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继走后,孟璇也不敢再耽搁,从客栈下来时,她看了看武辛太子的窗户,终究没有去道别,匆匆离开了。
每一个城镇的铁匠铺,都是无崖居的联络点,一般门徒有特定的联络暗语,尊主和各掌门却可以凭借黑木令直接联络。区别仅仅在于尊主的黑木令是整块,各掌门的黑木令是半块。
据说,这些这些黑木来自一块千年阴沉木,色泽和纹路十分独特,制作了一套无涯黑木令之后,剩余的木料全部全被焚毁,世上没有人能够仿造黑木令。一块小小的木牌便代表这个神鬼莫测组织的至高权威。
上官鹰曾经告诉过孟璇,无崖居的触角遍布王朝每个角落,组织的严密程度比朝廷官府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年她在西塞受伤,如果直接用黑木令联络无崖居,便不会有后来那么惊险。
孟璇在镇上寻找铁匠铺,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身着各色服饰,操着不同的口音,昭示着这个口岸重镇的繁华。这里的一切,她是那么的熟悉而又陌生,五年了,又回到了故土,第一站便是这依兰镇,十一年前,她从帝都远嫁而来的地方,强大的崔氏曾经从乌月国手中掠来的城池,曦禄赞慕发动战争的理由之一。
终于找到了铁匠铺,她学着当年上官鹰的样子对了几句黑话,店家闻言带孟璇到后舍,问道:“鄙店只锻造各色农商器具,老朽看公子衣着不凡,倒疑惑这粗鄙小店怎入了公子的眼?”
孟璇也不解释,只拿出黑木令对店家道:“恕在下冒昧,晚辈是有要事需烦扰前辈。”
店家看了黑木令脸色骤地肃然,行礼道:“弟子恭听差遣。敢问公子,这黑木令从何而来?”
孟璇见老者充满戒备,知道他怀疑自己的身份,便笑道:“前辈,这枚令牌是东方尊主赠赐在下的,晚辈孟璇唐突了。”
老者闻言立即跪拜道:“原来是少尊主,恕弟子眼拙。弟子福伦拜见少尊主,恭听差遣。”
“原来是福伦前辈,快请起。我这里真正有一件要紧的事,请问前辈,我是否有权调动无崖居的力量?”
福伦道:“少尊主,你当然有权调动无崖居的力量。虽然你未行加冕礼,但东方尊主多年前便传令全国,你的权力与尊主等同。弟子真想不到能在这里见到少尊主,我等底层弟子,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见尊主一面。想来实在该死,方才你对出十多年前的暗语,弟子还怀疑您的身份呢。”
孟璇笑道:“原是晚辈唐突了。请问前辈,无崖居在各地的力量,能否制住元亨客栈?”
福伦闻言道:“少尊主,这元亨客栈是个神秘的组织,原来是依兰贺家的产业,如今是承平王的产业,据说是长乐公主在打理,她如今就在云州,与西塞守军勾结得紧,如果硬来,我们可能会吃点亏。不过,若是不择手段,他们也未必能占便宜。”
孟璇闻言,心中暗暗纳罕自己低估了无崖居。便笑道:“那就不择手段吧,长乐公主由我来对付。你传令各地行商门和御剑门,传令一到吗,立即除掉当地元亨客栈。不得有误。”
“少尊主,除掉是什么意思?”
