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阔拱手施礼,恭恭敬敬的道:“多谢师太垂问,晚生心中乱成一团,难以绝断,因此不禁叹息出声,流露出心声。让师太见笑了。”
那女尼来到冯阔面前,和冯阔距离拉近,一双精气内敛的眼眸在冯阔身上晃了两晃。只这么稍微晃了两晃,已将冯阔全身上下打量两遍。女尼目光随后微垂,道:“施主容光旺盛,似乎某一方面正处得意之时。但目光微微忧郁,想必正如施主所说,心中有事难以绝断,才至如此。不知施主有何难事,可与我这方外之人说一说么?”
这女尼目光只在他脸上晃了两晃,便看出冯阔某一方面正处得意之时,冯阔不由大是惊佩。冯阔情场如愿,岂不正是得意之时?看来这女尼乃是世外高人,善于察言观色,测人内心之术。冯阔见多识广,对这方面也有一些心得,因此立时肃然起敬,道:“既然师太询问,晚生只有回禀。晚生如今心中处在两难境地,不论怎样决定,都觉不妥,想不出完美之策,因此心中烦乱。”他这话说得非常隐讳,他不论是任由事态发展,还是当机立断,与韩玉结束相恋关系,对韩玉都是一种伤害,因此处在两难境地。这话他自己当然再明白不过。但外人听来,不知他所指何事,不免觉得十分突兀,不明所以。
可是女尼却口开答道:“弱水三千,有物即沉。看来施主沉溺已深,因此无法返还自由,重新选择飞渡。才会处在两难境地,不知贫尼说得对么?”
这女尼目光微垂,慈眉善目,显示出无上智慧,冯阔心道:“我和玉儿坠入情海,虽然日子很短,但却已沉溺极深,岂是能够轻易摆脱,重获自由的?而且我如今已然卷入这小镇所有怪事的漩涡,身不由主,也不是我个人力量能够力挽狂澜,跳出是非的。”当下躬身道:“还望师太指点迷津。”
女尼双手合十,道:“南无阿弥陀佛,既然身在红尘之中,有所沉沦,在所难免。贫尼一句‘弱水三千,有物即沉’,施主当即明白贫尼话中之意,可见施主生就慧根,天目已开。所谓智者为王。既然天目已开,何不运用智慧力挽狂澜?”
冯阔心中叹息,说道:“人生有如棋局,一招走错,满盘皆输。人算不如天算。采取的措施,往往毫厘之差,结果便会事与愿违,谬以千里。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晚生虽然空有智慧,但也全无把握。”
女尼道:“此局才刚刚开始,胜败尚属未知,施主何故如此消极?”
冯阔道:“天意难测,晚生身在局中,难免有所顾虑。”
“无需顾虑,尽力而为,顺应天意就是。”
“可是……”
女尼抢白道:“施主智慧开启,顾虑若是太多,反受智慧所累。如此一来,有智不如无智。”
这一句话,冯阔顿觉豁然开朗,说道:“多谢师太指点迷津。”
女尼又道:“聪明绝顶之士,对于世事往往看得通透,因此流于冷酷。而施主对于世事看得通透,反而沉溺其中,多增顾虑,反受其乱,看来施主乃是性情中人。”
冯阔知道自己遇到世外高人,抓住机会,当下迅即请教,道:“敢问师太,既是性情中人,如何才能克制内心的顾虑和烦乱?”
女尼道:“苦修‘坚毅,冷静’二诀。与天斗、与敌斗,不如与己斗。像施主这样性情的智者,若是战胜自己,其他难题自然得心应手。有人做事,全以‘利害’做为根本依据,有人做事全以‘金银’做为根本依据……这样的人难免流于冷酷,人品低了一等。而施主这样的性情中人,凡事以‘情’做为根本依据,相比流于冷酷的聪明之士,更加难得。”
冯阔心中兴奋如潮,道:“多谢师太!”
女尼道:“南无阿弥陀佛。实不相瞒,贫尼乃是峨眉‘天目师太’。韩玉姑娘乃是贫尼俗家侄女,亦是贫尼爱徒。施主眉宇之间隐有霸气,气吞山河之象隐约闪现。看来施主志在纵横四海。如此气概的人物,却依然忠于儿女情长,实在难能。施主尽管放手一搏,韩玉方面自有贫尼照料。”
冯阔本就觉得这个尼姑来的十分突兀,一直在心里暗自猜测她的来意,为何指点自己?现在闻听女尼自己说出身份,不由大出意料之外,心里想到:“怪不得这位师太和玉儿有几分肖像。”口中说道:“多谢师太!有师太这样的世外人物照料玉姑娘,晚生顾虑全消,尽可放手一搏!”他自己在江湖上虽然名声不大,但像峨眉、少林、武当、华山这些名门大派、如雷贯耳的领袖人物,还是知道的。这天目师太乃是峨眉派掌门“天机师太”的师妹,武功高深难测自不必多说。其“测人”之术,更是武林一绝。不知有多少名门高手,曾经找到天目师太,测卜未来祸福。只是天目师太行踪飘忽,轻功高绝,很难当真见到侠踪罢了。冯阔没有想到,韩玉居然是天目师太的侄女。她有这样的姑母在暗中保护,可说万无一失。
天目师太在武林中地位极高,德高望重,与少林、武当这等名门大派,交情极深。更有无数小门小派受过她的恩惠。因此江湖上没人胆敢轻易招惹于她。便是和那些名门大派无甚交情,凭天目师太的武功和无上智慧,也没人胆敢在她的头上动土。更何况天目师太遍游天下,广传佛法,普渡众生,可说即便有江湖上的邪恶势力对她也是敬畏有加。
这天目师太外表看似四旬左右,其实已经念过五十,只是驻颜有术,看起来十分年轻。只听天目师太又念一声佛号,道:“你有什么疑难,便到来安酒馆找我便是。我将在那里盘桓一些日子。”冯阔躬身道:“晚生求之不得,恭敬不如从命。”
天目师太略微颔首,又道:“施主似乎已经相信贫尼便是韩玉的姑母,可是贫尼空口无凭,施主为何会相信贫尼的话呢?”冯阔毫不迟疑,答道:“一来师太与玉儿有几分肖像,尤其脸型、眼睛和嘴唇特别相似。二来师太道骨仙风,晚生直觉告诉晚生,师太乃是真正的得道高人,值得信任。这第二种说法虽然有些捕风捉影,但多年来的经验积累,使得晚生如今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觉。三来师太虽然智慧过人,但是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师太与晚生初次会面,便能窥破晚生的心事,这说明师太早有我和玉儿要好的资料。倘若师太和玉儿不是相熟之人,很难得到这方面的资料。四来师太若是对晚生有所图谋,又怎会为晚生指点迷津,令晚生茅塞顿开?这不是成了帮助自己的敌人对付自己么?岂有此理?不知晚生的回答,师太可否满意?”
