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月宫,孟璇将多伦全身检查了一遍,确定他没有受伤,也没有中毒。看来尤里还不算有一点天良,没有伤害孩子。毕了,多伦道:“母后,我没事。也一点都不害怕,你不要和父王争吵好不好?”
孟璇想起他方才对丽椰飞踢的那一脚,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我们多伦长大了。不过,这一身真够又臭又脏的,现在女官带你去沐浴,你再好好睡一觉,好不好?”
多伦不好意思地跟着女官去了。孟璇坐在案前看书,不一会儿,赞慕也来了。她不理他,他凑近略带讨好地笑道:“还在生我气?”
“臣妾哪敢气陛下?”
他上前拉她的手,孟璇却躲开了,他便无趣地说道:“你当真要为那对该死的男女和我置气?”
孟璇激动道:“他们是该死,可我已经答应放过他们了。你不该当着孩子面杀人。”
“你答应放过他们?那你将我置于何地?”
“好了,你是汗王,当然可以将那些惹你不快的人都杀掉,臣妾无话可说。你走吧,多伦在这里,你不要在这宫里说这些死不死的话。”
赞慕冷笑道:“孤王可真是羡慕多伦,从一个平民变成了王子,还有你这么护着她。想当年,孤王也是十岁,不仅目睹了血腥的杀戮,还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有谁来怜悯我?”
孟璇听了这话,心里更气,口里也不客气:“曦禄赞慕,你说些什么呢?难道你还朝复国仅仅是为了报复吗?如果是这样,你没有资格做这个汗王。”
赞慕闻言脸色铁青,怒容满面,佛袖而去。隔天便传来南部贵族全部被提前问斩的消息。听得孟璇心里直发寒,她这才知道,自己太不了解曦禄赞慕了。
蟾拉一早就来月宫求见,一进门就扑通跪地叩首道:“王后殿下。”
“快起来,你这是怎么啦?”
蟾拉仍旧跪着,叩首不止:“陛下已下诏褫夺了丽椰的品级和封号,并秘密将她赐死了。南部贵族也全部在今天问斩了。殿下,臣妾只求你一件事,你要是不答应,臣妾就不起来。”
孟璇叹道:“唉,你起来说吧。只要是本宫能做到的,我都应你。”
蟾拉叩首道:“臣妾叩谢殿下。只是这北部战事一结束,陛下定会问罪于我,臣妾只求殿下,替我照顾珑美。”
“你这是什么话,赞慕怎么会问罪于你?再则,虎毒不食子,他也不会对珑美怎么样的。”
“殿下,你有所不知,现在南部所有人犯一概被问了斩,臣妾向刑狱司打探过,牢里还关着几十个鸠山帝国的细作。臣妾知道,只等北部战事结束,陛下便会拿我问罪的。臣妾先前冒犯殿下,可珑美还是你的女儿啊,求殿下不计前嫌护佑她。”
孟璇叹道:“如果赞慕真的决议要对你怎样,你以为我能阻止得了?”
“你能,你能。刑狱司的人说了,若不是你去听了一个月审,死的人还会更多。他们都说你是神明在世,求你仁德普照,护佑珑美。”
“好了,你下去吧,事情不会到你说的那个那步。”
新年前最后一次上朝,照例王后要与汗王一同上殿,看着垂首而立战战兢兢的众臣,孟璇心中升起一股悲凉。乌月国与中土一样,都是王室与贵族共同治理国家,各方势力相互制衡,虽多勾心斗角,但朝野上下也是一片生机勃勃。
如今自己和赞慕端坐高堂,下面众人噤若寒蝉,不能不让孟璇感到痛心。众臣退朝之后,孟璇默然步出大殿,对女官道:“你们都不要跟着了,本宫想单独出去走走。”
赞慕道:“我陪你去。”
孟璇没有拒绝,二人便出门往殿前仪仗台那边走去,各处正有内侍臣在扫雪,孟璇拢了拢自己的狐皮大氅,深深叹了一口气,一股白雾持续从她口中吐出。
赞慕道:“外面冷,咱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孟璇摇头道:“我本该在北部防线的,这里可比那边强多了。”顿了顿又道:“这大雪纷飞,不知士兵们能否喝上一口热汤?”
“璇儿,别担心,司政司的补给从未松懈过。”
孟璇缓缓向前走,赞慕慢慢跟着。自从多伦回来后,他们一直没有好好说过一句话,孟璇有心劝他施行仁德之政,心中很多话,不知从何开始,怕一不小心又触怒了他。赞慕也不愿意和孟璇吵架。
走了一会儿,孟璇道:“我先前听大祭司说,你专门为我造了一座神庙,就要完工了?”
“是的,当日昆仑王立储大殿上,你在神庙祭台上遭到刺杀。我以为那里是你的不祥之地,所以想单独为你造一座神庙。”
“臣妾何德何能?竟要独享祭祀?陛下,臣妾有些话,你可能不爱听,但我必须得说,如果你能听进去自然是好,如果不能,就当我没有说过罢。”
“璇儿,你我之间何时变得如此疏离?我知道,你要劝我宽大为怀,但我经商多年,客大欺主的事见得很多。如果孤王不趁此机会打压各派势力,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再会出现一位达弩王或者西姆多,孤王只是想安定天下,王国再也经不住战乱了。我以为就算天下人不理解我,你也会懂我,可你这样太伤我心了。”
“打压各派势力就要用杀人吗?这几个月,你杀了五六百贵族和官员,这些人都罪该万死吗?如果你成了孤家寡人,再好的政令,让谁去执行?下面的情势,谁来告诉你?今日我与你坐在堂上,看着众臣噤若寒蝉,这就是你想看到局面?”
