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阔冷然道:“我的穴道不要你解。你既然恨我,任由我自生自灭,岂不符合你的心意?”
女子伸出的纤手果然缩了回去,叹息一声道:“你对我发怒,我决不怪你。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我生平从未对任何男子产生过任何情感,却……”她说到这里忽然住口不说。她本来想说:“却和你发生了那种事情,对你太过便宜!”但若如她说了出来,岂不是承认自己便是冯阔所说的那位姑娘?
冯阔冷冷道:“你是否承认你的身份,那是你的事情,我无法勉强。但我告诉你,我冯阔虽然是个粗人,但从未冒犯过任何女子,你对我报复,于我很不公平。我冯阔若是看上哪位女子,必定全力以赴的追求。对方若是对我无意,冯某人决不会死缠烂打。发生那种事情,实属无奈!”冯阔这话分明是说,我和你发生关系,决不是我强迫于你,而是事出有因。因此这件事情我也是受害者,你恨我,报复我,对我很不公平。
女子忽然冷然道:“好!我对你本就无意!告辞!”她转身便向客房门外走去。
冯阔躺在床上,脖子不能转动,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她走出房间的房门,“砰”的一声将房门关上。他的一颗心也随着那声“砰”的关门声而痛苦不已。
直到这时他才冷静下来。
(就这么完了?)
他躺在床上,胸膛里就像插了一把锋利的刀子一般。女子的身影已经深深的烙印在他的脑海深处。并且这身影已经代替东珠在他心里的印象。
这印象是那样的深刻,他知道自己完了,已经真的爱上这个还不知道名姓的女子。女子才刚刚离开,他就感觉到一种强烈的思念之情。那种难以割舍的离别之情,实是言语难以形容的滋味。
(我刚才的表现,一定是怒气冲冲,唉,如此失态,倒教她瞧得小了。她蓄意救我,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报复我?)
想到这个问题,他自己忍不住摇头,只是穴道未解,头没有真的摇动起来。他否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测。
(她的出发点若真是单纯的想要报复我,惩罚我,怎么会为独选择这种报复方法?那飞鹰山庄是什么地方?实乃龙潭虎穴!她深入龙潭虎穴,甘冒大险救我,然后令我对她产生感情,饱受相思之苦,以图报复我?呵呵,冯阔啊冯阔,这种荒唐的猜测,也只有你能想得出来。世上哪有用这种法子报复别人的?)
他想到这些,心里一阵刺痛。
(她冒险救我,实是对我真挚情感的体现。但将我救出之后,又觉心有不甘。她方才说道:‘……我生平从未对任何男子产生过任何情感……’可见她是个骄傲的女孩子,轻易不会对别人产生男女感情。但我却轻而易举的夺走了她最宝贵的东西,她心里当然会感到不平衡。她心里本来就觉得很不平衡,又救我一次,心里只有更加不平。)
他想到这里,心里充满亏欠之意,也对女子充满怜爱之情。
(方才在荒野之中,她与我相对瞪视,我在她眼中可以看出,她是个争强好胜,轻易不会认输的女孩子。她最宝贵的东西被我夺走在先,她救我在后,这些对于她来说,都是一种付出。从始至终,她一直在付出,当然会感觉自己输了给我,一直在输。因此心里觉得太便宜我了……心里更加感觉不平……在这种情况之下,对我产生报复的心理……于是她一直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设想就此离别,再不见我,让我一世思念于她……然而、然而……)
他心里的刺痛感更加强烈。
(然而这种报复又是多么的充满情意?她完全可以采取其他报复的方法,例如斩断我一根手指,或者承认她自己的身份,残酷的告诉我,她恨我。可是她没有那样去做,她只是用这种含蓄的方法对我小施惩罚。我若是木讷、愚鲁之人,又怎能窥破她的深层用意?又怎能察觉她对我的报复和惩罚?)
他感觉非常后悔,他还是第一次感到如此后悔。后悔自己方才实在不该对她那般态度。
(她把鱼油抹在我脸上,她弹我脑崩,其实不是完全出于顽皮,而是因为心中不平,才那般戏弄于我,略解心头恨意……而这解恨的手法,却又饱含情意……她若对我没有情意,又怎会那般耍闹?)