其实天目师太一边听着冯阔的话,就已一边点头了,此时脸上露出赞赏的笑容,道:“施主果然非同凡俗。怪不得我那聪明伶俐的徒儿对你情有独钟。这小丫头果然独具慧眼!贫尼了却一庄心事,请施主自便,贫尼告辞了。”
天目师太说完这句话后,转身离去。冯阔呆呆的望着她的背影,混在人群之中,心中说不出的激动。能的这等世外高人的夸奖,那是何等的自豪?他那种无依无靠的孤独感,此时无影无踪。他没有想到,与韩玉相恋之后,会有这么好的归宿感。只觉自己已经不再是无根游子。
韩玉方面既有天目师太坐镇,冯阔可说了无牵挂。他去了一庄心事,豪气斗升,心道:“天目师太智慧过人,对我也颇为看好。她指点我用尽智慧放手一搏,我得高人指点,更应相信自己的能力。”如此一想,信心倍增。
如今他已解开心中一个老大疑团,便是司马星辰的墓穴为何尸骨消失,并有洞穴打出。那消失的尸骨,和墓穴上出现的洞穴给人一个恐怖的错觉,便是司马星辰复活,爬出墓穴。其实全是人力捣鬼。墓穴下面的地道就是证明。这个疑团不难明白,便是有人在远处挖了一条地道,直通司马星辰墓穴,然后将司马星辰尸骨取出,再从墓穴打洞爬出,乱人耳目。造成司马星辰复活的假象。
冯阔挖坑找到墓穴下的地道之后,铁迁便即出现。冯阔早已寻思:“铁迁的出现乃是巧合,还是暗中捣鬼的人便是他本人?难道墓穴下的地道就是他挖掘出来的?司马星辰已经死了二十八年之久,而铁迁至多不超过二十八岁,他怎会知道司马星辰的墓穴在那桃园里面?还有,他杀人之后为什么留下司马星辰的名字?”
如果墓穴下的地道果真便是铁迁挖出来的,那么他为什么会费这样的心机,制造司马星辰复活的假象?
冯阔此时手头线索不多,因此无从测想。他现在应该做的便是,查明铁迁和二十八年前就已死了司马星辰有何关系。其次便是查明铁迁“复活”之谜。铁迁复活之谜恐怕是最难弄懂的难题。因为冯阔亲眼见到陆少杀了铁迁,当场分尸,装进那口箱子里面。亲眼目睹已经死亡并被分尸的铁迁为什么会重新从箱子里活着爬了出来?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天了,冯阔每当想起那晚铁迁从箱子里爬出的一幕,还是不禁毛骨悚然。
即使他没有卷入这些怪事的漩涡,造成现在身不由主的局面,这些怪事也已引起他无比的好奇心,因此他注定要和这些怪异的事件联系在一起。他在夜市中向前走着,那些暗中的眼线还在盯着他。他知道自己已无法将那些眼线甩掉,索性任由那些眼线跟着自己,装作毫不知情。
他正向前走着,忽然发现身后有两道刀子般的目光盯着自己。若非不同于寻常之人的高手,绝不会练就那样一双锐利的眸子。而自从发现身后那个不同寻常的高手之后,那些混在人群中的无数眼线相继消失。他知道真正对自己产生威胁的人物出现了。
冯阔心念转动,已然有了对策。他转身走入街边一家小小酒馆。由于酒馆处在夜市之中,酒馆里的客人不少。这样的小酒馆,价钱都很便宜。因此客人都是些忙碌一天之后,到这里消遣的寻常百姓。
冯阔选个座位坐下,酒馆的伙计连忙上前招待。冯阔道:“来两副杯筷,一盘硝牛肉下酒。”伙计响亮的嗓音答应一声,前去准备。
不一刻,两副杯筷已然摆好,冯阔面前放着一副,对面放着一副。一盘硝牛肉放着桌子中央。冯阔命伙计将烧酒斟满酒杯,然后汇了钞。之后朗声对酒馆门外说道:“朋友既然来到酒馆门前,何不进来喝上一杯?胜过在门外焦急徘徊。”
话音未落,酒馆门口闪进一条人影。正是那个拥有一双锐利目光的追踪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