“就像元亨客栈从未在这个世上存在过一样,一家不留。这元亨客栈是乌月国和承平王在中土王朝的情报网,此刻恐怕已经知道我要对付他们了。请前辈即刻去办,务必快狠准。”
“弟子遵命。请少尊主将黑木令的徽记印在无涯令上,弟子即刻吩咐传令。”
孟璇依言制作了无涯令,末了又道:“得手之后,继续监视客栈周围,如果有可疑之人前来,不问原因一律带走。”
孟璇从铁匠铺退出来,去马市买了一匹好马,直奔云州去了。擒贼先擒王,曦禄赞慕她不能擒,也不忍心伤害他,长乐公主她怎能放过。
依兰离云州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这条路孟璇也不陌生,到了云州城外,她想起了为自己挡剑身亡的侍女琉翠,也不知道贺兰曦的人将她安葬在哪里了,便到当日事发的地方祭拜了她。往事重现,她不免又想了贺兰曦一回,心里又痛了一回。
等她做完这些赶到城内时,城里刚刚发生了一件大事,云州城盛名多年的元亨客栈“消失”了,里面的人不见了,招牌被摘掉,楼房被封锁,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客居云州府的长乐公主知道此事后,刚刚出城往西塞军营去了。
孟璇没想到无崖居的动作这么快,心中不免诧异,随即也往西塞军营奔去。入夜时分,终于到了西塞守军的中军大营。如今,以她的功夫在这军营更加来去自如了。进去之后,他抓了一个士兵逼问道:“说,徐孟卿在哪里?否则杀了你。”
士兵吓得要死,指了指一个大帐,孟璇敲晕他,搞定门前两个卫士,便直奔了进去。一进门,她看到了令她愤怒的一幕:她哥哥徐孟卿坐在卧榻之上,长乐公主坐在他怀里,双手攀附在他脖子上,两人正卿卿我我,好不快活。
徐孟卿毕竟是镇国兵院银质徽章获得者,孟璇一进门他就反应了过来,推开长乐公主便起身拔剑,但孟璇比他更快,长剑飞出将他伸手去的手逼了回去,下一刻,剑鞘出手飞向长乐公主,太快了,徐孟卿根本来不及阻止,长乐公主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喷射出来,身子像秋日落叶一样飞起,又落下。
剑和剑鞘又回到了孟璇手中,长剑又指向了半伏在地,奄奄一息的长乐公主,徐孟璇这才看清来人是谁,虽然十多年未见,他仍旧一眼认出了自己的妹妹,断然喝道:“小璇,住手。”
孟璇冷笑道:“哥,你竟堕落至此,我不除了这妖孽,对不起父亲和舅舅对你的栽培。”
说完,她的剑便极快地刺出去,眼看长乐公主就要没命了,徐孟卿身子一侧,竟然替她挡了这一剑。孟璇大惊,赶忙将剑势往回收,但已经来不及了,她用尽全力,徐孟卿还是被刺中了。
孟璇惊呼道:“哥哥!”
徐孟卿一提内力,将孟璇的剑震了出来,忍痛道:“小璇,哥哥没事。她怀了哥哥的孩子,求你不要杀她。”
“哥,你不要说话了,我替你疗伤。”
“小璇,哥哥没事,快,传军医来为她医治。”
孟璇没好气道:“哥,你这么这么傻?她不值得,你别被她蒙骗了。”
“她是女人,既然委身与我了,我应该对她负责,就算她蒙骗我也无所谓。”徐孟卿传军医来替长乐公主治伤,一个军医替他自己包扎伤口。
末了,那为公主诊脉的军医却摇头道:“徐将军,恕下官无能,公主受了很重的内伤,恐怕没治了。”
徐孟卿闻言抱着长乐公主,眼里泛起痛楚。孟璇心软了,哥哥长年在外戍守边关,难得享受温香软玉,恐怕是对长乐公主这荡妇动了真情。若是她就这么死了,恐怕哥哥会恨自己一辈子。
“让我来吧。哥哥看重她,算她命不该绝。”孟璇从徐孟卿手中接过长乐公主,用莫离之气为她疗伤。军医和卫士这才发现营帐里有一个外人,又惊异于他竟会用这等神奇的功夫疗伤。
孟璇这边还在疗伤,长乐公主受伤的消息却在军营不胫而走。孟璇刚刚退出莫离之气,一员大将便急冲冲赶到了大帐,进门就质问道:“大胆徐孟卿,你竟敢伤害长乐公主,该当何罪?”
徐孟卿忙行礼道:“王副使,末将知罪。”
孟璇这才知道来人是西塞兵马副使王兴远,这位王副使来头不小,他是承平王的心腹,几乎架空了西塞兵马使刘昌,实际掌控着西塞的军政大权。不等他反应过来,孟璇快如闪电般点了他几处大穴,让他僵直站立在那里,不能言语也动弹不得。
徐孟卿大惊道:“小璇,你这是做什么?”
