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中土来客

回到王宫，赞慕汗王立即召来王后侍卫长，怒斥道：“你这个该死的奴才，竟敢与王后一起欺瞒孤王。”
“陛下息怒，末将不敢。”
“谅你也没有那个胆子。你给我听着，从今往后，王后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你都要如实禀报孤王，否则，你自个儿掂量掂量有几个脑袋够砍。退下吧。”
“末将遵旨，告退。”
王后神庙的事就这样告于段落，赞慕再也没有过问。过了半月，又到了汗王和王后一起临朝的日子。孟璇在朝堂上听着四处传来的好消息，心中却不咸不淡。末了她宣道：“如今天下太平，众卿辅佐陛下便可宇内安泰，即日起，本宫要专心教养王子和公主们，永不再上朝议事。”
众臣闻言跪拜道：“王后殿下贤德齐天，长乐未央。”
退朝之后，赞慕黑着脸问道：“你为什么要如此对待孤王？”
孟璇淡然回道：“臣妾如此，不正随了陛下的意？你现在将四方权力都握在了手中，就要成就一番圣王的业绩了，臣妾拭目以待呢。”
“孤王说过要与你分享一切，我履行了我的承诺。你倒好，外朝的事撒手不管，内宫的事全让蟾拉做主，做孤王的王后，真的让你如此不屑？”
孟璇冷冷道：“臣妾梦寐以求的从来不是做什么至尊无上的女人，这一点，我以为你还是贺兰曦的时候，就应该明白的。对了，把那些监视臣妾的人都撤了吧，本宫不想他们因此获罪了。”
孟璇说完便离开了，留赞慕一人愣在哪里。他实在不明白，他们之间为何到了今天这地步，他以为她会永远支持自己，如今她却处处与他作对，他每次都气恼不已，却每每如战败的公鸡败下阵来，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孟璇每日在深宫之中教养几个孩子。如今，珑美四岁了，嘎韧和迪亚三岁多了，连宇都王子也一岁多了，孩子就是这样，只要生出来，便会见风长。
这些孩子原来是太妃照看，如今孟璇要接来照看，太妃心里虽然一万个不愿意，也再也不敢轻视这位王后了。心中还暗暗后怕，幸而自己没有与王后有正面冲突。
其实，孟璇从未将这宫里的任何一女人放在眼里，与她们周旋，全是为了赞慕的大业。只是如今，赞慕变了，又或许她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男人。她心里越发将这一切看淡了，每日面对几个幼童，心中稍得些许宽慰。
闲暇时，她总是想起神庙开祭大典那日她听到的音律。她早已决心忘掉过去，这些年在乌月国，她已放下曾经的爱恨，中土王朝，那个生养她的国家，她再也不会回去了，那些爱过恨过的人，都如过眼云烟随风而去。但每每想起，却管不住自己内心的躁动，尤其是这一次听到的音律。
只有她自己知道，放下外朝的事，将自己关在深宫，是为了逃避。她怕有什么变故，将她又一次带到曾经的漩涡中。有时，无端想起八王爷隆杰布的预言，她与赞慕要成为敌对的人，她会离他而去。她身上的秘密太多，本想找时机告诉曦禄赞慕，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却变味了。即使她内心清楚，他们都还爱着对方，却更清楚他们无法坦诚相见了。那就让这些秘密随她老去、死去吧。
一个月无事，到了五月份，赛娅从行馆投了请柬进宫，请王后出宫一叙，孟璇想也没想就推辞了。谁知，赞慕却劝她出去散散心，从他的言语中，孟璇知道，定是他请了赛娅当说客，便顺了他的意出宫去了。
一见面，赛娅便道：“殿下，你可来了。”
孟璇淡淡道：“本宫是来看看你，你若要当赞慕的说客，就免了吧。”
“陛下确实命微臣劝一劝陛下，可微臣不是因为这个才着急要见您的。”
“那又是为何？”
“是有人要见你。求到微臣这里已经半个多月了，我着实没有什么办法将你请出宫来，刚好陛下有此意思，我便顺水做了个人情。”
“是谁要见本宫？为何不去司政司递奏报？倒来求你了。”
“他们是中土来的，说是殿下的亲人，只想私下见你，不想惊动王庭。其他的，微臣没有多问，殿下见了他们自然就明白了。”
孟璇闻言，脑子翁的一下，一片空白。结巴道：“大胆赛娅，你，你竟敢安排本宫在此与外人私会，你，你可知这是杀头的罪？”
