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人一身黑衣劲装,孑然一身,没带任何兵刃。青布包头,瘦骨嶙峋。虽然极其消瘦,但是精神旺盛,因此给人一种冷硬的感觉,便似一根尖锐无比的尖刺。
那人并冷而且锐利的目光射向冯阔,然后来到冯阔桌前,坐在冯阔对面。
冯阔没有回避这人刀子般的目光,而是与这人四目对视。这人进来、直到坐在冯阔对面,始终没有开口说话。冯阔也不再说话。两人便如此四目对视。
这人目光始终锐利如刀。而冯阔的目光则显得十分缥缈,眉毛微微斜竖,毫无退缩之意。眉宇间闪现出越来越高的斗志。
这人锐利的目光逐渐开始弥漫出凌厉的杀气,眼角眉梢,杀气越来越浓。冯阔双眸之中倒是没有露出杀气,而是闪现出一种坚定。那人两道目光若是比作离弦的锐箭,冯阔的双眼便是无比坚硬的顽石。
两人四只眼睛眨也不眨,如此对视良久良久。这两个人虽然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丝毫响声,但身周形成一道看不见的紧张气氛。其他普通客人似乎也感到了他们之间的对峙。本来颇为喧闹的酒馆,此时逐渐寂静下来。所有客人看见他们,都露出诧异而畏惧的表情。
又过良久,两人仍然对视,略有不同的是,冯阔腰间鞘中的流石剑开始铮铮作响。此时他的流石剑若是出鞘,一剑之威,必然有若雷霆。那人只觉全身汗毛竖立起来,冯阔身上的剑气一层层向他涌来。冯阔的流石剑虽然不曾出鞘,但是无形之中,已将这人全身罩住。只要这人稍有动作,不论他向左向有,向前还是向后,冯阔一剑必然能够将他胸口洞穿。
这人呼吸不知不觉间开始变得浓重,他在冯阔的对面已经坐不住了。冯阔的气势几乎将他*得离开椅子。但他勉强忍住,额头渗出冷汗。他知道,自己若是没有什么对策,内心的斗志必定完全消失,到了那时,难逃冯阔一剑之厄。他缓缓伸出右手,动作极其缓慢。他的右手一分一分的伸出来,直到此时冯阔方才发觉,这人的手上戴着漆黑手套。
只要冯阔的流石剑刺出,这人可以拼着一只手,抓住冯阔的来剑。至于他的手劲,能否接住冯阔流石剑的雷霆一击,便不得而知了。
他的一只右手伸了出来,冯阔却没有任何反应,就那样看着他把手伸了出来。但冯阔的气势仍然直冲九霄,水泼不进,无懈可击。这使得冯阔显得高深莫测。似乎冯阔心中游刃有余,看着这人到底有何策略。这人心中越来越是紧张。只见这人慢慢伸出的右手,慢慢的抓住桌上的酒杯。通过他仍然锐利如刀的眸子,可是知道,这人的反应和身手一定迅速绝伦。如若冯阔的流石剑在此刻刺出,他完全可以分毫不差的用拿起的酒杯杯口套住冯阔的流石剑剑尖。
但冯阔仍是纹丝不动,腰间鞘中的流石剑铮铮之声越来越是绵密。冯阔这雷霆一击的一剑,威力已经酝酿到极限。这使得冯阔对这人的压迫更加沉重。
冯阔目光依旧紧紧盯着这人的眸子,似乎很想知道这人下一步该如何行动。这人额头的冷汗已经滚下脸颊。但他端起酒杯的右手依然稳定,慢慢送到嘴边,满杯的酒水没有一滴洒落出来。他脸颊上滚落的汗珠忽然滴落,“嘀嗒”一声落在酒杯里面。
这人忽然将手中的酒杯放回桌上,脸色变得灰败,叹息一声,道:“你杀了我吧。”
冯阔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认输,那是因为他自己脸上滚落下来的汗珠对他自己产生了影响,那汗珠在他脸上滚落,使他分心。最后汗珠落入杯中,那“滴嗒”一声,使他心里最后一道防线也随之崩溃。
此时冯阔鞘中的流石剑仍然紧密的铮铮作响,冯阔道:“派你跟踪我的人在哪里?如果你如实回答,可以保住一条性命。”
冯阔这一问相当锐利,他没有问:“阁下为什么跟踪在下?”也没有问:“是谁派你跟踪在下?”而是单刀直入,直接询问派他跟踪自己的人在哪里。并且主动提出一个极具诱惑的条件,你若如实回答,可以保住一条性命。在这种时候,这人便似坠入汪洋大海的溺水者,这个极具诱惑的条件无疑将是一根救命的稻草。
这样一来,冯阔便显得更加高深莫测,使这人摸不清冯阔的底蕴。他看不透冯阔知道幕后主使人是谁、或是不知道幕后主使人是谁?
