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慕和孟璇之间的分歧一直没有消弭,此刻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其实,赞慕心中已经渐渐接受了孟璇的规劝,只是迫于战事,还没好好想过未来,便没有和孟璇细细沟通。而孟璇只当他一意孤行,心中对他越来越失望。
孟璇已经做好了去前线的准备,赞慕劝她不要再去了,昆仑王的二十万援军不日便会到达北方,乌月国有必胜的把握。孟璇淡然道:“我还是去前线的好,将士们在风雪熬了几个月,我不能失信。”
“璇儿,你别这样好不好?你明知道我舍不得你受苦,先前是万不得已,今非昔比,你为何不愿意留在王宫,多陪陪我。”
“你不必多说了,等打完这一仗,我就专心在宫里教养孩子,永远不离开这宫门半步,直至老死。可现在,我不能丢下将士们不管,我已决定,三日之后就启程往前线。”
孟璇转身离去,赞慕汗王看着她的背影,气得双手发抖。
没有想到的是,三日未到,却发生了一件大事,让孟璇再也不用去前线了。因为鸠山帝国传来消息,鸠山老皇帝病危,大贵族们在病床前弹劾皇太子。强迫皇帝下诏褫夺太子的兵权,更有人主张废掉太子,另立皇储。
太子不得已,率兵从乌月国撤兵。就这样,昆仑王的大军还没有到北疆,便又打道回府了。
孟璇召来蟾拉问道:“鸠山太子撤兵,是你的手笔吧。”
蟾拉道:“殿下多虑了,臣妾哪有这样的手段?”
孟璇冷笑道:“你母后只有你一个女儿,却能稳坐王后之位这么多年,可见背后势力了得。她为了你的这个独女,没有什么不敢做吧。”
“殿下,除了按照陛下旨意给我父皇写了一封书信外,臣妾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本宫自然知道你什么都没做,可你的母后,看着自己的女儿有危险,不可能什么都不做。我没有想到,她竟敢废太子,想来这一招是太子的死穴。如果他过了这个坎儿,你母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蟾拉闻言忐忑不安,流泪道:“我真是不孝啊,不能伺候问安便罢了,还让母后她老人家为儿臣涉险。”
孟璇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安抚道:“你放心,你母后这次涉险值得,她没有亲生的儿子,在皇帝即将更替之时,她用这种手段强调自己的影响力,就算太子过了这个坎儿做了皇帝,也会对她忌惮三分的。况且,她这样做,赞慕会领这个情,乌月国已经今非昔比了,她更愿意通过女儿这层关系,拉拢这个盟友。她不会有事的,你就别伤心了。”
蟾拉抽泣道:“我真是惭愧,要是得母后一分胆识,那会至于此?”
孟璇擦了擦她的眼泪道:“自古慈母多败儿,你呀被她宠坏了。十五岁就跟着赞慕四处乱跑,真不是那个母亲都敢放手的。”
乌月国终于解除了内忧外患,大金的骑兵接管了北疆防线,八万王都卫戍军再也没能回来,就地划归大金节制,共同守卫北疆。
赞慕兑现他的诺言,让摩夏的十万兵马接管了东部防线,以此向孟璇释放善意,以缓解他们之间的关系。
昆仑王仍旧坚守西部,抵抗蛮族,保护商路,南部则由赞慕汗王的人亲自掌管,四疆安宁,天下大定,王室的势力空前强大。
商路往来空前繁荣,积雪刚刚融化,各国商旅便络绎不绝,有过境的,有来朝的,或驻足停留,或匆匆而去。沿路城池,好不容繁华热闹。
曦禄赞慕终于一统天下,王国一百多个部落和城池纷纷来朝臣服,四方邻国纷至沓来,圣王圣后齐齐临朝,接受朝拜,一个强大的时代即将来临。
赞慕汗王越来越繁忙,在一些必要的场合,孟璇会和他一起出现,但很少交流。大多时候,孟璇有很多贵妇要接待,赞慕有政事,还要接见很多朝臣和使者,几天不见一次面也是有的。
几个月来,各种祭祀,仪式,让孟璇感觉自己活在不真实中。她总感觉,这样的生活不属于自己,时常犯糊涂。
四月份,赞慕给孟璇造的神庙正式落成。赞慕要昭告四方,命王国贵族全部来参加开祭大典。孟璇听说之后,心生不悦,不得不去见赞慕。
赞慕欣喜道:“璇儿,你终于肯来找我了。”
孟璇却很淡然道:“陛下,臣妾只是来劝你,不要大肆进行开祭,王国里单独建庙的王后不多,且除了开元王后,其他的都是在王后薨逝之后建的。你这么做,只会令臣妾对开元王后不敬。”
赞慕微怒道:“为什么?我做的一切在你眼里都不对?”
孟璇赶忙跪拜道:“臣妾不敢。”
赞慕双手一挥,将案桌上的奏表拂了一地,勃然怒道:“该死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孤王恨不得将拥有的一切都给你,你却该死的,跪在我面前说什么臣妾不敢。”
孟璇冷笑道:“曦禄赞慕,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恩赐,我想要的,我自己会争取,我不想要的,就算是这江山社稷,我也会弃之如敝屣。”
赞慕凄然笑道:“你这话,是后悔做孤王的王后了吗?”