赛娅冷笑道：“杀头？殿下没有看到外面的侍卫吗？全都是王庭派来的。我的病早好了，请求回大金的奏表报了好几回，赞慕汗王就是不应，我看他是要将我软禁在王都了。他现在翻手覆云，若是想杀我，随便找点理由就够了，怎会舍得搭上你的清誉？”
说话这当口，孟璇已经努力恢复了平静，她很久没有过问赛娅的事了，确实不知她已经被软禁在王都，只当她的病还没有好全。这会儿，赛娅如此说，她倒是有些汗颜，便道：“赛娅，是我不好，愧对于你。你若是执意要回大金，我会尽力达成你的心愿的。”
“殿下，你不必自责，王国内，臣民上下都知道你的贤德。但微臣知道你的难处，你对汗王陛下的影响力，请留着关键时候力挽狂澜，微臣这点事不值得您费心。我还是安排你与中土来的客人见面吧。”
孟璇深深叹了一口气，她知道该来的总会来，逃是逃不掉了。便随赛娅去了行馆的偏院，她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心中极为忐忑不安，赛娅这时才发现王后脸色不对。便问道：“殿下，有什么不妥吗？”
孟璇深深吸一口气，淡笑道：“多年未见故人，不免紧张。你下去吧，本宫自己进去即可。”
“殿下，微臣得进去，否则出了什么事，我不好交代。”
孟璇只得点点头，随她进屋去，一进门屋内的人便起身行礼道：“拜见赛娅大人。”
赛娅笑道：“免礼，看看我带谁来了？”
赛娅往旁边一站，孟璇从她身后呈现在来人面前，双方一见面就愣在了当场。往事一幕幕，在他们脑海里翻腾过。良久之后，孟璇跪地拜道：“父亲！”
孟璇这一跪，吓到了很多人。赛娅自然还没有明白，这位气质不凡琴艺精湛的琴师，怎么会成了王后的父亲。而中土来人，正是武辛太子，孟璇的生父。和他在一起的还有崔天放的儿子崔继和云景的姐姐烟云，后二者也被孟璇这一跪震惊在当场。
众人还在震惊之中，武辛太子上前扶起孟璇就一把搂紧怀里，泣声道：“我的儿。”
二人相拥而泣，放声大哭。赛娅忽然想到事情的严重性，赶忙劝道：“殿下，快快收声，外面都是王庭的人，你们这样实在不妥啊。”
二人闻言，放开彼此，收了声，低低抽泣。这时，崔继和烟云上来行礼道：“小民拜见乌月国王后殿下！”
孟璇拭泪示意他们免礼，末了，娇娇地喊了一声道：“表哥。”
“王后殿下，小民不敢当。”崔继心中大震，这个迷一样的表妹，如今是乌月国王后，对于她的一切，父亲从来都是三缄其口，令他倍感神秘。
孟璇吸了吸鼻子，笑道：“表哥，你不必拘礼，还当我是小璇便好。对了，父亲、表哥、烟云姑娘，你们怎么会一起来乌月国？”
太子沉默，崔继道：“此事说来话长，小民是碰巧遇上大至琴师和烟云姑娘的，只是没有想到他们也是来乌月国找你，所以便一道前来了。我们来日月王都一个多月了，先前派人去王庭投了书帖觐见王后，没想到不仅没有见到，我的几个随从还叫他们抓了去，不得以才投入赛娅大人的行馆求助。”
孟璇诧异问道：“你们找我，有何要事？”
崔继看看赛娅，欲言又止，赛娅知趣道：“殿下，微臣去吩咐膳房准备午膳。”
孟璇点头，赛娅便退下了，屋里只剩四人了，崔继便对着太子拜倒下去道：“恕小民眼拙，同行两个月竟不知阁下是武辛太子殿下。”
烟云闻言惊呆了，也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太子扶起他们道：“二位请起吧，世上早已没有武辛太子，只有大至琴师。”
二人起身唏嘘不已。孟璇拉着太子的手道：“父亲，既然大家都知道你的身份了，你就不要再会中土了，留在乌月国，孩儿奉养你。”
太子道：“璇儿，若不是这位烟云姑娘，在燕州听见为父弹奏那一阕为你母妃而写《相思劫》，循着琴声来找我，为父此生只怕再也无缘见你一面了。如今知道你嫁给自己的喜爱的人，父亲就放心了，不过，为父还是喜欢浪迹天涯。只是他们二位是带着使命而来的，你且听听他们怎么说吧。”
孟璇便转头问道：“二位找我何事？”
崔继道：“殿下，小民是奉家父之命，前来拜见殿下。”
武辛太子闻言眉头皱了皱，仍没有说话。孟璇转身问烟云道：“烟云姑娘为何来找我？”
烟云行礼道：“公子，奴家还是习惯这么称呼您。奴家是受徐尚仪的委托前来拜见公子的。”
