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家人聚在一处用早饭,庄姨娘还是照样伺候在旁,徐孟璇想到昨日大嫂对姨娘的明显不屑,为免日后父亲为难,自己得先给庄姨娘立立威,便道:“父亲,姨娘伺候你多年,孟瑶姐姐都这么大了,女儿斗胆恳请父亲免了姨娘的伺候吧。”
徐怀真闻言一愣,立即明白了女儿的用意,便对站立在旁的庄姨娘说道:“罢了,以后这些事情便让下人去做,你坐在孟瑶旁边一起吃饭吧。”
“老爷,万万不可坏了规矩,妾身哪能上桌子?”庄姨娘闻言便道。
徐孟卿闻言道:“姨娘,父亲的话就是规矩,他让你坐你就坐吧。”
一家之主发了话,嫡子嫡女都赞成,庄姨娘这个妾侍,在徐怀真面前站了半辈子,终于可以坐下了,徐孟瑶是最高兴的了,以后就算薛瑾当了家,也不能随便把这规矩改了去。
也许是庄姨娘头一次上桌子,又或许是昨日承平王保媒的事,一顿饭大家吃得有些沉闷。
徐怀真父子用过早饭便要去上早朝,到大门外,各自要上车时,徐孟卿对他父亲道:“父亲不必为承平王的事情忧心,等我们一家欢喜地过了年,父亲只管去退了他的聘礼。过两年,岳父大人告老时,儿子就辞官跟着一起回来。母亲的几百亩田庄,父亲早年耕种过,儿子便是子承父业又何妨?孟卿七尺男儿,不至于要用妹妹去换自己的前程。”
“好,好,好孟卿,不愧是我徐怀真的儿子,为父就依你所言,他日若不能周全,你我父子同进退。”
父子两人顿生了一股豪气。徐怀真重重拍了徐孟卿的肩两下,便上了车朝皇城去了。
北风呼呼地刮着,雪花肆意飞舞,再过十日,便是年关,庄姨娘早早就开始筹备年货、节礼。徐孟璇倒落得清闲,可越是清闲,她便越是思念阿昌。他们一起形影不离四个年头,家里家外任何一个场景都能让她想起阿昌来,那种噬魂的思念让她吃不香睡不好,快要疯了。徐孟璇这才真正了解了崔固当日的心情。可为了让一家人欢喜过年,她一直隐忍着。
过了年,新年的正月初十是徐孟璇的生辰,她十五岁了,可她这个生辰却过得凄苦,心中不免对阿昌生出些怨恨来。
徐孟璇过了生辰便是元宵节,家里的女眷一年难得出去游玩,元宵观灯是少有的机会,徐孟璇却提不起半点兴致。
父兄都一直未提承平王妃保媒的事情,徐孟璇心中早能猜到父兄有了决定。如今,没了阿昌,这帝都处处都让她伤心,于是心里便打定一个主意,趁着徐孟卿带着家里的女眷出去观灯,徐孟璇来到父亲的书房。
“父亲,您一直没有再提起承平王妃保媒的事情,女儿猜想,哥哥怕是不愿用孟瑶姐姐去换自己的安稳,定然支持父亲去退亲。”
“嗯,你哥哥确实是这个想法。”
“父亲,咱们徐家已是五代单传,没落到底了。若是哥哥有个好歹·····”
“璇儿你不用说了,为父主意已定。我要是应了这门亲事,名为嫁女儿,实际上是往承平王手上送人质。且不说你姐姐受不受得住依兰城的蛮荒苦寒,只说西关有什么风吹草动,贺家定会直接拿你姐姐威胁你哥。孟瑶虽是你的庶姐,可就算你母亲在世,也不会同意把孟瑶置于险地。”
其实,在徐怀真心中,虽然庄姨娘永远不能和崔莹比,但徐孟瑶和徐孟璇却是一样重要的。在世家大族中,庶女的地位可能要比嫡女低得多,但徐家人丁单薄,当日崔莹收庄姨娘为妾,也是想多给徐家有些生养。所以,崔莹当年也是十分疼爱徐孟瑶的。加之,徐怀真十几年在地方任上,徐孟瑶这个女儿带给了他很多宽慰和快乐。
徐孟璇心中有了主意,那是她父亲几言便能劝退的?她正色道:“女儿明白父亲所想,但是女儿不同意父亲退了这门亲事,既然是人质,女儿比姐姐更适合这门亲事。”
“你说什么?”
