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人世间那么多年,最大的幸事无非是遇上了在她生命中刻下那浓墨重彩的几笔的人;最快乐的事情就是看着自己牵挂的人一个个有了最好的归宿】赐婚的旨意下达的那一天,彼岸正窝在那一大片彼岸花丛中小憩。她微闭着眼,细碎的眼睑盖住她琉璃色的凤眸,那恬静安然的模样让借故跑过来的凤墨清也是静静地倚在门口。
波澜不惊的双眸凝视着不远处躺在软榻上的彼岸,凤墨清本以为自己的心里或多或少会有一丝波澜,却没有想到真正到看到彼岸的那一刻,他的心里竟然会是那么的平静,甚至他觉得自己倘若在此刻发出一点声音,便会扰了这一室的安宁。
寂静的氛围因着两人的距离再度加强,一向警觉的彼岸今日也不知为何竟是久久没有察觉到他人的存在,凤墨清也是一直保持着安静,只是无声地望着彼岸。
手中代表着喜事的旨意在这一刻被他全然遗忘,若非画凝忽然出声,凤墨清想自己大概会一直这样看着看着,直到时间慢慢过去。
“凤墨清,你……”视线顺着凤墨清的视线前移,画凝一眼便看到那视线中央小憩的彼岸,她的声音顿时带了几分不自然。
从小瑾出嫁后,她就再也没有在往生阁见过凤墨清,彼岸也全然不会在她面前提起凤墨清。若不是她时常和江情在一块,恐怕就连她都快要以为凤墨清此人只是出现在往生阁的一个幻境。
“小画凝,你和小情儿的赐婚旨意下来了,本来是送到占星楼的,不过亡星说还是交给彼岸。既然你回来了,这个便交给你吧。”轻轻地扯了下嘴角,凤墨清将手中的旨意递到画凝手中,丝毫没有迟疑地便往外走,只是在踏出往生阁大门的时候,他忽然转过身微笑着说道:“恭喜你和小情儿,祝福你们白首不离。”
寂寥的身影消失在冬日的阳光下,画凝张了张嘴,心里想说的话终究还是没能够说出口。她叹了一口气,却不知是为了彼岸还是为了凤墨清,亦或是为了无力的自己。
扁扁嘴打开手中的旨意,画凝的心情在看到上面熟悉的两个名字后彻底转好,她笑眯眯地将手中的东西死死抱在怀里,仿佛这里面承载着她最为珍贵的东西。
沉溺在一人的幸福中半晌,画凝才想必须让彼岸醒来就能够看到这个消息,若是知道婚礼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彼岸一定会很开心的,因为她就是这么一个为她的画儿着想的姐姐啊。
“姐姐,你醒着?”转身的刹那,画凝猛地怔在原地,她分明看到彼岸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但双眸中却是一片清明。
是刚刚才醒还是很早就已经醒了?若先前就醒了,为什么要避凤墨清至此?明明在他们回凤离城之前,彼岸并没有如此刻意地疏远凤墨清!
“为什么?”心中无数次想问这三个字,画凝却始终没有办法好好开口,但这一次她却是情不自禁地问出了口。不仅仅是她,就连江情、凤墨清,哪怕是迷蝶,恐怕都想问彼岸一个为什么。
自顾自地消失了、自顾自地远离凤墨清、轻易地将凤墨清所做的一切全部归结为游戏……她所做的一切仿佛是离开前最后的安排,这种种都让画凝陷入了极度的不安中。
可为什么彼岸永远都只是一人背负着所有的一切,是她不值得信任,还是她太过没用,什么也帮不上?明明陪在这人身边几百年,甚至早就做好了为她付出全部的觉悟,可她从来没有被彼岸依靠过。
“姐姐,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不能稍稍依靠我一些,我也想成为能够站在你身边成为保护你的力量,我想成为对你来说有用的人,而不是永远都活在你的庇护之下。
“画儿,你就保持这样就好。”慢慢走到画凝面前,彼岸伸手抚上对方的脸,示意对方抬起头,她擦拭着画凝脸上情不自禁留下的泪水,轻声说着,“画儿,你知不知道没有你,我撑不过人间的这几百年?游荡在人世间那么久,看了那么多的悲欢离合、爱恨纠缠,有时候我会想为什么在这个世上,我永远都只有一个人?我生来无心,这胸腔里住着的并非跳动的心,可我依旧慢慢地学会了人类的感情。我会寂寞、会希望有人的陪伴,救你的那次也是出于想要人陪伴的私心,没有你,我走不到现在,也支持不到现在。所以,你只要一直这样就好,永远都不要改变,然后去追寻自己的幸福,我永远都会在你身后支持你。”
画凝傻傻地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记忆中的彼岸从来没有对自己说过那么多话,她永远冷漠淡然,惜字如金,只有在面对着一些客人时,才会说一些必要的话。
