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孟璇比赛之后,便真的恢复了女儿身,不再去兵院。得了那些个徽章,背面的名字都是孟璇,她离开了兵院也不能正大光明地用“孟璇”这个名字。那徽章再珍贵,对一个女子来说也不过是破铜烂铁,想着自己当初对银质徽章那股子热心劲儿,心下不由得自嘲起来。
比赛后没几日,便从朝中传来消息,说她哥哥徐孟卿被破格升了校尉,不日便要离开帝都,为西关边陲守将薛中义押运越冬后的补给兵器和粮草。因为父亲徐怀真在地方做官,徐孟卿又在国公府长大,国公府便因他升官庆贺了一番。
徐孟璇虽舍不得哥哥,倒也为哥哥高兴。哪知到了晚上,阿昌从外面传进来一张纸条,上面赫然写着:“孟卿公子有危险。”
徐孟璇心里一沉,那阿昌虽不能说话,但从他种种行为看,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为何传这样一张纸条来?当下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便传阿昌进了烟霞章台,来到书房。
“我哥哥才去做禁军教习不到两年,便破格升了校尉,如今不过运点粮草,先生何出此言”徐孟璇把那纸条放在阿昌的面前。
阿昌拿出一张纸,上面有皇帝、镇国公、承平王、崔天成、崔晟、徐孟卿等好多人的名字。
孟璇一时不明就里。阿昌就着文案上的笔墨,又写道:“以小姐在兵院所学之谋略兵法,不难断定。”
徐孟璇,便开始细细思索起来,忽然她大声道:“我明白了,镇守边陲的四位守将,除了三舅舅崔天齐之外,其他三人,虽都是崔氏兵院出生,与崔氏关系也近,但各自背后有自己的家族,皇帝可以利用他们制衡崔氏。”
阿昌点了点头。
徐孟璇继续说道:“而帝都禁军首领陈瑞虽也是崔氏兵院的弟子,但却是承平王妃的哥哥。如今承平王与我外祖父相向而立,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
阿昌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虽然禁军教习只是小兵,很多贵族子弟在哪里混饭,但绝大多数禁军的将领却都是教习出生。如今我哥哥与崔晟表哥鹤立鸡群,难免让人防范。虽我哥哥姓徐,但却不折不扣是崔氏的人,禁军里藏有两个大有可为的崔氏子弟,承平王岂能善罢甘休?大舅舅是兵部侍中,自然要保护自己的儿子。所以,皇帝权衡承平王府和镇国公府的利益,便要把我哥哥调离帝都?”
阿昌又点了点头。
“可就算如此,我哥哥也是破格升了官职,先生如何说他有危险呢?”
阿昌又执笔写道:“无需权宜,斩草除根。”
几个字看得徐孟璇心惊肉跳,刚要反驳,她就反应了过来,瑟瑟道:“先生,你是说,承平王的人会趁哥哥运粮草时,对哥哥不利?”
不等阿昌有所反应,她又自顾自说道:“对啊,哥哥强大了,一定是崔氏手中的利刃。若是陨灭了,哥哥是外姓,对崔氏损失也不大。如今父亲不在帝都,虽我徐氏也是贵族,只可惜早就没落了,没有后盾。哥哥若有好歹,崔氏就算知道是承平王干的,也不至于大动干戈。多好的一步棋呀,我要是承平王,也会兵出此招。”
想到此,徐孟璇不由得心寒。送走了阿昌,她立即去中堂大院找二舅舅崔天放,他最疼他们兄妹,一定要想办法救哥哥才好。进了屋,却被二舅母告知,二舅舅去了外祖父的房里。徐孟璇便告辞出来,又往外祖父书房去了,她准备在屋外等崔天放出来,便没有让仆人禀报,才站定,就听得屋里传来他外祖父盛怒的声音:“你大哥仗着是镇国公世子,又官拜兵部侍中,如今得了个好儿子,就越来越不把老夫放在眼里了,竟敢擅自与圣上商议,把孟卿调离帝都。”
徐孟璇一听竟然真和阿昌预断的一样。心里正惊讶着,就听见崔天放劝道:“父亲息怒,兄长也是权宜之计,承平王到底是皇叔,就算父亲也难留住孟卿,如今能把晟儿留下已是不易。”
“老夫岂不知这个中缘由?只是你大哥太让我失望了,如今我还在,他就敢擅自做主,只怕我百年之后,崔氏要败在他手中。”
崔天放没有言语,又听外祖父说道:“如今,崔氏像样的子弟越来越少,你是个能干的,可又心不在仕途上。孙子辈的,除了晟儿,其他的要么还小,要么不成才,你大哥才敢如此放肆。对了,去年你母亲着你收了个义子,听说是个好的,叫什么来着?”