“父亲,哥哥受训于兵院,手里又有银质徽章,有能力有担当,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小璇这些年与哥哥相依为命,他为女儿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但是,男儿自当建功立业,女儿这一次要成全哥哥。父亲应了这门亲事,让小璇嫁过去,女儿不仅不会让承平王和贺家威胁哥哥,还能协助哥哥成就一番功业。”
“不行!”徐怀真闻言拍案而起,怒声道:“小璇你休要再言代嫁之事,你哥哥说了,两年后便随薛将军回帝都,若是谋不上官职,便去耕种你母亲留下的田庄。这件事为父主意已定。”
“父亲,您的一对儿女手上都有银质徽章,您真的要让我们活得如此懦弱吗?孟璇是女子,是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了。若是能协助哥哥,也不白费了我在兵院受训六年。”
“小璇,父亲知道,阿昌不告而别,你很伤心,有些过激的想法,父亲能理解。”
“父亲,别提阿昌了。女儿已经查探清楚,是阿昌自己想离开了。先前不过是女儿一厢情愿罢了。我是兵院里出来的,岂能儿女情长?我只恨自己不是男子,无法与哥哥一同随军,可眼下有这等机会,女儿请求父亲成全。”
徐怀真闻言悔不当初,他早看出了徐孟璇对阿昌的倾慕,却处处防范阿昌。早知如此,自己就给女儿说破了,说不定能留住阿昌,女儿就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来。
“哪有长姐未嫁,妹妹先嫁的道理?”
“这还能难倒父亲?那些媒人成天盯着我们姐妹,父亲就近选一个家道殷实,品性忠厚的,把姐姐许出去不就得了?我两姐妹同时出嫁,外人怎知谁先谁后?”
“徐孟璇,你好心狠啊,你要让父亲同时失去两个女儿?”
“父亲,小璇已经十五岁,姐姐就快十六岁了,父亲还能留住我们几日?能给大哥一个前程,说不定我徐家就此中兴了,就算失败了,孟璇定当全力护住哥哥性命,徐家的情形亦不会更坏。”
“你哥哥不会同意的!”
“父亲,你为官最是以社稷为上。而今朝中尽是外祖父和承平王的人,中立派式微,其他各族都分别依附在二人羽翼之下,圣上都畏惧他二人三分。若非如此,圣上岂能召父亲回来?哥哥若是走父亲的路,也是造福社稷的事。父亲自己已抱定殉道之心,为何就不能成全哥哥?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父亲何时变得如此瞻前顾后?”
徐怀真万万没想到,徐孟璇能说出这番道理来。原来他只当徐孟璇在兵院多读了几天书,比一般女子更有见识和魄力,却不知她已站得如此高远。天下人只当自己也在官场苟且,谁人知道他在殉道?想不到,自己此生唯一的知己却是自己的女儿。不禁在心中暗暗自问,有女如此是幸还是不幸?
见父亲没有言语,徐孟璇便知已经说动了父亲,便跪下道:“女儿恳请父亲成全。”
“小璇,你快起来,父亲答应全了你这等大义便是。”
“女儿还请父亲暂且不要告诉哥哥,过了元宵,哥哥便要随薛将军去西关。等他走了,父亲再谋划一切吧。”
徐怀真自然一一应允。
元宵刚过徐孟卿便与薛中义带着一千随卫冒着韩雪向西关去了。徐孟卿临走时还千万叮咛父亲要去退了那婚事,浑然不知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