他越想思路越是清晰。本来人在情海之中,便是聪明才智、英雄豪杰之士,也会感到迷茫,无法将对方的心理、感情分析得冯阔这般透彻,更无法得心应手的运筹帷幄,计算未来。但冯阔此时却做到了这一点,他居然将女子的心理脉络分析得极其清晰。这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
他本以为自己若是跌入情海,一定无法保持自己的理智。可是他对自己估计错了,事到临头,他反倒冷静异常。
情场有如战场,甚至比战场还要变幻莫测。他如今坠入情海,居然能够如此恢复冷静,思考一些令他迷惑的问题,这证明他的心志和为人已经完全成熟,人格已经健全。已懂得把感情之事放在人生的大课题下思考,而不是坠入情网之后,便智商降低,走极端,把情感看得高过一切。若是走极端,把情感看得高于一切,只能偏离人生和情感的原有轨道,走到后来,反倒成了爱上爱情,而并非爱上人。发现了这一点,他自己很是兴奋。
他深深的知道,人的情感,不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若是没有成熟做为前提,那么不论哪种情感,都不会结出真正的果实。
在没有成熟的情况下,谈及感情之事,带来的唯有伤害。
他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成熟,人格健全之后,忽然信心倍增。
(既然看中了她,她又对我情意很深,便应牢牢抓住她。但上赶着不是买卖,不能一味对她好,一味无条件的把感情放在她身上,让她产生得来全不费功夫的优越感。她若是产生了优越感,反倒会对我不加重视。但也不能对她表现得冷酷无情,她那样骄傲的人,我若是冷酷,她必然也对我冷酷。目前我应该做的,便是让她赢我一场,令她心里平衡一些。)
他如今想一想,将要与自己爱上的女孩子在感情上过招,便是一阵兴奋。想到故意输她一场,令她心里得到平衡,热血便直涌上来,对她产生很深的疼爱之意。
冯阔一直暗自冲解穴道,但仍然没有冲开,可见杨铁按功力十分深厚。如今看来,还需三个时辰,冯阔身上的穴道方能自解。他也只有无可奈何的躺在床上,等候穴道自行解开。
他心中想到:“她若是对我情意深重,一定不放心我穴道被点、躺在床上,而独自离去。她若是对我情意深重,一定担心我遭遇不测,因此此刻她一定在暗中偷偷保护于我。相反,她若是不顾我的安危,而当真独自离去,那只能说明,她对我的感情还不算深刻。”
若在以前,想到女子也许会不顾他的安危,当真独自离去,他便会感情失控。而现在却不会了,男女之事,他已相信那句话:是你的,逃也逃不掉,不是你的无论怎样努力,也终归不是你的。只因感情之事,实是勉强不得。
他躺在床上,忽然放声大哭,哭声直透过关闭的房门,传到外面。他大哭着说道:“你什么意思?和你发生那种事情又不是我故意强迫你,你那么恨我,我好生委屈!你以后再不见我了,我情根深种,只能相思无穷!你真坏!我本来就漂泊天涯海角,不知多少个夜里,那无边无际的无助之感包围着我!这无助之感,我本就难以自己承受,你现在又这样报复我,我只能更加孤独,更加寂寞!”
他越哭越响,本来只是预谋,在情感上认输一次,令女子赢他一次,心灵得到应有的平衡。可是这一哭起来,反倒弄假成真,真的伤心起来。想到自己这些年来,独自忍受寂寞,午夜梦回,想到自己饿着肚子,面对着夜雨中的万家灯火,极度疲惫之后,也没有落脚的地方,那种孤独感和无助感,令他全身毛孔里全都冒出冷汗。到后来,已是真的痛哭失声。
他一边哭着,不由惊讶,原来自己是那么想真真正正的痛哭一场。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失落,在这一刻完全爆发出来。他直到此刻,才忽然明白,自己外表看来坚韧无比,其实自己顶得多么狼狈?
哭声中,房门“呀”的一响,那女子果然没有真正离去。她听到冯阔的痛哭,再也忍受不住,回到房间之中。此时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也是布满泪水。冯阔的痛哭已经触动她天生的母性。她来到冯阔的床边,伸手解开冯阔身上的被点穴道。然后坐在床边,把冯阔的脑袋抱在自己的怀里。眼中晶莹的泪珠,一串串滴落在冯阔的头顶。
冯阔在她怀里哭了一会,哭声才渐渐停止。他把自己的脸深深的埋在女子的怀里,似乎已经没脸见人,道:“我是不是很丢人?大男人哭的如此狼狈!”
女子止住自己的泪水,道:“没有,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真实性情,怎会丢人?”
冯阔在她抱在怀里,从未有过这样的安全感。说道:“你不用安慰我了,一定很丢人。你本来就恨我,现在一定看不起我了……”
“没有,我不恨你了,更没有看不起你。”
这母亲般的温柔,这充满抚慰的安慰,冯阔大是感动,泪水又在眼中大颗大颗的冒出来。
女子忽然一惊,把冯阔推开,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衣襟,道:“哎哟!你真脏,鼻涕都流在我衣服上!”她胸前衣襟果然湿了一片,有冯阔的泪水,也有冯阔的鼻涕。
冯阔满脸通红,在床上转过身去,拉起被子,蒙在自己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