这人已完全崩溃,心里再无一丝斗志,只得答道:“他在后山的临时营寨里面。”
冯阔咄咄*人:“我虽然许诺留下你一条性命,但没有许诺留下你这双锐利的眼睛。他是谁?如果你如实回答,可以保住你这双眼睛。”
冯阔这句话更加厉害,如果单单只说“我虽然许诺留下你一条性命,但没有许诺留下你这双锐利的眼睛。”可能激怒这人,激起这人斗志,使这人亡命一搏。他后半句又提出一个极具诱惑的条件:“如果你如实回答,可以保住你这双眼睛。”这使得本来可能激起的斗志,又消于无形。
这人松了口气,道:“冯苦舟冯老总。”
冯阔鞘中流石剑终于停止响动,他站起身来,迈步向酒馆门外走去。这一招使得这人简直无地自容,比当真动手,真真正正的败在冯阔手下还要令他觉得惨重。只听冯阔说道:“谢谢没有出手,如果可以,我们可以交个朋友。”
说完话,冯阔的人已经消失在酒馆的门口。这人回头看着冯阔消失的门口,眼睛已不再锐利,眼神变得非常复杂。他已然彻底败在冯阔的手下,但这一战胜败如何,只有他这个当事人知道,外人看不出一点端倪。冯阔最后那句话无疑给他留足颜面。这一战他不但败了,而且败得心服口服。
冯阔走出酒馆,内心说不出的兴奋。他第一次施展他酝酿已久的“诡道”。而且大获全胜。
至此,他已达到顶尖高手的境界。流石剑无需出鞘,一样可以战胜敌人。
(最厉害的武功不是最快的剑法,而是最‘诡道’的剑法。)
但他兴奋之余,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那些追踪他的人不是铁迁的手下,也不是杨铁按的手下,而是他父亲冯苦舟的手下。
在太平镇的后山上,一道黑影有如闪电一般,向山上的树丛中奔去。那道黑影所过之处,风吹草动。突然一条盘在树枝上的毒蛇向那道黑影窜去,那道黑影却不管不顾,只是飞奔。那条毒蛇竟然扑了个空,落在草丛之中。以毒蛇的身法,扑向那人,竟然扑了个空,那人的动作已经快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那人直奔得热血上涌,如此超出体力限度的飞奔,对他自己的伤害非常之大。但他还嫌自己飞奔的速度太慢,他恨不得把自己就此累死。他出道以来从未败过,可是今晚却一败涂地。并且败得非常之惨,对手没有拔剑,更没有使用一招剑法,他便败在了对方手下。
他如此惨败之后,居然对那个对手没有一丝恨意。败得心服口服。这样的打击,对他实在太大。
在山上的密林之中,前面忽然闪出灯光。那是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灯光就是从帐篷里照射出来的。
帐篷的帘子忽然卷起,一道怪风卷进帐篷里面。那道卷入帐篷的怪风,将帐篷里的灯火吹得一阵摇曳,几乎熄灭。
帐篷里的虎皮高脚椅上坐着一个年约五旬的老者,那老者脑袋靠在椅子的椅靠上面,正在闭目养神。那道怪风吹进帐篷之后,直把老者的胡须头发吹得飘动起来。
那老者张开双眸,眸子之中射出摄人的光芒,极具威严。
老者张开双眼之后,只见帐篷里已经多了一人。那人一身黑衣劲装,孑然一身,没带任何兵刃。青布包头,瘦骨嶙峋。正是老者手下第一密探“捕风捉影”李词。
李词脸色惨白,微微喘息,双眸之中向来锐利的目光,此时变得十分暗淡。
老者当然便是威震天下的一代枭雄冯苦舟。冯苦舟脸色微沉,道:“你们已经交过手了是不是?你已经败在那小子手下了是不是?”
