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忆碎流年篇（二）

这几天，影儿为了躲避隋兵的搜索而不断地东躲西藏，好不容易逃出健康城。以至于头发枯乱，衣裳脏污，腿脚酸疼难耐，身体自然也是累乏，再加上怀中的婴孩，啼哭的让人苦恼。
身无分文的她如今腹中空空、饥肠辘辘，瞭望四处，荒芜一人。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碰到一些衣衫褴褛、面若饥瘦的难民。
“老伯，请问你们这是从哪里来？又要去哪里？”她急忙上前询问。
“我们这些都是健康城外村庄的农民，准备北上......唉！这些年，家里又交不起赋税，不得不搬走。如今改朝换代了，听说北方都城比较繁华，还能讨点，维持生计。”
影儿看着这位已是古稀不惑的老人，为了生计还要北上，心中不免叹惋。是啊！这么多年，北隋与南陈的战争，大大小小都已过千计百了。而且每一次战争，百姓不仅要饱受战争的摧残，还要承受战争的赋税。在战乱纷飞的时代里，这些如泰山一般沉重的负担压在百姓身上，或许在统治者的眼里，只是微不足道的尘埃。
“那现在城中怎样？”感叹的同时，她不忘追问。
“城中好像由什么......晋王管辖吧。”
影儿一听，更加激动，着急地追问，“那皇宫里的人呢，怎样处置？”
老伯伸出手指放在嘴边，“嘘嘘.......你小声点。”左右瞅瞅，没有官兵，叹道，“唉......听说皇上、妃嫔以及皇族子息全部押至大兴了。”
“那样就好，那样就好。”影儿终于松了一口气，无论是做战利品赏赐，还是当金丝雀囚禁，至少她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什么好呀？听说凡是三品以上的皇室才能北上，其他的估计已被赐死了。”老人家无奈摇摇头。
影儿脸色苍白，一阵眩晕，在老人家扶下坐在石头上，“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此时，怀中的婴孩哭泣不止，她安慰道，“没事，没事的......”眼角不禁流出眼泪。她怎么没想到隋军北上，长途跋涉需要大量的粮草，怎么可能会把所有的俘虏带到京城，消耗粮食。而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们赐死，既能防止死灰复燃，也能振奋军心。根据公主的品衔，恐怕连六品不到，自然.......路上的难民渐渐地远去......失落的影儿坐在石块处，这一路上心里暗暗地祈祷着她能平安，没想到等到的却是当锤一棒。抬眸，望向东南方向而跪，因为那个方向是公主停留的方向........此刻，天空的颜色如同污水般浑浊，浑浊了双眼，浑浊了世间，一滴一滴如墨点般渗入衣襟，土壤。凄凉一片，哀恸一片。
跪拜三下便起身，继续行走......由于担心而走小路，路途荒无人烟，坎坷崎岖。柔弱的身体已经严重的疲乏，再加上婴孩有时需要食物，她就用牙齿咬破手指，流淌的血液来喂养。但最终越走脑子越眩晕，身体倾倒在地，眼前一片漆黑.......再睁开眼时，现在所在的是一间整齐而干净的木屋。心中不禁苦涩，一叶障目，六年竟这样过去了，为何昔日的情景依稀还在，仿若昨日发生的一样，那般惊心动魄。
于是，泪珠顺着斑驳的纹路流落下来，拭去以后再抬眸，窗外一个穿着粗布绸衣的女孩，白色丝带挽成髻，坐在篱笆院内的青石板上，微仰的脸孔，在阳光下格外的细腻白皙，犹如白瓷一般透亮。
然而，短暂的六年竟让影儿乌黑的双鬓染几根银丝，脸上突显若有若无的皱纹，皮肤枯黄好似冬日干涸褶皱的树皮，层层道道如刀削一般。但值得欣慰的是，那日晕倒幸好遇到好心人的救命，不然......于是就在这个叫做刘家村的地方住下，这是一个贫落的村子，但村民淳朴善良，见她可怜就收留在此居住，只是没想到时间竟是如此之快，一转眼，一晃神，匆匆数年已过。
“羽凌。”
沐浴阳光的羽凌睁开眼，笑了笑，飞快地跑过来，甜甜地叫道。“影姨。”然后看到一桌美味可口的饭菜，诧异不解，“影姨，今天怎么......做这么多菜？”
“因为今天是羽凌的生辰呀！”开心一笑，摆好碗筷。
“影姨，你还记得呀！我自己差点就忘了。”羽凌欣喜若狂道。
“傻孩子，影姨怎么会忘，永远不会。快点吃吧！”
“嗯”于是拿起筷子，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影儿看着她吃饭慌乱而可爱的样子，不禁叹息一下。没想到六年就这样过去了，曾经还在襁褓中的小婴孩，现在已经是六岁的孩童了，真的岁月不饶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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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水，月华如纱，明亮的光线透过木窗斜照在屋内，一片晦明。就在这样宁静的夜晚，总是让人难以入睡。
羽凌躺在影儿的怀中，嘟着嘴，“影姨，给羽凌讲个故事吧！”
她点点头，温柔的笑了，“那羽凌，想听什么？”
“影姨喜欢什么，就讲什么吧！”
“嗯....在很久的以前，夜晚是没有星星的，后来人们开山凿石，惹怒了夜神的安宁，夜神就施法惩罚人们，当时有对恩爱的情侣为了拯救人们，男子决定与夜神决一死战，直至一生未回，而痴情的女子日夜哭泣，乞求再见男子，最终未能如愿，于是她一生的的眼泪就变成了漫天的星辰.....”影儿看着熟睡的羽凌笑了笑，给她掖好被子，就是这样一直注视她，还是真有七分公主的影子，都是那么矜贵、那么清丽。