可就是这样一个话不多的人,却在此时此刻说了这样长长的一段话,而这话的中心竟然是谢谢她多年的陪伴?画凝一直以为自己的存在对彼岸来说即便不是累赘,也绝对称不上幸运,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原来彼岸将她看得那么重。
“姐姐。”只喊出这两个字,画凝就不由得哽咽起来,可下一秒她却是迅速地撩起袖子擦着自己脸上的泪痕,随后冲着彼岸明媚地笑:“姐姐,我果然还是最喜欢最喜欢,这是江情也取代不了的地位哦。”
“我知道。快去吧,作为新嫁娘,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呢,这段时日若是没有必要,先留在占星楼,毕竟你可是要从那里出嫁的啊。”
“嗯。”画凝郑重地应道,在彼岸的许可下,蹦跳着就往跑去,剩下彼岸一个人慢慢地垂下眼睑。
这些时日她一直在等执灯的消息,可过了那么多日,执灯那边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连带着凤墨瑾那边也并无半点消息。
执灯那边不是遇上了阻挠便是那事情隐藏得太深、查起来过于复杂,而凤墨瑾那里却不知是好是坏。
“幸好画儿这里一切顺利。”轻声地自言自语,彼岸一步步退回软榻,想要重新闭眼小憩,却在离软榻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身子一晃,陡然栽倒在地上。
满园的彼岸花在彼岸倒下的那一刻忽然喧闹起来,所有的彼岸花全都不安地抖动着花枝,发出一种类似呜咽的声音,离得彼岸最近的花枝则是慢慢地顺着彼岸的身体攀援而上,一点点将她整个人都覆盖在其中。
彼时勾魂楼内纪左有些烦躁地扯了扯自己的头发,自从前些时日,彼岸拒绝了他们的保护之后,他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虽然那个人很强,能力也非常人所能比拟,可他总觉得心里有一股巨大的不安感,更何况奉命保护凤墨瑾的那几日,除了最开始的那一条“一切安好”的信笺之外再没有任何消息。
连续几日不传来消息,怎么想都不像是他们勾魂楼的作风,是出事了还是单纯地因为凤墨瑾一切安好而忘记传递消息?
“纪左,你再戳下去,那份文件大概就不成样子了。”柳沁凉凉地开口,望着纪左无意识的动作,眼中露出一丝鄙夷。
“诶?”茫然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下的那份文件,纪左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停下手却还是忍不住扒拉下自己的头发。烦躁的动作更为他添了几分暴躁之意。
“你在担心什么?认识你那么久,还真没见过你这么不耐烦的样子。”调侃般的语气却并未让纪左的烦躁减弱一丝一毫。
“前些时日,楼主命我派几人去保护三公主,可是从最初的消息之后便再也没有消息传来。你也知道勾魂楼的人,哪个不是态度认真、具有强烈的时间观念?从前的任务中,还没有哪一次会几天不传消息回勾魂楼。我担心若是三公主出了事,我该怎么跟楼主交代?”再度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只要一想到最糟糕的可能性,纪左就觉得自己真的无颜面对彼岸。
“事情虽然有些古怪,但也并非要往最糟糕的方向去想,我比较倾向于他们被三公主发现,因此耽搁了几日。”想了片刻,柳沁抬头笃定地说道。
“最好是这样。”纪左无奈地再度拿起笔,他刚想强迫自己安下心思,就听到敲门声,沉声说了一句“进来”,纪左头也不抬地继续批阅文件。
不过当他听到熟悉的叫声时,他猛地抬起头,就看到柳沁手中拿着一张信笺,正冲着他狡黠的眨眨眼,她的手上还停着一只雪白的鸽子。
“这是?”一个箭步上前接过柳沁手中的信笺,草草扫了几眼,纪左终于长舒一口气。信笺上寥寥的几笔,却让他所有的担忧都全部烟消云散。
三公主一切安好,只是属下等人日前已被三公主发现,因此谨遵楼主之命,现下暂时听从三公主的命令。另:三公主听闻江情江将军将要娶妻,且对方听说是亡星大人的徒儿,因此很在意对方是否是画凝姑娘,婚期又在何时?
仔细地再度看了一遍信笺,纪左立刻坐到桌边,提起笔迅速地写道:亡星大人的徒儿是画凝姑娘无虞,婚期不日将近,依画凝姑娘的性子,定然会请求三公主回国。另:务必护三公主周全。
细致地封好信笺塞到竹筒里,纪左冲着柳沁点头,柳沁立刻会意地将手中的鸽子放了出去。只是两人绝对不会想到,鸽子在飞出老远之后,却是停在了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