这冯苦舟的洞察力当真非同小可,他只看了李词一眼,便已猜出发生了什么事情,并且已经料到事情的结果。
李词低头道:“属下无能,请冯总降罪。”
谁知冯苦舟哈哈大笑,声震屋瓦,道:“李词,老夫知道你出道以来从未败过。这一次受挫,心里一定非常难受吧?”
李词只得答道:“简直生不如死。”
冯苦舟忽然冷冷道:“你知道你为什么败了么?”
“还请老总指点。”
“骄兵必败!你出道以来从未败过,不免骄傲自大,目中无人。以为世上已经没人能够胜你,因此而自满。古人云:满招损,谦受益。你骄傲自满,当然会败。”
李词出了一身冷汗,道:“属下知错。”
冯苦舟道:“这一次挫败,对你有益无损。没有真正的高手挫挫你的锐气,你怎能知道自己的底蕴到底如何?自古福祸相依,这一次挫败对你来说看似祸事,其实乃是令你重新认识自己的福事。至于你是因为这一次挫败而萎靡不振,还是勤学苦练,精益求精,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老夫明天想见到一个精神旺盛,越挫越勇的李词。你明天若是垂头丧气,自己滚蛋,压根别来见我!”
李词应道:“是。”
冯苦舟闭上双眸,心里说不出的感受。
(那小子的剑法我亲眼目睹,连那头戴竹笠、身穿黑衣的绝世剑客都败在了他的剑下,何况你小小李词?唉,这个混小子,他若是听老子的话,现在早已名震天下。)他接着又想(那黑衣剑客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前来刺杀老夫?)这些日子,他绞尽脑汁,也没有推测出那黑衣剑客的身份。
冯苦舟眉头微蹙的想了一会,便又把话题转到李词身上,道:“那小子的剑法很好,你和他走了多少招,才败在他的剑下的?”
李词此时在心理上已经能够接受惨败的事实,道:“他一招也没有使出,属下便败在了他的手下。”
冯苦舟闻言大是震骇,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道:“把事情经过说给我听!”
李词应道:“是。”接下来便将与冯阔对坐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冯苦舟越听越惊,他心里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高兴的是,自己的儿子武功已经到达神鬼莫测的绝奥境界,难过的是,自己的儿子与自己分道扬镳,有如仇人,势不两立。他心中波涛汹涌。
(若是这小子乖乖的做他的天下第一大少,我冯苦舟的势力更加雄厚,天下无敌!可恶的小子,气死我也!)
他却没有想到,冯阔若是贪图做他的天下第一大少,武功怎会有今日的成就?
冯苦舟表面不动声色,平静异常,道:“好了,你下去休息吧。那小子的武功,此时天下难逢敌手,你败在他的手下,不算丢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后好自为之。”
李词道:“是。”当下退出帐外。
李词走后,冯苦舟仰天一声长叹,喃喃道:“我冯苦舟天不怕、地不怕,为什么此时竟然有些害怕自己的儿子?他会不会一柄长剑,搅散我的霸业?”
他想到这里,心里又是震怒,又是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