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崔继他们的话,孟璇并没有表示什么,只是安排赛娅好好照顾他们,便急急回宫去了。
崔继不安道:“太子殿下,王后不会有事吧。”
太子知道他担心孟璇走漏消息,危急他们的安全,心中不高兴,便淡淡道:“崔公子,请你以后别再叫我太子了,还是叫我大至琴师吧,这么多年,我早已习惯做一个游走四方的琴师了。至于璇儿,她不会有事的。”
孟璇回宫,赞慕正满怀期待地等她回来,听侍卫禀报她回来,便急忙来见她。此刻,孟璇见到他,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璇儿,和赛娅谈得开心吗?”
孟璇有些心虚道:“你找她当说客,自然是抱了希望,臣妾怎好让你失望。”
“璇儿,我可没有让她做什么说客,是她病中寂寥,想见你罢了,你忘了是她投帖进来的。她都跟你说什么了?竟让你疑心如此。”
孟璇心想道:曦禄赞慕,咱们这辈子还能坦诚相见吗?脸上却笑了笑道:“没什么,既然你不愿意说实话,臣妾也懒得去猜了。臣妾有些乏了,就此告退。”
“璇儿,你这是怎么了?我们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陛下想说什么?”
“说什么都成,只要能回到过去,孤王做什么都愿意。”
“你真的以为咱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当然了,孤王一直不曾变过,是你一直莫名其妙与我置气,只要你愿意,孤王一直都在这里等着。”
“你一直不曾变过?这么说来,是臣妾一直不曾了解过你咯?”她笑了笑又道:“只要我愿意,你一直都在吗?要是我不愿意呢?”
赞慕汗王不悦道:“你什么意思?璇儿,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孤王已经一再退让了,你就不能顺从我一下吗?非得要把我们的关系弄僵,你才开心?或者说,你不爱我了,你心里有别人了?”
孟璇闻言心中怒火直冒,她冷笑道:“曦禄赞慕,在你心里是不是顺你者昌,逆你者亡?你竟然怀疑我爱上别人了,如果我说是,你是不是要像杀死丽椰一样,将我扔到野外喂狼?”
自从孟璇从北疆前线回来后,他们每一次对话几乎都是不欢而散,这一次也不例外,赞慕无奈叹道:“罢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吧,为了讨你欢心,孤王已经一再退让了,实在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既然你不肯告诉我,从今以后再我也不会勉强。请你不要在孤王面前提丽椰那个贱妇了。”
赞慕汗王转身欲走,孟璇道:“等等。”
汗王停住脚步漠然道:“王后,这宫中不乏顺从孤王的女人,你既然愿意在宫中教养孩子,孤王就成全你。我累了,不想再猜你的心事,你若有一天愿意与孤坦诚相见了,再来见我吧。”
这么久以来,孟璇的心第一次痛了,她原本以为他们之间只是治国的意见相左,还不至于损害他们的感情。但他一句这王宫里不乏顺从孤王的女人,打击了孟璇的自信,她本就知道,他是国王,作为一个男人,不可能属于自己一个人。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她喃喃道:“贺兰曦,你为什么这么固执?你这哪里是退让,分明是逼我。”
她心神不宁,不知道怎么办,她要想办法出宫给崔继和烟云他们一个交代,更要想办法安置自己的父亲。但赞慕汗王的冷漠,让她满腔的倾诉到了口边又生生咽了下去,此刻也想不出什么完全的办法来。
这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在梦中,她与赞慕汗王一起率领军队杀进了中土王朝,赞慕下令杀死所有的人,于是乌月国士兵便开始屠杀,她看到自己的亲人,徐怀真、崔天放等等很多人倒在了乌月国士兵的屠刀下,她想去救他们,赞慕却死死地束缚住她的手脚。她就那样,眼看着亲人们绝望的死去。
她从梦中惊魂未定的醒来,汗水湿透了衣被。虽然知道这只是一场梦,她内心仍旧充满了恐惧和悲伤。这时,她无端想起了当日元机子在她元神中讲的话,他说她肩负着苍生的重负,她一直以为这话应验在她做王后这件事上,如今想来,恐怕自己判断有差。
讨伐赤炎城,平定乌月王国,一共死伤不足两万人,严格来说,不算什么苍生大难。如果七国联盟趁承平王篡权,出兵中土呢?崔氏已经风雨飘摇,再也无法抗衡如此强敌了,依曦禄赞慕和鸠山帝国的野心,得了这样的机会,恐怕就不是仅仅收回失地那么简单。
孟璇不敢去想那最坏的结果,她以为她早已放下了那些人和事,这才发现她根本做不到。就算她不承认,以她的真实身份,如果劫难真的发生,她就有不可脱卸的责任。
孟璇在黑夜中想着这一切,再也无法安眠。一早就来到议事大殿前,因为已经宣布不问朝事,她只好在外面等候。好容易等道朝会散去,赞慕汗王从殿里出来,看到孟璇有一丝诧异。
孟璇上前行礼道:“陛下,臣妾有事与你相商。”
赞慕皱了皱眉,漠然道:“朝会已经结束了,王后有事可去耶骨木大相那里递奏本。佳拉夫人约了孤王饮酒赏花,不好让她等着。”
言毕便大步越过孟璇身旁往前去了。孟璇心里气,也顾不上了,跟在他身后高声道:“贺兰曦,我求你,不要发兵中土,求你可怜中土的百姓,可怜臣妾的亲人们。”
赞慕汗王闻言转身,狠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孟璇恳切地看着他道:“曦,我都知道了,你是七国联盟的盟主。你一早的目的就是对付中土王朝,承平王以为可以借助你的力量篡权,你却要利用他篡权进攻中土。没有了强大的崔氏,你们会直接瓜分整个中土王朝。对不对?”