“这由得我后悔吗?”
“好啊,看来你还真的后悔了。你下去吧,孤王旨意已下,无论你愿意与否,开祭大殿将如期进行。”
孟璇对赞慕太失望了,她的心越来越冷,起身漠然离去,到了月宫。蟾拉等在那里,见她脸色不好,便问道:“怎么一脸不高兴?赞慕要举行大典为你的神庙开祭,这可是莫大的尊荣啊。”
“本宫何曾在意什么尊荣,我在意的是那个人,可我现在越来越不认识他了。一意孤行,专横霸道,从来不在乎别人想什么。”
“殿下,别和他置气了。只要你退一步,你们便什么事也没有,何必处处让他下不来台?”
“蟾拉,你别劝我了。既然他非要搞这个开祭大典,那就由他去吧。”
蟾拉退下后,孟璇传召侍卫长觐见,吩咐道:“你去给本宫寻找些在战争死去的士兵和平民的遗物来。”
“殿下,末将冒昧问一下,这些不祥之物,要来何用。”
“叫你寻你就去寻,敢多嘴本宫饶不了你。”
侍卫长得令下去,十几日后便找了些盔甲和刀箭来。孟璇问:“这些真是战士们的遗物?”
“启禀殿下,末将完不敢欺瞒,这些确实从平民家里取来的,士兵们的亲人视这些遗物为荣耀,末将都登记了出处,等殿下不用了,还要还回去的呢。”
“嗯,你做得很好,不愧是本宫身边的人。将你登记的册子给本宫吧,这些遗物不用还回去了,本宫给他们更大的荣耀。”
侍卫长被孟璇夸得很开心,却对王后的行为难以理解。将登记的绢帛呈给孟璇后,行礼退下了。
王后神庙的开祭大殿转眼就到了,四方来使齐聚日月王都,一片盛世繁荣景象。到了大典那一天,从王都到神庙山,车仗接车仗,一路未断,山上旌旗招展,众臣肃立,庄严神圣。
赞慕带着孟璇走上祭台,在大祭司的带领下献祭长生天,三献之后礼成,按仪式,此时孟璇要接受众臣的祭拜。大祭司正要领祭,孟璇却道:“等等,本宫有话要讲。”
大祭司道:“殿下,自古祭祀皆是默然成礼。”
“不妨,若是长生天怪罪,本宫一人承担便是。侍卫长,命你的卫士,将那些物件一样一样呈上来。”
赞慕不知道孟璇要做什么,慌忙道:“王后,此刻不是你胡来的时候?”
孟璇看也不看他,语气威严道:“呈上来。”
一队卫士,每人双手捧着一件东西,庄严走上祭台。孟璇随即念道:“日月王都平民凡尼,去年十月,与赤炎城作战时,战死。请他的遗物入神庙供奉!”
侍卫捧着一柄短刀进入神庙。孟璇又念道:“大金部落平民央金,去年十二月,与鸠山骑兵作战时,战死。请他的遗物入神殿供奉!”
第二个侍卫便捧着一件残破的盔甲进入神庙。先前众臣不知王后要做什么,现在确确实实被镇住了,在王室神庙中供奉平民的遗物,这可是亘古未有的。但王后威严,侍卫们庄严,众臣就那样静静目视着十几件平民的遗物进入神庙。
最后孟璇道:“众位爱卿,陛下与本宫已决定,从古自今为国家做过贡献的一切平民,今后将在这座王后神庙中接受祭祀,这十位平民战士便是他们中的代表。大祭司,请各方英灵前来领祭,带领我们祭拜成礼吧。”
大祭司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清这是唱的哪一出。孟璇转身,看到赞慕脸色铁青,她拉了一下他,一起转身。大祭司赶忙领祭,三拜过后礼成。
赞慕和孟璇走下祭台,众臣忽然齐呼道:“圣王圣后洪福齐天!万岁万岁万万岁。”
赞慕拉着孟璇一起进入自己的车仗,笑意连连向众臣挥手,却咬牙切齿地问道:“王后,你这是什么意思?”
孟璇也笑意连连的挥手,冷声回道:“没什么意思,在我们中土王朝,只有死人才能进庙接受祭拜。”
“你现在是孤王的王后,休要再提什么中土王朝。你这样让孤王情何以堪?”
“你没有看见大家都很满意吗?”
“你竟敢先斩后奏,如此胁迫孤王?”
“这么多年了,你何时问过我的意见?臣妾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若认为我罪大恶极,就治罪于我好了。”
“你以为我不敢?”
孟璇冷笑不语,两人就这样假模假样一起回了日月王都。王后神庙祭祀平民的消息,已经传回城里,平民们像潮水般涌来,城里人山人海沸腾了,这是赞慕和孟璇始料未及的。
他们的马车驶入王宫时,平民们忽然全部跪拜在地。这等盛大的场面,让赞慕汗王又一次感受到,自己终于开创了一个盛世,贵族的畏惧和平民的敬仰,是最好的证明。孟璇那种不真实的感觉,又生了出来。
忽然,一丝熟悉的音律透过鼎沸的人声,传入孟璇的耳朵,直至她的心灵。她赫然,那音律世上只有两人会弹奏。此刻在日月王都,无论是谁在弹奏,都足以令她震惊,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