孟璇的一连串反问,触动了赞慕,一时神情严肃无言以对。孟璇看他没有反应,心中悲叹一声,转身走了。
这一天,昆仑王冒着风雪回了日月王都,赶上与太妃和儿女们团聚过年。他敏感地感到了王都的肃穆气氛。孟璇单独召见他,问南部的情况。
他行礼禀报道:“王嫂,臣弟奉命戡乱南部,现在政事和军事都已安定了,王兄安排了官员和将领全部接管了南部。”
“本宫看了官员和将领的名单,看样子,你的王兄是想亲自控制南部。罢了,与鸠山帝国的战事结束,我再也不插手政事了,专门教养孩子去。”
“臣弟听这口气,王嫂你对王兄似有怨气?”
孟璇自嘲笑道:“哼,嫁给他快十年了,做你们的王后也五年了,我却从未真正了解过他。你也知道,他最近用雷霆手段震慑朝野,弄得日月王都笼罩着一片恐怖,日后他如何施政还不得而知。可我们正与鸠山帝国交战,我真怕对各大贵族的戕害会影响军心啊。”
昆仑王没有接话,孟璇又道:“算了,以后都不说这事了。我听说你曾上奏要娶赛娅为妃?”
“这事也过去了,王嫂不要再提了吧。”
“我还是王后,这王室的婚事,总该我过问的。你说说,你为何要娶她?”
“我,我,我只是倾慕于她。”
“这倒是新鲜,你们先前不是互相都呲之以鼻吗?经此变局,你倒倾慕起她来了,那她呢?”
“她没有明说,但知道她也不讨厌我吧。不过,这都不要紧了,都过去了。”
“还开始呢,怎么就过去了?既然你们两厢情愿,这事本宫来做主。”
“王嫂,臣弟先前就说过,她是大金首领,我们联姻的事,不会这么简单。此番变局之后,大金一跃成为王国顶级的势力。王兄不会同意我们的婚事的。”
“你是说,赞慕怕你们联姻威胁他?”
昆仑王不语,孟璇起身踱步道:“他这么可以这样,飞鸟尽良弓藏?飞鸟还未尽呢,他就这样不顾情谊?难怪赛娅说她不想再踏入王都一步,原来是对你的王兄失望透顶了。可想而知,王国多少贵族已经离心背德了?”
“王嫂,可能在王兄心里,从未有过安全感吧。只要他能安心,臣弟受点委屈算什么?自古圣王多专横,但大是大非不会含糊,我相信王兄会成为一代圣明汗王的。”
“或许吧,看来我与他不同的地方太多,该反思一下了。你随本宫去看看赛娅吧,她执意不肯进宫,一个人在驿馆过节也太过凄清了。”
二人的车驾一起出了王宫,去了大金驿馆。赛娅气色好多了,看到昆仑王脸上闪过一丝异样。正要请二人坐,孟璇却道:“不必了,本宫是带昆仑王来见你的。你们叙叙,我去城中走走。”
孟璇说完便出去了。赛娅也不喊昆仑王坐,只是淡然责备道:“你不该来的。”
昆仑王有些惶恐道:“我知道,可我想你。我对自己说了一千次不能再见你,我的心却不听话。”
赛娅眼含泪水,看着他道:“求你别这样,我每天要下无数次决心不想你,你一来就什么都完了。”
昆仑王再也忍不住上前楼她在怀里,两人就这样静静相拥,赛娅真希望自己这一刻便死去。过了一会儿,赛娅问道:“你的两位夫人来王都了吗?”
“赛娅,现在这一刻属于我们,不要提外人好吗?若是可以不做这个王储,我真想和你一起浪迹天涯。”
赛娅笑道:“喂,带一个三十五岁的老女人浪迹天涯,你也太没品了吧”
“喂,怎么啦,本王有一堆年轻的夫人和侍妾,要不都带上?”
赞慕口里呛声,抱着赛娅的双手却紧了紧,过了一会儿,轻声道:“你要快点好起来,你生病这几个月,我很担心你。”
“你放心吧,我不是三岁小孩。赞荣,以后不要见面了吧。你的王兄现在越来越有圣王风范了,咱们这样会为难王后的。我听说,王后为了阻止各方贵族遭到迫害,已经和你王兄起了冲突。”
“这些事你不用操心了。王后不是等闲之辈,她有办法应对的。”
“我是担心你。”
昆仑王沉默。两人短暂的相聚,便又要分开,他们的身份和年纪都不允许他们儿女情长,彼此心照不宣道永别,不能相守,誓长相思。
回到王宫,太妃责备道:“赞荣,你怎么这么任性,为什么还要去见那个女人?”
“母妃,她不是随便什么女人,她曾是大金首领,儿子与她一起并肩战斗过,为何不能去看她?”
“你,你,你明知道你王兄不喜欢你与她接触,为何还要这么做?是王后唆使你去的?”
“母妃,你这话过分了。儿子三十多岁的人,能够辨别是非。请你以后安心在宫中颐养天年吧,不要再管儿子的事了。”
如今朝野上下都知道汗王和王后的分歧,太妃从心里是站在汗王这边的,因为汗王的雷霆手段打压了各派势力,她的娘家和儿子地位才会更稳固。但她却越发感觉儿子不受自己控制了。
太妃气急败坏道:“什么,你竟叫母妃不管你了?母妃当年在血雨腥风中保全你,好不容易将你拉扯大,你现在竟嫌弃母妃管多了?”
昆仑王无语,他已经够烦躁了。实在不想再与母亲辩白什么,便行礼告辞了。
因为王城弥漫着杀戮气息,这个年节,君臣民都过得压抑。春天就要来临,昆仑王回到了自己的领地,赞慕命他发兵二十万支援北疆。孟璇也做好准备要前往北方,与鸠山帝国决战的时刻就要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