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们都痊愈了,可大殿之上,愁云笼罩,谁也没有更好的计策消除这劫难。现任丞相卢鼎之奏道:“陛下,老臣听闻太后前番请了无崖居的大夫为陛下看诊,何不请无崖居出山助朝廷安定天下?”
孟璇道:“这个自不必丞相奏请。只是现在打仗,需要兵马粮草,无崖居恐怕也无能为力。”
卢鼎之道:“兵马可以命各地急征,粮草也是如此。老臣听闻北郡秦氏米粮店,可养半个王朝。据说秦氏有一半产业还在徐尚仪名下呢,如今不正好支援战事吗?”
另一人也道:“丞相大人说得不错,先前九王篡权,徐大人的家眷不就是北郡秦氏接走的吗?看来大人与秦氏私交甚笃,若能说动他们支援朝廷最好。若是不行,朝廷也可强征嘛。”
孟璇没想到,徐家人竟然是被秦氏接走的,没想到自己当年一时兴起,救了秦家公子,秦氏竟然如此厚报。她正在沉思,徐怀真上前奏道:“陛下,此事臣自当尽力而为。不过,臣以为,当务之急须停止内战,一致对外。”
孟璇道:“淮南王和那叛将陈瑞已经放出话来,誓死与寡人战斗到底,徐大人所言,只怕难呐。”
徐怀真跪拜道:“陛下,微臣斗胆,愿前往淮南王和陈瑞军中劝降。”
卢鼎之闻言道:“徐大人,你若能劝降,再将这几十万军队放到北疆战场,那北疆就能保住。否则帝都危在旦夕了。”
徐怀真道:“丞相大人危言耸听了。北疆兵马副使是崔天放,他定会死守,保帝都安全。陛下,请准臣前去劝降吧。”
众人不以为然,孟璇也没想到父亲会提出这个建议,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若是成功,能够暂时挽救战局。但这样却会将父亲置于危险境地,她便犹豫不决。坐上这至高的权力宝座,孟璇才知一个国家的君主是多么身不由己。
忽而又想到元机子那一句天下苍生,她便狠心道:“好了,众爱卿,如今王朝岌岌可危,寡人与众卿都背水一战吧。众卿听旨:其一,准徐大人前去劝降,若成功,便传寡人旨意,将淮阳王、洛阳王、襄阳王的所有兵马全部发往北疆。若失败,请禁军侍卫将军崔晟带着帝都臣民一起南撤,越过威临河,到南郡固守待援。其二,丞相卢鼎之暂代太尉之职,派使臣带寡人的手谕,前往各处急征兵马,传令下去,所有曾经受训于镇国兵院的贵族子弟,全部应征入伍,带领这些新征兵马,支援四疆。其三,寡人倚重徐尚仪多年,如今就请你去说服无崖居和北郡秦氏支援朝廷吧。其四,寡人决定亲自带兵到西塞抗敌。”
孟璇谋略得当,众臣没想到皇帝有如此决心和魄力,仿佛被承平王囚禁之后,变了一个人似的,一时,不由得肃然起敬。殊不知,这金鼎宝座上早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人了。
随即便有臣子道:“陛下,你要御驾亲征?不可,不可啊。”
“众爱卿不必劝寡人,现在西塞危急,若是没有强援,只怕比北疆溃败得更快。寡人已传旨蜀王,他的兵马此刻恐怕已经出蜀了,传寡人旨意,命蜀王军队全速往西塞开进。寡人轻装简行,即刻亲征。”
孟璇一连颁了好几道诏谕,发出几块令牌,终于完成了所有部署,剩下便看天意如何了。首先传来好消息的是云景,说服秦氏和无崖居不费吹灰之力。当然她只是个幌子,一切早在孟璇的掌握之中。
却说,徐怀真到了帝都外京畿卫戍军中,见到了统领大将陈瑞。同时也见到了另外一个人,那便是兵部尚书崔天成,这位镇国公世子,在承平王父子死后,立即逃到了禁军中。
徐怀真还没有说明来意,崔天成便力主陈瑞杀掉他。不过,陈瑞心中却有自己的想法,他是承平王妃的哥哥,原依附王爷也是为了家族利益,如今承平王这颗大树倒了,皇帝破除传言,在群臣和贵族面前奉请了四灵玉璧,天下归心。淮南王虽然也有不臣之心,但与承平王想比,他不是良主。陈瑞当然不想在反叛的道路上再走下去,将自己的家族带入万劫不复之地。无疑,徐怀真的到来给了他一个机会。
