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通十八年五月初十日,帝都十里红妆,御史中丞徐怀真二女出嫁,嫡女徐孟璇娘家背靠国公府,婆家背靠承平王,夫婿是本朝巨贾富甲天下,这门亲事虽有见不得光的算计,却惊动当朝上下,早就成了奇闻。
从徐家门口西去,直到工部尚书贺静武的宅子,东去到张氏府第,一路上早早就聚满了看热闹的人。
一大早,徐孟璇和徐孟瑶便穿上了嫁衣,薛瑾和庄姨娘分别给二人梳头。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徐孟瑶听着她娘的这些祝祷词,心里温暖又兴奋,充满了婚后生活的向往。
徐孟璇却没有听进去她嫂子念的什么。只是自己在心中念道:“阿昌,我恨你不告而别,弃我而去。我今日西去,从此我二人天各一方。孟璇不喜欢这种心神不宁的感觉,愿我西去后,不再想你。”
徐孟璇正想着,外面奏起了第一阙礼乐“拜别”,薛瑾便扶着穿好嫁衣的徐孟璇往外走去,出门便见庄姨娘也扶着徐孟瑶从她的院子出来了,姐妹二人相视一笑,便牵着手一起往祠堂去了,姐妹二人上香祭祖三叩首。
祭祖礼成,二人便携手到正堂辞别父母,徐怀真在正堂坐着,他面前的地上早放了蒲团,姐妹二人便跪拜下去三叩首。
“一拜叩谢父母生养之恩。”
“二拜叩谢父母训教之德。”
“三拜叩请父亲莫悲伤,多珍重,莫让女儿一步三回头。”
三拜之后徐怀真起身扶了二人起来,这时外面刚好响起第二阙礼乐“赐福”。庄姨娘和薛氏忙端上花冠和流苏罩面。徐怀真便拿起翡翠流金花冠和珍珠串流苏罩面为徐孟瑶戴上:“愿我儿此生福寿绵绵。”
徐孟瑶便退到一边,徐怀真又拿起珠玉丹凤花冠和珊瑚串流苏罩面为徐孟璇戴上:“愿皇天后土护佑我儿。”
赐福完毕,姐们二人便给父亲施了一个屈膝礼,二人的流苏罩面只是微微一动,在场的众人都点头赞许。新娘流苏罩面,从此女子作人妇,站立坐卧稳重端庄,若是新婚女子的流苏罩面晃荡得厉害,那是要被人笑话小户人家没有教养。
这时,亲朋好友都依次进来送祝祷词,众人还有许多话没说,就听外面司礼官唱道:“吉时到。”
随后便奏起了第三阕礼乐“送亲”。送徐孟瑶出门的是薛瑾的母亲薛老夫人,送徐孟璇出门的自然是她外祖母镇国公夫人。礼乐齐鸣,两位福高德劭长者,牵着两位新嫁娘便出了大门往礼车走去。两位新郎早已侯在车旁,那张变自是神采奕奕地从薛老夫人手中接过徐孟瑶的手,扶着徐孟瑶上了马车,又把一个精致的陶罐送到徐孟瑶的手上捧着,他自己才转身骑上了马。
徐孟璇这边,贺兰曦也站在礼车旁,神色看不出喜忧。徐孟璇被流苏罩面,看不清贺兰曦的长相。云景在大门外瞧见了这贺二公子却觉得十分眼熟,可惜云景被徐孟璇留在了家中助薛瑾持家,徐孟璇只带了琉翠和醇香两个婢女。不然,云景近了就能认出这贺兰曦便是那日她们在梨花院认识的贺公子,隔了那层流苏罩面,徐贺二人也都不知情。
国公夫人牵着徐孟璇的左手送到了礼车跟前,有些舍不得把她交出去。那贺兰曦却一刻也不耐烦,便伸手想抓住徐孟璇的右手,走了这过场。徐孟璇心里一惊,她的右手常年持剑,早是老茧横生,她可不能让这贺二公子这么早发现这个秘密。于是她右手一缩,便回身对她外祖母说道:“外祖母,小璇去了,望外祖母从今往后擅自珍重,小璇在此拜别了。子嫣,快扶老太太进屋去,外面风大。”
徐孟璇怕她外祖母伤感,对老太太施了屈膝礼,便吩咐跟在老太太身后的侍女扶老太太回去,转身就自己上了礼车,连贺兰曦的手指都没有碰一下。没人扶着,她上车时,那流苏罩面简直就是一阵乱晃。贺兰曦见状冷哼一声,便把一柄玉如意递进了车里。徐孟璇见状,知道他递进来的捧在手上的吉器,只是一般人家的吉器大多都是陶器,这玉如意只是王侯之家才能用,他贺家是不懂规矩,还是怎么?
