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鹰好容易救醒了孟璇,她却两眼呆滞,不言不语,彷佛傻了一般。蜀王和上官鹰怎么说话,她都没有反应。
王宗昌道:“上官前辈,她真的是徐怀真的女儿吗?”
上官鹰道:“你是想问她是不是郡主吧。”
蜀王狐疑道:“孟师父不会就是那位嘉乐郡主吧?”
王宗昌却道:“她这摸样,我实在无法将她与郡主联系起来。太子和太子妃都是神仙般的人物,我想过郡主的百种模样,却不曾想过她会以这个样子出现在我面前。”
上官鹰叹道:“再娇俏的人物,也经不住日晒雨淋、风霜雨雪的雕琢。”
她将孟璇的种种一一道出,包括母亲早逝,寄养国公府,受训镇国兵院、获得银质徽章、远嫁依兰、受伤回帝都,进宫入狱、出宫查案的种种全都告诉了蜀王和王宗昌。
蜀王跳起来道:“师父真是一个奇女子,她要是男子,这些事一件就能建功立业、名扬四海。只是,她奉命查郡主,却查到了自己头上,这也······,唉,难怪她这样。”
上官鹰道:“是啊,她要是承认自己郡主身份,那她听命的太后,最为亲近的国公府就成了她不共戴天的仇人。这种身份的变化,未来又有多少爱恨情仇等着她?老身真怕她承受不住啊。”
王宗昌却若有所思道:“上官前辈,说起来,在下也是无崖居的门徒,冒昧请问,为何无崖居会如此看重郡主?就算无崖居知道太子妃的身份,却也不知道徐怀真的女儿就是郡主啊,那日前辈你说郡主的事就是无崖居的事,我实在不明白。”
“这不是你该问的。”
属王道:“无崖居?我小时候好像听过,这是哪里?”
上官鹰喝到:“这也不是你该问的,还是快想想怎么让你师父恢复正常吧。她不拿注意,我们也不好进一步行动。”
一连几日,孟璇都是这般痴傻的模样,大伙儿都着急。属王道:“喂,老太婆,你不是什么医家圣手吗?怎么就这点本事?”
“你个臭小子,没听说过仙药也难医心病吗?就你还敢怀疑我的医术,要不是我,你早去投胎了。”
两个人又吵了起来,蜀王是个大小孩,上官鹰是个老小孩,两人毫不相让的争吵让王宗昌很无语。忽然,那诡异的琴声又响起来。琴声哀恸伴随着漫天飞雪,彷佛天地都是一片悲戚。
孟璇忽然怔怔地从床上站起来,朝屋外走去。上官鹰喊道:“她这是怎么啦?”
王宗昌叹道:“这琴声是太子所奏,到底是父子连心,郡主终于回神了。走,我带你们见太子去。”
上官鹰道:“你的伤还撑得住吗?”
王宗昌点点头,三人便追上孟璇,朝琴声的方向去了。一行人迎着风雪走了半刻时间,来到一个石门前,王宗昌道:“我们到了,走,我带各位进去。”
三人举步向前,孟璇却停在了石门前,蜀王回身一看,惊问道:“师父,你怎么哭了?”
众人这才看清,孟璇脸上的两行清泪,已经凝结成了冰霜。看着她的情形,三人都心痛不已,孟璇却又转身往回走了。
蜀王道:“师父,你怎么又回去了?”
上官鹰道:“让她去吧,这天大的事实,她一时之间还无法承受,宗昌,你伤势太重,就不要再随我们一起回了,你去将情况与太子细说分明,我与蜀王殿下去照顾郡主。等她好了,我们再带她来。”
王宗昌道:“只好如此,那在下先去了,郡主就拜托两位了。”
上官鹰和蜀王便追上孟璇往回去了,这流放之地的雪天,真是冰寒至极,到了屋里,上官鹰赶紧将一张虎皮披在孟璇身上,蜀王将还没熄尽的地龙又烧了起来。
孟璇仍是一言不发,痴痴呆呆的样子,上官鹰心痛道:“璇儿,你别这样,你若不想,无论是郡主或徐孟璇,咱们都不做,我带你回无崖居,做我的女儿。”
孟璇不答言,却喃喃地叫了一声:“贺兰曦。”
上官鹰欣喜道:“好,我带你去找贺兰曦。等雪稍停,我们就走。”
蜀王道:“贺兰曦是谁?”
上官鹰不理他,忽然,孟璇抱着上官鹰大哭起来:“娘,我要怎么办?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上官鹰抱着她,心中凄然,止不住跟着她留下了眼泪,她轻抚着孟璇道:“璇儿乖,你就是你,不管你有什么身份,你就是你。乖,好好哭一场吧,哭过就好了。”
孟璇果真在上官鹰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哭得天昏地暗、悲天动地,终于,她哭累了,沉沉睡去了,上官鹰这才安心了。
果然,第二日起来,孟璇就和没事人一样,她道:“姑姑,带我见他。”
上官鹰便带着蜀王与孟璇一起到了昨天的石门前,蜀王正要进去,上官鹰道:“慢着,里面有机关,我们要叫门,等人来接我们?”
蜀王不屑道:“不会吧,这里白茫茫一片,你那只眼睛看到有机关?”