而这样温馨的夜晚持续了一段时间，可厄运就如波浪般汹涌而至。
或许，快乐总是那么短暂，短到让人触摸不及之时就悄然而逝......不久，一场瘟疫席卷了整个村子，许多人面如死灰，原本就贫弱的村子再加上瘟疫的困扰，更是一蹶不振，死的死，病的病，大多数年轻人都已离开赖以生存的村子，只留下妇孺病残在此苟延残喘。
“影姨，你怎么样？”羽凌端来一碗水。
她喝了一口，咳嗽几声，苦笑一番，“看来影姨是老了！也该休息了！”
“影姨一点都不老，在羽凌心目中是最漂亮的。”满含泪水望着病榻上的影姨。
“傻孩子，影姨怎么会不老呢！如果......影姨真的不在了，你一定要坚强，知道吗？”
“影姨不会有事的，不会的，我会照看你的，日夜守护在你的身边......这样就可以了。”天真的她以为守护就不会失去，最终离别还是画上了句号。
而影儿看着她这个孩子，立即把她搂进怀中，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滴落在她的衣衫。就是这样紧紧地搂着她，也许很害怕万一离开了，只剩下她一人，让她怎么办？可是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自己的身体！究竟还能撑多久？......怀中的羽凌突然一动，“影姨，我是谁？”
一双明亮又清晰的眼睛盯着影儿，那是一双极其渴望寻求答案的眼睛，而面对这双眼睛，是不容得一丝的谎言和欺骗。
“羽凌......”影儿难以言表，因为她曾答应过公主，就是让羽凌做一个平凡的女孩，每天可以像别的女孩一样，快乐地织就着美好的梦境。
而今，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就算死亡的那一刻，也要守口如瓶，只因那个约定。
“影姨，对不起。羽凌明白了！......羽凌永远都不会再问了！”她垂下眼眸，沉默了一会，再抬眸时，已是一片明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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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小小的村落尸横遍野，瘟疫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而屋内，影儿的脸色苍白如纸笺，双眼凹陷，无神地直视纱帐。嘴唇泛白，声音气若游丝，“羽凌，想知道你的身世吗？”
“影姨，羽凌不想知道。”乖巧的她站在床沿，睁大的眼眸犹如明珠般清亮。
影儿慢慢地转过头，毫无神采地盯着她，“为什么？”
“羽凌不想看到影姨的眼泪。”其实，她很想知道关于父母的事情。尤其每次看到村间的玩伴都有自己的父母宠溺时，自己虽有影姨的爱，但内心还是渴望那种血脉相连的亲情环绕自己的身旁，证明自己不是没人要的，而且那样还可以肆意挥洒，是多么幸福的事呀！因为那种宠爱是无可代替的......但是，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不敢询问。因为她总会看见影姨偷偷地躲在屋里流眼泪，而她只能站在窗外，久久地望着，不敢去安慰，更不敢上前询问。
因为从小到大，无论快乐有时，悲伤有时，哭泣有时，委屈有时。。。。影姨总会说‘羽凌，要记得。没有人值得你为他流泪，因为你是高贵的。’说的这句话时，是那么的坚定，那么的痛苦......所以，从此她的哭泣，不敢让影姨甚至任何人看见，只有她自己知道，被遗忘在无数个夜晚......“好，羽凌长大了，影姨老了。”嘴角苦涩地掀起，双手抚摸她的脸，声音越发低弱。
“呜呜......影姨一点都不老，永远都很年轻。”
影儿艰难地擦拭她脸上的泪，“傻孩子，是人都会老！羽凌，答应影姨永远快乐生活下去，好吗？......不要哭，女孩子哭就不好看了，知道吗？你的娘亲笑起来很美，很美，所以你的笑容也是很美。影姨想看......”看到她眼中含住泪花，不由得又抓紧她的手。
“好......”羽凌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
“好。很美，真的很美！就像她一样，笑起来都是很美的......就连哭也是美的......”影儿的脑中闪过公主微笑的样子，紧握的手瞬间落了下来，眼角濡湿的泪滑落在脸颊，永远停留。
“影姨，影姨，.......我一定会记得。”记得她说娘亲笑的样子很美，还有她离别的眼泪.......这一刻，整个世界的喧嚣仿佛陷入沉默之中，只有悲伤，只有眼泪........从此，这个世上就只有她自己一人，再没有可以依赖的人，更没有可以依赖的亲情。
几天之后，羽凌把影儿的尸骨埋藏在荒黄的土里。回头，环顾四周，一片死寂，再也没有往日的生机和欢乐。就在那一刻，在她的眼里，生死离别原来是那么的轻而易举，容不得人们愿意不愿意。四周，荒凉的村落，凄凉的人们......都和她一样忍受着亲人的离开。那种痛苦，也许只有经历才会懂得。
不久后，羽凌携着包袱，即将离开这个哺育她，还有给予太多感情的村落。心中虽是千般不舍，但不得不离开，因为瘟疫还有漫延的迹象。于是眼泪不禁涌出.....“影姨，羽凌走了！可能再也不回来了......你在天上会看到羽凌吗？羽凌一定很乖的，一定会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而且还会记得娘亲的微笑很美，所以羽凌的微笑也会很美，是吗？”话罢，微仰的脸向遥远的天际，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