孟璇果断道:“哥,你别问那么多,带我去见兵马使刘昌。”
徐孟卿不知道妹妹要做什么,他们十多年没见了,他不知道孟璇为何而来,又为什么有如此高的功夫。不过,宠爱妹妹已经成了他骨子里的习惯,就算十多年未见,也依然如故。当下便决定听从妹妹,并替她承担一切后果。
徐孟卿命人带路,自己带着被制住的王兴远,与孟璇一起到了兵马使刘昌的营帐。刘昌见到几人,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徐孟卿不知孟璇要做什么,进门之后便道:“小璇,这位便是西塞兵马使刘将军。”
孟璇拿出那枚金牌对刘昌道:“刘将军,在下唐突了,不过事情紧急,只得行非常之道。”
刘昌看着那枚御赐金牌,又看看被制住的王兴远,赶忙跪拜道:“末将恭听上差吩咐。”
“很好,兵马使刘昌听令,朝廷有确切消息,承平王图谋篡权。而以乌月国为首的七国联盟,将趁机进攻我中土王朝,收复他们所谓的失地。皇帝陛下命你们西塞守军务必死守住与乌月国和鸠山帝国的防线,不许他们越境半步。”
刘昌闻言惊异万分,愣愣地竟然忘了答言,徐孟卿只知道自己的妹妹在宫中做尚仪,虽然孟璇来的唐突,他倒是相信了她的话。
见他们不言语,孟璇道:“刘将军,接旨吧。”
刘昌这才反应过来,却颤颤巍巍道:“上差有所不知,军中大半副将只听令于王副使,末将不敢接这旨意啊。”
孟璇闻言伸手解除王兴远身上的禁制,笑问道:“王副使,刘将军所言可是真的?”
王兴远得了自由便怒喝道:“哪里来的贼子,竟敢妖言惑众,来人,拉出去军法处置。”
孟璇手一抖长剑出鞘直指王兴远,肃然喝道:“大胆王兴远,竟敢蔑视圣上钦差,莫非你是承平王的人?”
王兴远临危不惧,仍旧大骂道:“贼子,你休要血口喷人。”
孟璇道:“王副使,本差知道你才是真正掌管这西塞兵权的人,王朝律法有规,除了军妓,兵营里不得留女人,那长乐公主却可以在这西塞兵营里自由出入。你还敢说冤枉你?”
“哼,这是徐副将的事,他与公主都是上达天听的人,本将哪能阻止他们?”
“方才长乐公主重伤,你要问罪于徐副将,此刻却又将自己摘了个干净。本差由不得你狡辩,刘将军,传令所有兵马坚守防线。若是敢后退半步,全部军法处置。”
王兴远断然吼道:“贼子,这西塞守军还轮不到你发号施令。”
孟璇笑道:“是吗?”下一刻,长剑一送,便贯穿了他的胸膛,刘昌和徐孟卿吓傻了,却听孟璇道:“杀不了长乐公主,我还杀不了你吗?”
孟璇回身对刘昌道:“刘将军,秘密传令王兴远的心腹副将前来议事,制住他们。从现在起,徐副将升任兵马副使。你们全面控制西塞守军,务必坚守西部防线。”
刘昌看着王兴远倒在地上抽搐,慢慢地死去却不瞑目,瑟瑟道:“末将自当遵命,只是长乐公主控制着承平王与王兴远的联系,承平王权震朝野,上差杀了王副使,恐怕不好交代。”
孟璇怒骂道:“好你个刘昌,亏你是薛太后亲自举荐的人,竟如此草包。那长乐公主如今只剩半条命了,能不能活着回帝都要看造化,她控制的情报网点元亨客栈业已被本差全部剪除,你还怕什么?”
刘昌闻言这才有了胆量,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王兴远的压制了,被孟璇这么一骂,他才想起自己才是真正的西塞兵马使。他不知孟璇是假传圣旨,于是跪拜领旨,雄心大震。
从始至终,徐孟卿没有说一句话,除了震惊还是震惊,此刻,愣愣地和刘昌一起去剪除王兴远的党羽,孟璇便退出来,去看看重伤的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还在昏睡中,孟璇不会诊脉,虽然凭感觉替她疗了伤,却不知是否管用。外面军营里正在发生惊天之变,这些天来,孟璇疲累不堪,此刻靠在床边竟昏昏然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