于是,陈瑞当着徐怀真的面,对崔天成道:“崔大人,本将历来遥敬国公府家风,国公老大人就不说了,当年镇守北疆的天齐将军和如今在北疆的天放将军,都是有礼有节有勇有谋的旷世奇才。万万没想到,天成大人你同样出身国公府,官至尚书了却如此不明事理。且不说徐大人为何而来,只冲他曾是闻名于世的三大名仕之一,本将便要敬他为坐上之宾。”
崔天成被陈瑞斥责,尴尬不已。徐怀真却道:“将军过奖了。兄弟阋于墙,外御其辱。情势危急,在下就不讲大道理了。请将军开停战的条件吧。”
“徐大人直率,本将也不拐弯抹角。我要皇帝的免罪诏书,确保本将和诸位大人及家族不因承平王篡权而被问罪。”
“陈将军,囚禁皇帝图谋篡权,这是逆天大罪。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承平王的同党,你的要求有些过了。就算陛下答应,恐怕其他王侯也不会答应的。”
陈瑞沉默了,这些他一早就知道的,也知道徐怀真不会答应,不过,他知道现在主动权在自己手里,着急的是皇帝和徐怀真哪一边,所以,他用沉默来施压。
徐怀真自然明白他的心思,但自己此行的目的是停战,他不能陪着陈瑞耗下去,于是打破沉默道:“陈将军,七国联盟也是因为九王篡权趁虚而入,王国这等大难,总要有人出来认罪,否则便是置朝纲于不顾,臣民难服。若是为了诓你,本官也可胡乱答应,等过了这个劫难再出尔反尔。还望陈将军拿出点担当,既为你的家族,也为王朝的黎民百姓。”
陈瑞沉思半晌之后道:“大人既说道这个份上,本将无话可说。好,我答应交出所有庇护在军中的九王同党,包括我自己,同时,将军权交给朝廷。唯一的条件是,除了我给出的名单外,皇帝不得再罪及他人,包括他们的家族。”
“好,将军决断果敢,怀真佩服。请将军列出名单吧,在下即刻带回宫中禀奏陛下,并全力说服陛下接受将军的条件。”
在座的很多九王同党似乎都没有异议,崔天成却喊道:“陈将军,你这是与虎谋皮啊。等你没有了军权,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一切都晚了。”
陈瑞摇摇头,径直走了,众人也跟着出去了。徐怀真这才对崔天成道:“大哥,岳父大人抱病多年,你当真要将国公府带上绝路吗?我看晟儿比你强,我来的时候,他苦苦哀求随我一起来,要死谏说服你弃暗投明。若不是他得陛下信任此刻在全权负责皇城守卫,如今,你这父亲有何脸面站在自己的儿子面前?”
崔天成哈哈大笑道:“是,你们都有资格训斥我,从小到大,父亲母亲训斥我,总认为我比不上天放和天齐,后来有了你这个女婿,他们更觉得我比不上你。我空顶着镇国公世子的头衔,在朝堂上被父亲压制,在家里更是没有一点说话的权力。如今倒好,我连自己的儿子也不如了,徐怀真,我承认你赢了。”
“大哥,岳父岳母希望你能担当大任才对你更加严苛,至于天放天齐和我,从未想过要与你争什么输赢。没想到,你却一直计较这些,扭曲了心智。你看你都干了什么?在朝堂上顶撞岳父,害他中风瘫痪这么多年。谋夺天放兵院院长之位,将他逐出家门。天齐夫妻自尽后,你不让他们回国公府发丧。如此种种,那一件该是你镇国公世子所为?醒醒吧大哥,我们都老了,想想孩子们,不要给他们留绝路啊。”
崔天成无言以对,这时,陈瑞拿着一卷手书进门道:“崔大人,这是本将与几位大人拟定的服罪名单,大人要不要添上您的大名?”
崔天成愣愣地接过名单看了看,片刻过后,默默拿起笔添了自己的名字。陈瑞将名单给徐怀真过目。上面整齐排列着十几个文官武将的名字,却没有写承平王妃、长乐公主和其他一些实际参与了篡权的贵族,想来,陈瑞想最后庇护他们。徐怀真不想探究,毕竟这只是个停战的形式条件,他收起名单道:“陈将军,本官告辞了,请将军静候。”
“多谢大人成全!”
徐怀真拿着名单回到皇宫,孟璇正在准备御驾亲征之事。听到徐怀真的禀奏,松了一口气道:“徐御史才德感召,令这些贼子甘愿服罪,寡人得大人这样的臣子,甚幸!大人如此仁德,寡人岂能减之?拟诏,命陈瑞以戴罪之身率军北上,这名单上的贼子们,都跟着去,若是战死沙场,便当问罪了。若是战胜凯旋,寡人便下诏赦免他们。”
接过诏书,徐怀真跪拜道:“陛下英明!臣立即前去传诏。传诏之后,臣便去淮南王军中,请问陛下有什么嘱咐的吗?”