“愚蠢,太子不会功夫,这流放之地到处是恶徒,如果没有精巧的机关,他怎么安然这么多年?”
孟璇不理他们,伸手拉了一下石门上的拉环,不一会便有一位披着红斗篷的女子出来,她行礼道:“奴婢柔儿,奉主人之命迎接几位贵客,请跟我来。”
三人跟着女子往里走去,忽然,身后的石门和道路消失,几颗大树从别处移来,一切景象都与方才不同,看的蜀王目瞪口呆。
上官鹰道:“看到了,这就是传说中的阴阳八卦阵,这阵里的每一个物件都是机关,变幻无穷。王宗昌淡泊名利,一心修道,精通五行八卦之术,弄个八卦阵也不是难事。你方才若是无知闯进来,就会被个阵困在里面。”
蜀王不语,一行人便跟着柔儿往前去了,不多时便到了一栋彷佛是石砌的碉楼前,远远便见一男子立于雪中,仿佛天仙降临一般,俊逸超脱。
蜀王轻声愣愣道:“师父?”接收到上官鹰凌厉的眼神,他乖乖闭嘴了。
柔儿快步上前行礼禀报道:“主人,客人带到。咱们进屋说话吧。”
男子不答话,径直朝孟璇走来,孟璇一路紧张,此刻再也迈不开脚步,男子在不远处站定,深深的打量着她,气氛瞬间寂静,静得彷佛能听见雪花落地的声音。
众人都站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出,半晌过后男子看着孟璇怔怔叫了一声:“皇儿?你真是我的皇儿。”
男子快步上前,孟璇却直往后退,男子见状立即站在那里,手足无措起来。这时,一个女子扶着王宗昌从男子背后走来。
“殿下,别急,她来了就好不是?外面风雪大,先让大家都进屋吧。”王宗昌给双方的人都做了一个介绍。
原来,这男子就是太子,孟璇的生父,世间割不断的就是骨肉至亲,虽十几年未曾见面,孟璇又是女伴男装,太子还是一眼便知那就是自己的女儿。孟璇何尝不是如此?
上官鹰牵着孟璇的手,鼓励着她往前走去。进屋之后,才坐定,孟璇忽然问道:“你既然没死,为何不去找自己的女儿?”
“我·····”太子双手抓住衣襟,紧张得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王宗昌赶忙道:“郡主,不是殿下不想······”
“别叫我郡主!”
“好,那个,徐小姐,你别怪殿下,当年太后和国公府明里暗里四处搜查郡主,他们要是知道太子殿下还活着,必然还会下杀手。我只得带着太子和徐怀真的女儿南下,奔逃到了蜀王的封地,幸得世子殿下搭救。”
“别找借口了,十几年躲在这里,有的是机会找女儿,他都没去。”
“小姐,一切都是天意弄人,我再去的时候,徐怀真的妻子崔莹已经故去了,孩子被送进了国公府,除了崔莹,没有人知道孩子的身份,我们也没有办法。再则,就算崔莹活着,也换不回去了。”
“为什么,那孩子死了吗?”
“没有,没有,只是在我们奔逃过程中,可能伤了脑子,痴傻了。殿下愧疚难当,将她当着亲女儿一般疼爱。不过,殿下没有一天不在思念自己的妻女啊。”
徐孟璇无声地留着眼泪,太子静静看着她,眼里满是思念和痛楚,像个孩子一样紧张害怕,无法言语。气氛又一次凝重寂静。让众人压抑得难以呼吸。
忽然,孟璇打破气氛道:“那个孩子在哪里?带我去见她。”
太子闻言起身,有些怯怯地道:“我,我带你去吧。”
孟璇不言,也不点头也不摇头,王宗昌赶紧道:“殿下带着小姐去吧,我们在堂上等侯,我还想请上官前辈诊诊脉。”
孟璇闻言站了起来,这是答应了,太子脸色微喜,赶紧前面带路去了。二人穿过一个简单的长廊,来到一道门前,太子推门进去,里面竟然一片清丽多彩的景象,像极了一个女儿家的闺房。一个侍女正在屋里拢炉火,见到太子进来,赶忙上前行礼。
太子道:“你退下吧。”侍女闻言,默默退下了。这时,孟璇才看清,炉火旁边坐着一个冰雪一样的女子,细看之下却有说不出来的感觉。对了,蜀王说过她像个瓷娃娃,真是形象至极。
孟璇缓步上前,那女子却毫无表情,只是两眼无神地看着窗外。
孟璇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拉住她的手,她仍然没有反应。孟璇的眼泪又喷涌而出,她哭着道:“妹妹,你受苦了,这些苦难本该是我来承受的,我却窃取了你该有的恩宠。娘是因为思念你,才抑郁成疾撒手西去的。”
孟璇说得悲戚而深情,太子在一边也无声地留下了眼泪。面前的两个女子,一个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个是自己疼爱了十几年,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的女儿,谁受苦他的心都很痛。上天为什么如此不公?
太子再也控制不住,上前将两个女儿搂在怀里痛哭起来。女子听到父女二人的哭声,终于将眼神从窗外移了回来,看着两人,眼神却依旧空洞。她彷佛出尘仙子,世间一切都与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