“回父亲话,叫崔固,是朗台九叔的孙子。倒是一个好后生,若是去年不去白杨县,今年有了比赛资格,定能赢得银质徽章。”
“唉,如今,也不要讲究什么身份了,你且在兵院好好挑一挑,只要姓崔,若是好后生,咱们就推一把,不然崔氏一族怕是要后继无人了。”
“儿子记住了。父亲,孟卿离京,儿子怕承平王那边会对他不利,该如何是好?”
徐孟璇闻言,直在心里对崔天放感恩戴德,想来这个二舅舅还真不愧兵院院长,这谋略推断也是个中翘楚。
“他若要动孟卿,我也是防不胜防,我已经在那军中安排了人,只怕敌在暗我在明,起不了作用。如今,一切只看孟卿自己的造化了。”徐孟璇正想自己来得多余了,就听外祖父一句话像冰水一样向她泼来。
她听到这里,轻叹一声:“哥哥果然要被弃子了。”转身便怔怔地走了出去。
回到烟霞章台,阿昌见她神色不对,便知自己所料不虚。便拿出一张纸来,上面写道:“小姐不用忧心,如今你不去兵院了,我可以暗中保护孟卿公子。”
徐孟璇一看那纸条子,便对着阿昌跪拜下去,凄然道:“先生,你是我兄妹的贵人,如若先生肯助我哥哥一臂之力,孟璇兄妹当永世不忘先生的恩德。”
阿昌赶紧扶起徐孟璇,又写道:“我只帮值得的人,小姐不比多礼。”
是夜,徐孟璇劲装混进她哥哥的营地,她哥哥见到她吓了一大跳,赶忙把他拉近了营帐,低声说道:“小璇,你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你不知道女子擅闯军营是死罪?你若想见我,带个信来,我离开之前再回去看你便是。”
“大哥,小璇岂是莽撞之徒?若无要事,我也不会冒死前来。”
徐孟卿闻言神色一正:“你有何要事?”
“我得到消息,哥哥西去路上有人要对你不利,哥哥要小心身边的人。哥哥所运粮草最怕火烛,你还有三天出发,你要利用这三天寻些石棉毡子,罩在粮草车上。”
“你一个女子哪来的这些消息?我有五千补给兵士,还保护不了押运的粮草?再说这石棉毡子是普通平民盖房子用的,这里有七八十车粮草,我一时之间去哪里弄那么多?你别胡闹了,赶紧回去。”
“哥哥,你怎么不相信妹妹呢?,若是这几十车粮草被烧了,哥哥你就是死罪啊,你若不信妹妹,我就死在你面前。”徐孟璇说着就拿出一把匕首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小璇,你这是要做什么?你快把刀子拿下来,别胡闹。”
孟璇想把知道的都告诉哥哥,但又怕哥哥听了心寒。便只是说:“看来哥哥是不信妹妹了,既如此,妹妹明知哥哥有难却不能阻止,不如先走一步。”
说着便把匕首往脖子上紧了紧,那雪白的脖子上立即出现一道血痕,徐孟卿见状,赶紧说:“好好好,哥哥信你,哥哥信你,小璇,你赶紧把刀子拿下来,我都按你说的做。”
“当真?”
“哥哥何时骗过小璇?”
“好,这里是两百两银票,你明天就派人去城外平民家买石棉毛毡去。”
“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二舅舅一直在打理娘陪嫁的田庄,收的租子每年除了你我二人的开支,还有结余,之前舅舅说把银子存着,给你娶亲用,我今日说有要事,就管二舅舅要了二百两。”
徐孟卿闻言,心想妹妹如此周全,怕是消息不假。他原本也感到这次破格升官有些蹊跷,见妹妹如此,便心下凛然,多生出了几分谨慎。第二日便真派人去收买石棉毡子去了。
三日之后,徐孟卿领着五千补给兵,押运着二十来车兵器和七八十车车粮草便往西关进发,阿昌也悄然离了帝都。
崔天放知道阿昌也离开了帝都,便招来孟璇,语重心长地道:“孟璇呐,你若是男子,只怕有退却三军之智勇。你可知道舅舅这几日都在忧心你哥哥,如今看到阿昌不在了,想到阿昌的身手,舅舅的心就放下了。”
“多谢二舅舅为孟璇兄妹费心,只是不知二舅舅何出此言?”
“孟璇,你别告诉我,你也认为你哥哥奔着好前程去了。若不是你看破你哥哥有危险,怎么会派阿昌跟着?”
“二舅舅高看了我了。”说着便把那日阿昌的推断告诉了崔天放。又道:“枉我得了银质徽章,竟都是纸上谈兵,若不是阿昌引导,我是断不会想到哥哥的处境。”
崔天放闻言心里暗忖道:“这阿昌怕真是无崖居的人,功夫深不可测,世事洞悉又如此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