看着徐怀真单薄佝偻的身影,孟璇道:“寡人信任大人,没有什么嘱咐了。无崖居的武士已经等在外面,从今以后大人的安危便由他们护卫。寡人要率军西征了,唯望大人一切保重。”
徐怀真感觉皇帝语气中有些凄然,又感觉他似乎对自己有些不舍,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无崖居的上官姑娘说皇帝被囚禁期间生了病,所以性情有变,没想到竟变得这么彻底,完全不像原来那个人了。
他有礼有节道:“陛下,西塞战事危急,您要亲征,臣不劝阻。还是让无崖居的高士护卫您去前线吧,臣这把老骨头不打紧。”
孟璇知道父亲的脾气,便道:“大人不要推辞,徐尚仪答应寡人说服无崖居的条件之一,便是护您的周全。寡人岂能言而无信?”
徐怀真一愣,看了看旁边的云景,他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女儿,也不知女儿去了哪里,自从把自己从太后的囚禁中解救出来后,便没再见到她,这么多年,他心中有很多疑问,却也不想去求证了。不过,这无崖居之事定然是璇儿的意思。他便不再推辞,跪拜道:“臣叩谢陛下隆恩,望陛下西去一切保重。臣告退。”
徐怀真就这样出门去了,孟璇心中好不失落,心想,难怪自古皇帝皆宠信佞臣,在这宝座之上真的很孤寂。忠厚的臣工们这种刻意的距离,不免太过冷冰。
徐怀真才退出去,便有内臣禀报道:“启禀陛下,皇后娘娘在殿外求见。”
孟璇脱口道:“不见!”
“陛下,皇后来了很多次了,微臣都说了您政务繁忙军务紧急,实在没有时间见她。可娘娘不听呐,这回还说要在外面一直等候。这日头毒的,臣实在怕她身子受不住啊。”
孟璇临朝以来没去过后宫,当然是怕露馅了。这生病之后性情大变之事,能够蒙住几个月不见的臣子们,却骗不了日日与皇帝关在一处的后妃们。而且只要亲密接触,她装的再像都要败露,这可怎么办?
孟璇正在烦闷,云景道:“陛下,让她进来吧。这位卢皇后,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
孟璇闻言只得命内臣传皇后觐见,谁知后妃们竟一起来了一大群,进门便哭哭啼啼道:“陛下,臣妾要随你一起西征。你不能丢下臣妾啊。”
“是啊,臣妾可听说,北部四国的人都如狼似虎,陛下你若是走了,要是帝都失守,那可怎么办啊。”
女人就是麻烦,又哭又说,搞得孟璇的头瞬间大了。她拍案而起,大喝道:“放肆,寡人日夜苦思救国之策,你们一个个倒好,跑来这里动摇君心,泼寡人的冷水。早知如此,叫你们进来做什么?皇后,还不快将这一干妃嫔带走,寡人出征在即,若是敢动摇君心者,立斩无赦。”
孟璇暴怒之下,众人这才安静了下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却也说不上来。皇后还没有动,却听云景道:“皇后娘娘,快带娘娘们退下吧。陛下这些日子日理万机,身心俱疲,实在需要多歇息。若是一会逐鹿医馆的上官大夫来了,见到娘娘们这样,恐怕会大发雷霆,到时候娘娘脸上挂不住啊。”
皇后傲然道:“放肆,徐尚仪,你少拿什么无崖居的女人吓唬本宫。你这个祸国殃民的狐媚子,天天在陛下身边给他密语谗言。如今,陛下后宫都不去了,偏偏要丢下后妃和王子们去西征。”
云景噤声不语,孟璇不知道这个皇后这么凶悍,竟敢当面对皇帝发难。只知道她是丞相卢鼎之的女儿,想来也是仗着娘家的势力,又是当今太子的生母,才有如此话语权。先前,太后坐镇后宫,她不敢放肆,如今卢鼎之暂代太尉之职,她便不知天高地厚,真是蠢货。
孟璇正不知说什么,就听兰妃道:“皇后娘娘,如今军情如火,太后都已不问朝事了,臣妾们还是告退吧。”
皇后一听更来气道:“好你个兰妃,有个叛党父亲,陛下没问你罪,你倒教训起本宫来了。来人,将兰妃押下去,听候处置。”
孟璇一个头两个大,大声喝道:“传崔晟将军觐见。”
众后妃面面相觑,不一会崔晟就来了,孟璇吩咐道:“崔将军,将这一干女人带走,着侍卫看管。寡人西征之后,若是帝都沦陷,便将她们全部处死。免得你带着她们这群累赘,贻误战机。”
孟璇说完带着云景拂袖而去。到了外面,云景道:“陛下,你不会是当真的吧?”
“哼,未免她们纠缠不清,只好如此了。”
第二次,徐怀真传来了陈瑞率军开拔前往北疆的消息。孟璇率五千侍卫军,也要往西去了,云景和上官晴仍旧跟着她。告别了众臣,孟璇一身戎装,正欲上马出城。便见后面追上来一匹快马,一个戎装少年翻身下马跪拜道:“父皇,儿臣要与你一起西征。”
孟璇一看,来人竟然是太子,八年前自己在承平王府的梅宴上救过他,如今已是青春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