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后,大业十年,春。
“原来你们都在这呀!怎让我好找?”杨玄感急急忙忙从长廊走来。
“怎么,玄感兄如此‘行色匆匆’,这是做什么呀?要是想去茅厕呢......”一位大约二十岁容貌俊俏的男子倚靠在阑干处,墨绿如玉的衣裳为他的华贵增添几分风度翩翩。
杨玄感连忙打断,“茅厕?什么茅厕。”话罢,顿时豁然开朗,“好呀!慕容遐,你小子居然敢戏弄我。”
“现在才‘茅塞顿开’呀!”慕容遐哈哈大笑。
“你......”杨玄感本想理论一番,却被他拦住,小声道,“好了好了,嘘嘘......”手指一指。
于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只见凉亭中两人对弈。
其中一个白衣如雪的身影犹为夺目,神情倦意自然,手执棋子,沉思斟酌。舒展卷长的睫毛在黑白纵横的棋盘上留下浅浅的横斜疏影,若即若离间沉淀出点点撩惑人心的温柔。
“唉!”亭中另一男子手执一子,苦思无所下手,不由得悲叹一声。紧接着手中的棋子悄然落下,在黑白交错的棋盘上滚了几圈。垂头丧气地站起身,对其昂首瞻仰。
杨玄感快步走近凉亭,不怀好意地笑道,“积善呀,看来你又输了。”棋艺这么差,每一次都输得特惨,他就纳闷他怎么就有那么大的恒心呢,应该说他脸皮怎么这么厚,还找高手来较量,是不自量力呢?还是挑战自我呢?
“大哥,你别总是说我,我们可是半斤和八两的关系。我还没说你呢?你倒是先......你的棋艺也好不了哪去。”杨积善不服气的说道。
“你说什么?”气郁的杨玄感一听,实在有损面子,“慕容恒泽,你来评评理,我难道说的不是事实吗?他的棋艺那么差,你能耐心陪他下完,真是委屈你了。”
“大哥,你......”
慕容恒泽微微一笑,优雅地饮过杯几中的茶水,又放于案几。缓缓起身,高大修长的身材在纤尘不染的雪白衣饰衬托下宛如美好璧玉,温润的容阔棱角分明,精美而细致。
两丛剑眉下狭长明暗交接的眼眸,如漆黑渺茫夜空中泛出光亮璀璨的荧荧星光。高挺的鼻梁,诱人菲薄的嘴唇露出漫不经心的弧度,削尖的下巴。优美动人的线条,精致无懈的弧度。
乌黑如墨的发丝挽髻后勺随风飘逸散落两侧,一抹碎发垂于额头两侧。
神情似天边缱绻慵懒的飘逸云彩,流光溢彩;又似山涧清流沉淀下点点温柔没有一丝涟漪微澜;彷如阳春白雪折射出水晶般的缤纷掺杂若有若无的疏离,举手投足间尽显华贵气质,不可置疑。
“今日积善兄输的棋子比以往少了一分半子。”清朗的语气隐约透着不为察觉的疏离。
“听见没有?人家恒泽这么老实,都说了棋艺有所进步。”杨积善很不屑地望着杨玄感,顿时昂首望天。
“进步?进步,不还是输。”杨玄感冷冷瞥了一眼慕容恒泽,转而鄙视地看着杨积善。
“哼,今天你是特意来找茬的吧!”杨积善拎了拎衣袖,握紧拳头扭动手腕。
“怎么?想打架是吧!奉陪!”
“你。。。。。”
就在杨积善准备挥去一拳时,慕容遐赶紧抱紧了他,害怕这两兄弟真的打了起来。“好了好了,今天到此为止。走,我请客。最近本公子听说城中新开了一家酒楼,里面的菜色不错。”安抚几句,就搂着两人离开此处。
慕容恒泽淡淡地望着三人消失在长廊的尽头,嘴角微挑,从容一笑,神情舒展了许多,耳畔也清静了许多。至于刚才的一切似乎随着他心情怏然,而如风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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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沐,夜色如漆,屋内摇曳的烛光,忽暗忽晦像烟云拢纱般朦胧,迷醉一片。
慕容恒泽坐在桌案旁,泛起昏黄的书卷,几缕流泻的月光,泼洒在他的身上,幻景似的迷离,而他眸中的莹辉如同今夜的月光,澄清而透彻。神情从容中不缺乏一分倦意;倦意中不缺乏一分认真,让人不免沉沦这美好的画面。
突然“噔噔”门扉响起,打破这静态的美好。
“进来。”
“四弟。”慕容遐推门而入,唉声叹气道。
“三哥,有事?”慕容恒泽瞟了他一眼,又继续专注于书卷,嘴角微翘,漫不经心地说道,“怎样?他们是不是和好如初了。”
慕容遐惊讶看着他,不敢置信。“你怎么知道?......唉!也不知道这两兄弟是不是故意的,每次见面就吵起架来,最后都是我请客让他们和好。唉,今天又是大破财呀!”总感觉被人坑了似的。
慕容恒泽淡淡一笑,“你来,不只是让我听你发牢骚的吧!”
