紧接着,慕容恒泽从精致的锦盒中拿出一个卷轴,命人把它打开,竟然是一幅龙飞凤舞的草书。
“经常听家父说起,司徒大人不仅雄韬武略,而且文学造诣更是屈指一数。尤其在草书、隶书方面更是独树一帜。所以这幅《冠军帖》,家父千叮万嘱一定把它送来。”淡淡的声音夹杂浅浅的疏离,让人难以琢磨。
杨素走近,仔细打量了一番,上下审视,左右考研,最后捋了捋胡须,由衷地点点头,很是满意。“这幅作品确实是‘草圣’张伯英的真迹!字之体势,一笔而成;偶有不连,而血脉不断;及其连者,气脉通于隔行。连风格也是那时比较前沿的,实是顶峰之作。”说话之余难免有些叹息,“看来老夫也只能落个自叹不如了!”
“司徒大人太过妄自菲薄了!‘凡家中锦帛,必书而后练之;临池学书,池墨尽染。’也非常人所能达到,自然是巅峰境界的张伯英所能做到。而司徒大人在国之大事上已是不遗余力,较之‘草圣’的持之以恒,有过之而无不及。”
“说的极是,好,还是三藏兄知道我的心意,果然懂我。”赶紧接过他手中的寿礼,当成珍品小心翼翼地保管。“恒泽呀,今年多大了?”
慕容恒泽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问愣住,不知他究竟何意。“恒泽今年刚好十七。”
“那好。。。”杨素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似乎很满意。因为这几年朝廷中,很多官员为了攀附他,希望能与其结为亲家,但他始终都未曾看中一个。而今眼前的人倒是让他另目相看几分,尤其凭借着投其所好,送出这个礼物比那些珍珠翡翠更珍贵,将来的官场生活一定会如鱼得水。再加上又是战友之子,脑中不由得冒出一个想法,想招其所婿。只可惜他和郡王府的云汐郡主走得太近,自己这样做不免会招来非议,所以只好作罢!
随后,各个官员依次殷勤献媚、随声附和,带来的奇珍异宝都是世间少有的稀罕物。整个后堂谄谀声不断,无不巴结这个位高权重的司徒公。而站在杨素身旁的杨玄感,对这些官场间的你来我往的情谊,实在忍受不了。“爹,我带恒泽到别处看看。”
杨素也明白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对这些官场生活不是中意,几声无奈掩埋胸中,于是摆摆手。“嗯。去吧!”
于是,两人游走在曲折的长廊处,早已远离后堂的喧哗。
“你似乎对刚才那些,不怎么喜欢?”慕容恒泽望着他如释重负的样子,知道带自己四处看看是假。
“是啊!太吵了!”
“堂堂司徒公的大公子,对那些如此不屑,很让人怀疑你是不是司徒大人的亲生儿子。”不由得揶揄道。
“如果有可能,我还真不希望是呢!”因为从小到大,他就厌恶这样官场的生活,每一次又不得不以司徒公大公子身份出席宴席。
这让慕容恒泽很难想象他会说出这样大道不逆的话,想一想司徒公杨素一生可谓是锦上添花,精益求精,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子,倒是有些肯定刚才的猜想。不由的好笑,“看来你真不适合那种生活。”
“或许是吧!。。。难道你就不觉得那很无聊吗?”
突然的反问让他陷入沉思中。杨玄感看他沉下眼眸缄默不语,拍了他一下,“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说着有些乐不可支,一洗之前的苦闷。
半会,慕容恒泽在杨玄感的带领下来到西苑,见他的眼光突然停滞,嘴角还露出浅意的微笑,不免好奇,于是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秋千上一抹倩影印入眼帘,身边站着一个丫鬟。
“琳清。”
秋千旁的杨琳清回眸,浑然天成的清新容颜如凝脂的丝绸轻柔细腻,极其绝色,极其魅惑。清淡的眉梢下,浓密卷长的睫毛缓缓地展动犹如款款振翅的蝶翼,露出清澈的瞳眸,犹如泓洌的月光清辉,流转着透彻无邪;又如袅袅升起的晨曦,散发着沁人的明媚余味;小巧的鼻子,水润的红唇,灿如樱瓣。
流长而美的弧线细细地勾勒着颠倒众生的容颜,让人不敢亵渎,只觉遥不可及。
竹青色玉坠的步摇垂于额前眉心,细密而蓬松的发丝高高挽起,发髻别插碧玉簪花与云锦华胜,偶尔镶嵌几处珠玉,不显任何雍容多余,更添几分嫣然婉转。其余三千乌黑浓密发丝宛如瀑布般柔顺流畅,倾泻而下,垂于腰间。
此刻的她一袭粉藕色轻纱羽衣,露出月白色蕾丝的抹胸。俨然就是落入凡间纤尘不染的仙子,晶透美丽,未经渲染。
倏尔,莞尔一笑,呈现出甜美而纯净的笑容,就像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下那般灿烂;又如千年冰雪融化成柔情的淡水,令人心旷神怡,没有任何矫揉造作,而是纯粹的自然舒爽。
不经意间扣人心弦,摄魂入魄。
这一刻深深地印入脑海,浸入肌肤,没入血液中,跟随着心跳的节拍而跳跃,渐渐地,漫延身体的每一个经络,角落,注定永生难忘。
“大哥。”声如林间曲动的莺鸣,宛成生动的流韵。转而她奇怪地望向慕容恒泽,不禁一愣。
杨玄感看出她的疑惑,赶紧介绍,“琳清,这是慕容将军的四公子,叫慕容恒泽。今天是来给爹爹送寿礼的,顺便我带他到处看看。。。再说大哥好想你呀,就来了。”
杨琳清像似没有在听他的解释,而是仔细打量慕容恒泽一番,眼睛眨了眨,“我们似曾见过?”