赞慕汗王的脸色很难看,怒问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话?”
孟璇上前拉住他的手,满眼期待地说道:“曦,不要问我为何得知。请你答应我,不要那样做,好不好?我求你,只要你答应我,你要我怎么样都可以。”
赞慕汗王闻言甩开她的手道:“哼,你一向清高,如今竟为了这没影儿的事来孤王这里示弱。你是为了中土那个皇帝吗?当年孤王看得清楚,他对你情深意重呢。”
孟璇心痛难当,仍旧强忍着辩解道:“曦,你知道我对中土皇帝没有半点感情,何必如此出言伤我?可中土还有那么多我的亲人,我怎能看着他们遭受劫难不管。况且你也在中土王朝生活过,那里也有你在乎的人啊,曦,求你,为了他们,不要那么做。”
“孤王不在乎,你不是口口声声要放下过去吗?如今这是为何?”
“曦,我是个人啊,除非我永远失忆。否则,怎能忘记自己故国家园,不管自己的父母亲人?何况战端一起,多少生灵涂炭啊,你怎么能不在乎?”
赞慕冷声道:“哼,你倒是慈悲,只可惜你的父母亲人,当年一点没有怜恤四疆小国,崔氏的铁蹄践踏了多少生命,中土的江山浇灌了多少黎民百姓的鲜血?”
“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曦,求你了,不要再增加杀戮,好不好?”
“哼,罪孽永远是罪孽,不管过去多久,都不应该得到宽恕。当年,你们中土王朝与达弩王狼狈为奸,害得孤王家破国亡,流离失所,受尽困苦,这笔债孤王永远记得。我苦心孤诣筹谋这么多年,你以为凭你几句话便可以改变?”
赞慕汗王坚毅的眼神,让孟璇的心坠入了冰窟,绝望到了极点。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快步离开,去了佳拉夫人宫里饮酒赏花去了。孟璇,心痛到麻木,骤地,一个想法萦绕在她心头,挥之不去,她要回国,她要阻止这一切。
赞慕汗王的话像白刃刺进孟璇的心,也伤了他自己。当他转身离去那一刻,他知道,他与她此生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他在佳拉夫人那里,狂饮烈酒,烂醉如泥,两天之后才清醒。
醒来之后,蟾拉王妃求见,见面就问他道:“陛下,你与王后之间发生什么?”
“我们的事,不用你管。”
“臣妾也不想管,只是昨日王后行为怪异,她将从中土带来的财物珍宝尽数散给了众人,又将孩子们都托付给了我,还嘱咐了很多事,臣妾觉着她怎么有点交代后事的感觉。”
赞慕惊问道:“你说什么?”不等蟾拉回答他又问道:“该死的,她这是要做什么?”
“臣妾不知道啊,昨日交代完之后,她回到自己的宫里,谁也不见。臣妾担心她,早想来禀报陛下,可你醉得不省人事。”
赞慕汗王闻言骤地起身,往外奔去,因为起得太急,头晕得差点倒在地上。蟾拉想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飞奔着径直往月宫去了。短短百十丈路,他却仿佛走了很久,心中充斥了莫名的恐惧和急切,暗自祈祷道:“璇儿,你别做傻事啊。我错了,只要你好好的,我什么都答应你。”
到了月宫,不等侍卫和侍女们通报,便急忙闯进宫去,四处寻找孟璇。他呼喊着找遍了宫里的每一间房子,可哪里有孟璇的影子?正当他要出来问侍女时,看到了文案上有一卷绢帛。
他心里明白,孟璇的去向就在这绢帛之中,可他却不敢打开看。这时,蟾拉走了进来,看到这个情形,赶忙将所有女官内臣侍卫侍女全部喝退。回来仍然看到赞慕汗王在发愣,她急声道:“陛下,这是孟璇留给你的书信,你快看看啊,若是她要做什么傻事,也还来得及阻止啊。”
他这才回神,伸出颤抖的双手展开那一卷绢帛。只见上面用中土文字赫然写着:“贺兰曦,你知道吗?我多希望你一辈子都只有这个名字。倘若如此,一切都将不同。昨夜无眠,细细回忆了我们从初见到如今的点点滴滴,心中无数次感谢皇天让我遇见了你,爱上了你,嫁给了你。
但命运总是喜欢开玩笑,就像我不曾真正了解你一样,你也不曾真正了解过我。还记得吗,我是作为人质嫁给了贺兰曦,又在失忆呆傻时做了曦禄赞慕的王后,我们从对立的阵营中走来,历经磨难成了最亲密的人。但你却并不知道我到底是谁,或许你也不想知道吧。
此刻,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当年,元机子道长在对我施元神封印术之前送给我三句话,第一句:放下方得安宁。第二句:无论命运将带你到何方,你的心永远自由。第三句:肩负苍生,莫辱使命。
我一直没有悟透其中的玄机,此刻终于恍然大悟。昨天,明知无法说服你,我仍旧做了努力,结果恰如我的预料,我原本不相信命运的强大,却发现一切都是注定。我的心无论如何自由,却都要被命运裹挟着身不由己。就像你说的,罪孽永远是罪孽,我的罪孽只有我自己才能救赎。
为了我过去犯下的罪孽,我要走了,我要回去自己国家去了。曦,忘了我。”
看完这封诀别的书信,赞慕汗王的脑子一片空白,颓然呆坐在软榻之上。蟾拉说话,他也没有反应。蟾拉着急,便擅自拿过那绢帛也看了。毕了大喊道:“赞慕,你还冷着干什么?快追呀。”
赞慕汗王这才反应过来,出门疾呼侍卫备马,一骑飞骑奔出王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