这时,他才恍然反应过来,“哦,爹让你去他书房,好像有事。”
望着他严肃的神情,慕容恒泽不慌不忙地站起,从容地整理一下衣裳,走出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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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司徒府门口,杨玄感和杨积善两兄弟半醉半醒地游走,似乎心情不错。
“大哥,看来今天的戏演的不错。。。。这下酒菜有着路了。”
“是呀!没想到慕容遐那小子还挺客气的,吃这么贵的。。。。饱餐一顿呀!”杨玄感带些幸灾乐祸的趣味。
随后,两人相互搂着肩膀,关系极其亲昵,回到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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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恒泽推门而入,“爹,找恒泽有事?”
书房中,背手而立的那个久经战场的身影,转过身来,枯黄粗糙的脸孔像冬日里褶皱的树皮,铺满疲劳的痕迹。眼睑处的鱼尾纹更像千层饼般参差不齐,瘦骨嶙峋的脸颊满是风霜堆积的沧桑。
虽是花甲耳顺的年纪,但相对于同龄人更年迈些,不知是岁月留的痕迹,还是世事的烦扰使得人更苍老。
“恒泽啊!来了?”慕容三藏温和地笑了笑。他对这个儿子还是非常满意的,虽说性子有点淡薄、微凉,但做起事情来确实让人放心。虽说不上两全其美,但也是比较玲珑圆滑。
“过几天就是司徒公的生辰,寿礼的事情就交给你去办吧!为父......你替为父亲自把礼物送去司徒府。”话后,眉头紧锁。
“爹这是......难道皇上他......”他没有接着说下去,但心中却已清明如水。
慕容三藏深深叹息道。“唉!为父刚接到圣旨,皇上在攻打高丽时受伤,特命我前去支援,最迟明日便出发。”顿了顿,“为父不在家的时候,记得要细心照看。”
“知道了,爹!”慕容恒泽淡淡地答道。
“好,那为父就放心了。”慕容三藏捋了捋胡须,郑重其事地点头。因为他知道把偌大的家族交付他的手上是一个明确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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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一座高大宏伟的府邸,两座石狮威严地鹤立两侧,朱红色的大门前站着两纵笔直的护卫,而朱门上方的楠木牌匾上写着铿锵有力的三个大字【司徒府】,其架势无不显示主人的身份和地位。
今日门前喜气融融,宾客哗然,许多达官贵人以及皇室贵族都来道贺这位战功彪著,地位卓高,并为大隋立下汗马功劳的司徒公杨素的生辰,其场面与皇帝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时,杨积善正在前堂忙得不可开交,接待一批又一批前来道贺的官员,忽然眼光一瞥,一个白色的身影印入眼帘。“恒泽,你来了。”
慕容恒泽从容一笑,相视点头。
“父亲大人和大哥都在后堂,我带你去。”杨积善于是吩咐几个人代他接待贵客后,便领着慕容恒泽一起前往后堂。
过了一会,喧哗声越来越小,人也越来越少。慕容恒泽高挑的剑眉轻皱,“这里似乎离前堂很远了。”
杨积善忽然缓过神来,“噢,这是西苑,我带你从这里走,比较近些,而且还可以少了那些应酬。”
“哦?你似乎不太喜欢?”
“不是不喜欢,就是官场生活太复杂了,天天应酬真累人。就比如现在,我都忙了一上午了,还那么多人,又不能偷懒,幸亏你来了。”杨积善像似看到救命稻草一样,望着他。
而慕容恒泽终于明白他为何要亲自带领自己去后堂的原因,原来他是想偷个懒了。于是浅笑不语,跟随着他行走在长廊,由于天生对音色敏感的耳朵,忽听几声琴弦拨弄。转眼望去,不远处的苑内百花竞放,盎然融融,妍丽百媚,争相妖娆。
而百花丛处,一个粉藕色的身影浅隐在花影幢幢中浮动,宛如游戏在池藻中窜来窜去的小鱼,若隐若现出身姿的曼妙婀娜。纤细的腰肢,柔软的皓腕,不停地变化着舞步,弱如芍药临水,绵如牡丹吐蕊,细如柳丝盈菲。不禁让人目瞪口呆,心潮涌动。
如此美好,如此生动,就在花丛之人回眸的霎那,笑靥如花;而如沐春风的他,狭长氤氲水雾的眼角黯淡流转回眸,两者没有任何延伸的交集,错过最美好的交接。款款落步,消失幽深的长廊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