“你们不远万里而来，就为这等小事？”
崔继和烟云欲言又止，似有隐情。孟璇急了，忙问道：“费了这么大的周章，你们却不告诉我实情，这是为何？”
太子闻言叹气道：“二位，都告诉她吧。璇儿她自有定夺。”
崔继道：“太子殿下，你知道，现在乌月国虽然宇内安泰，但曦禄赞慕的专制手段却无处不在，涉及到国家之间的利益，小民怕害了王后啊。”
太子还没有答言，孟璇便道：“表哥，如今你知道了我身份，自然知道我不仅是乌月国王后，也是中土王朝的公主，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有些事情却是逃避不了的，说吧，你们为何事而来。”
烟云闻言先道：“既如此，奴家就直言不讳了。奴家三个月前接到宫中徐尚仪的书信，说徐家危急，国公府危急，王朝危急。让我务必到乌月国找到王后，请求示下。奴家不知她用意如何，却再也联系不上她了。连徐怀真徐大人也失踪了，奴家在朝中不便联系别人，便只得扮着琴师一路往西而来。”
孟璇闻言不免吃惊，想来中土发生了变故，定然是承平王为了篡权控制了父亲和云景。定了定神又问道：“表哥，你又是为何事而来？”
崔继闻言便道：“殿下，五年前，墓园之战后，小民和弟妹们去蜀地投奔了崔固大哥，家父却以副将身份去了北疆。半年前，他传来消息，说承平王意图篡权，而北疆和西部的七国联盟，却图谋趁乱收复在中土的失地，王朝岌岌可危。与此同时，一种谣言开始在王朝泛滥，说皇宫里的国玺，四灵玉璧是假的。朝内的王公贵族震惊异常，以洛阳王为首的亲王，进京质问此事，却被皇帝扣押，一时间，王朝上下，无论王侯还是各大贵族，纷纷组成不同的团体，各怀图谋。王朝雪上加霜。家父传信命小民，前往乌月国求见王后，小民也不知家父是何用意。直到此刻，小民才知道，这一切恐怕都只能仰仗王后殿下了。”
“表哥，承平王意图篡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你说北疆和西部七国图谋趁乱收复中土失地，其中有乌月国吗？”
崔继有些尴尬道：“殿下，小民不敢说。”
孟璇有些不悦道：“表哥，在我面前你就不要卖关子了。”
崔继闻言深吸一口气道：“殿下，这七国联盟不只有乌月国，赞慕汗王还是里面核心的成员。小民委托无崖居打探过，曦禄赞慕很早以前就是这些国家结盟收复失地的盟主，当年鸠山帝国支持他复国，这便是条件之一。”
“什么七国联盟，本宫为何不知道？”
“殿下，你知道，崔氏这一百多年来，消灭了十几个小国，又占领了周边各国的很多领地，才有了今日如此宽阔的疆域。但那些被消灭和占领领土的国家从未善罢甘休过，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国家和流亡贵族结成了一个联盟，目的是为了收复失去的领土，复辟亡国。这个联盟由六个现存国家和很多亡国贵族组成，称为七国联盟。”
“你说赞慕汗王是盟主？”
“对，自从他流落中土，六国的人便打他的注意，以支持他复国为条件，利用他在中土收集情报，后来直接拜他为盟主，将矛头首要对准崔氏。但这些年崔氏的无懈可击，他们没有什么建树。直到三叔出事之后，他们便又活跃了起来，承平王篡权便是他们绝佳的机会。”
“你说这些都是真的？”孟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间还无法消化这么多信息，曦禄赞慕真的有那么多自己不知道的秘密吗？
“殿下，这是无崖居打探的消息，小民不敢有半句虚言。可无崖居一直千方百计阻止小民来乌月国，小民不知他们用意如何，是否也参与了这七国联盟，好容易才从中土躲开了他们的眼线，来到乌月国。”
“你怎么和无崖居有联系的？”
“当年墓园之战后，小民曾蒙无涯居庇护，与卫先生和上官大夫较为熟识，这些消息也是他们告诉小民的。”
孟璇闻言，久久地沉默了。她不能去怪曦禄赞慕，毕竟她自己也有很多秘密没有向他坦诚。这些年她一直避免去探听中土的一切，不曾想，这些一直是她人生不可回避的事实。中土王朝危在旦夕，她也算一个罪魁祸首，如今她该如何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