徐孟璇正迟疑,就听贺兰曦隔着车帘冷冷道:“怎么?徐大小姐不敢捧这玉器?”
“你贺家敢备,本姑娘又有何不敢捧?”徐孟璇也冷冷回道,伸手便接过那柄玉如意。
两人听着对方的声音都好似有些熟悉,正要细想,便听见鼓乐喧天,是起行的时候了。两队新人各自便向西向东去,紧接着一车一车的嫁妆也跟在两队新人身后去了。
“唉,今日得见这等奇事,我老妇人也不妄活了一世。”人群中一个老妪兴奋地叹道。
旁边一位妇人闻言附和道:“是啊,是啊,你们看到了吗?送徐家嫡女出门的是镇国公夫人呀,啧啧,那气度和威严,真叫人敬畏啊。若不是徐家嫁女,我们这些粗贱之人,此生哪能见到这圣上亲封的一品夫人?”
“唉,我就不明白了,徐家嫡女可是镇国公的亲外孙女,那样尊贵的身份,怎么就下嫁给贺家二公子了?那贺家贩夫出生,虽然贺大人官至三品,可家世出生只是末流,怎么就那么命好,长子娶了个公主,次子又娶了个显贵女子。”一位中年男子道。
“是啊是啊,坊间早就流传徐家嫡女娘家背靠国公府,婆家背靠承平王,可王爷和老国公却是老对头,日后,这徐家姑娘怕是要为难了。”一年轻男子道。
旁边一位大嫂闻言讥笑道:“朱二哥,你有闲心操心人家达官显贵的事,还是想想明日有没有早饭米吧。”
街上的平民七嘴八舌地谈论着徐家今天的盛世,徐孟璇坐在车里只听外面一阵闹哄哄的,她心中烦躁,便在心中念起了莫离心诀来。众人若是知道这礼车中坐着怎样的一位女子,便不会只惊叹于前面那些见闻了。
贺兰曦的父母在帝都,徐孟璇要先到帝都贺家拜天地,随后就出城西去依兰城。此时贺家也是宾客盈门。徐家嫁女,太尉镇国公夫妇坐镇,贺家娶亲,尚书台长官承平王夫妇亲临,这桩婚姻怎么看怎么稀奇。
徐孟璇和贺兰曦拜天地、拜父母、夫妻对拜,礼成,倒是没有什么新鲜。
“我已经让人备了新房,儿子儿媳在帝都留几日再回依兰吧?”礼成之后,她婆婆陈氏便挽留道,那语气有些客气,好似不像母亲对晚辈说的话。
“不必了。”
“不必了。”
没想到贺兰曦和徐孟璇同时冷声拒绝。
“也好,儿媳送亲队伍还在外面,若是在帝都耽搁,怕有不便,你二人便趁早出发吧。”徐孟璇的公公说道,那语气更不像父亲。徐孟璇有些纳闷,可她也懒得细想,反正与她关系不大。
“儿子拜别父亲、母亲。”
“媳妇拜别公公、婆婆。”
二人齐声告辞。就这样徐孟璇屁股都没有粘一下帝都贺家的凳子,便出了大门上了马车。贺家迎亲的和徐家送亲的队伍缓缓地出发了,不多一会便出了城门,少数好事者和小孩也出城去,跟了那队伍好一程,街道上的人渐渐便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