慕容恒泽面色微愣,转而微微轻笑,“今天是恒泽第一次见面。”
她微微皱眉,仍有疑惑,“是吗?”怎么感觉在哪见过,却怎么又想不起来呢。忽而一笑,“可能是慕容公子的俊逸丰茂,太让人印象深刻了。刚才琳清不免有些冒昧失礼了。”
“琳清小姐太过自责了,是自己惭愧。”
杨玄感看着两人这么客气,左一句慕容公子,右一句琳清小姐,不禁哈哈大笑,“好了好了,我看你们两个不要太拘谨了,不然我自己也觉得别扭起来了。”
“大哥。”她瞥了一眼,嘴角微翘。
“琳清小姐,以后可以叫我恒泽,不必拘于礼节。”
“那慕容公。。。。恒泽。。。。也可以直接叫我琳清。”微笑点头。
就在两人解除彼此的尴尬之时,慕容恒泽不经意间掠过她的耳侧,面色微愣,迷惑,纠结。。。。一瞬间繁复了很多情绪,但温润的脸上始终淡定地保持着优雅的笑意。
“好了,大哥就不取笑你了。琳清,今天是爹的生辰,想好送什么了吗?”每年父亲的生辰,琳清的礼物总是别出心裁。
杨琳清明澈的容颜皆是自信满满,“大哥就试目以待吧!以前那只不过是牛刀小试,而今年琳清的礼物......还是个秘密。”不由得神秘一笑。
“那好,大哥可是很期待哦!别让大哥失望呦!”杨玄感高眉一挑,望向慕容恒泽,“恒泽,我们先去吧。”
他微微一笑。
随后,杨琳清在微笑欢送他们离开后,转而望了身边的丫鬟,“彩衣,我的衣裳,制衣坊送来没?”
清脆的声音有如互相碰击的佩玉,发出轻灵动雅的音调,一阵一圈如涟漪般漫延,掠过远离的慕容恒泽的耳膜。他不由自主地回眸,难以置信地望她一眼,愣怔片刻,最后还是收回视线。
“回小姐的话,衣裳已经放在你的房间。”
“那好。”杨琳清畅然地离开秋千,回到自己的闺房,换上一件碧色的衣裳。又开始在庭院练习舞蹈,就在身姿轻盈宛如鹅毛般翩然而起之时,准备长袖挥去,谁知脚尖的力度不稳,脚腕一弯。
“小姐,你没事吧?”彩衣赶紧上前扶住。
杨琳清抚着脚腕,有些疼痛,不料白色的丝袜竟有血迹。
“小姐,你流血了。这可怎么办?老爷的寿宴就要开始了,不如小姐你还是放弃吧!”彩衣每天清晨都会站在一旁,看她练习舞蹈,就是为了能在寿辰上博得满堂喝彩。
“不行,这样的话,爹肯定不会高兴的。”她并不是执拗,而是不想让别人讨厌她,只想别人会因为她而快乐,就算是找到自己的存在价值。就是为了这份别人的喜欢和被别人喜欢,她愿意默默地承受所有的伤痛。或许是那份寄人篱下,让她选择默默承受,也让她是痛并快乐着。
“小姐......”
“好了,不许告诉我大哥哦!”她甜甜一笑。
“嗯。可小姐.......你的脚......”彩衣还是担心。
杨琳清眼珠骨碌,“这个.......山人自有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