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柳庄的庄主姓贺,名字叫贺东坡。那个和贺东坡坐在一起的老者姓吴,名叫吴心远。
大柳庄是小镇数一数二的富户,前些日子贺东坡收到一封无名来信。信里说,十天之内,定将大柳庄夷为平地。贺东坡不是自己创业,他所有财产都是祖上留下来的,没有经历过什么大的风浪,因此胆子极小。收到那封无名来信之后,便整日坐立不安。
贺东坡派出管家,四处聘请武功好手,来庄子护庄。可是那些聘用的武人,在赶赴大柳庄的途中,都莫明其妙的死了,被神秘的凶手劫杀在路上。只有这吴心远一个人平安的来到庄子里。
偌大的大柳庄只有一个吴心远保护,贺东坡当然不能放心。因此他又派管家到镇子里四处张贴告示。不想告示刚刚贴出去一天,便有年轻人冯阔登门应聘。他见冯阔墙上夹砖的功夫,心里很是高兴。
当下吩咐管家,为冯阔安排住处,好生款待。
冯阔离开大厅之后,只见吴心远端起桌子上的茶碗,呷了口茶水,他的两只眼睛有些发黄。此时这双眼睛里发出异样的光芒。
“贺庄主,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老先生有话但说无妨。”
“我总是觉得,这个叫冯阔的,有些不对。”
对于贺东坡来说,现在是草木皆兵,稍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心里都会不安。听吴心远如此一说,他的心立刻提了起来。
“老先生此话怎讲?”
吴心远一边将茶杯放在几上,一边沉吟着。
“请的所有人,除去我之外,全都死在了路上。因此,没有三把神沙,是无法进入庄子里的。这个冯阔年纪轻轻,才吃几年咸盐?他居然平平安安的来到庄子里应聘,他的武功,难道真的高过暗中的凶手么?我总觉得这事儿可疑。”
“老先生所疑甚是。那么冯阔难道是暗中凶手派进来的奸细?”
“是不是奸细,还不能确定,但防他一手,总不会错的。”
“怎么个防法,还请老先生赐教。”
“赐教可不敢当。方法是有,但就怕老庄主不会同意。”
“您说您说,保命要紧,什么老夫都能豁出去。”
“老庄主的女儿二八年华,人又美丽--我的意思是,让冯阔负责保护令爱,青年少女,日子久了,冯阔不可能不动心。只要他的心思放在你的女儿身上,即使他是奸细,也会叛变暗中的凶手,站在我们这边。咱们这招,叫作‘美人计’加‘反间计’,庄主你看如何?”
这个小院子,人一进来,就能感觉到一种幽独。在藤架下,秋千是空的。此时空着的秋千在微风中轻轻晃动,秋千上落着一只美丽的蝴蝶。小院子的一处墙角,种着几根修竹。
自从冯阔来到贺家庄之后,他的打扮便改变了,不再那么落拓。一身洁白的衣衫,剪裁极是合身,头上戴着一顶崭新的小帽。唇上也留了胡须,用剪刀修剪得非常干净整齐。
他就负责保护小院屋子里的主人贺小霜。可是他刚刚走进这个小小院子,就听见屋子里传出一个人的咳嗽声。
凭着咳声,可以判断出,咳嗽的人是个很年轻的女子。接着,冯阔就听见屋子里传出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小姐……你你、你又咳血了……”
咳嗽的小姐,因为咳得剧烈,所以说话声音断断续续。
“没关系……已经……已经习惯了……”
冯阔静静的听着,听那位小姐的声音,她的年龄应该在十七、八岁。
(这么小的年纪,咳得如此厉害,她得的是什么病?难道是天生的?)
冯阔想着的同时,伸手敲了敲门。
门打开之后,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出现在冯阔的眼前。
“你是?”
冯阔闻到屋子里的幽香,却混合着一股淡淡的中药味道。他不等小女孩的邀请,便走进了屋子。一边解释,自己来到的目的。
“我是来保护贺小霜小姐的,为了贺小姐的安全,我必须熟悉她的住所。”
闺房也很小,可是另有一种别致,冯阔用没有表情的脸,检查闺房的每一处角落。至于床上盖着薄被的贺小霜小姐,冯阔脸一眼也没有看。
洁白的墙壁上挂着一副画,画上画的是个小雪天、梅花边的少女。画上的少女,一头漆黑的长发披洒在肩头,而头却是微微侧着的。顾盼之间,眼眸之中,流露出来的是忧伤。
画上题着四个蝇头小字:高洁幽独。
冯阔看着这四个小字,喃喃的读出声来,感受到一种别样的意境。觉得画上的少女就是床上躺着的贺小霜,透出一种人品高贵的气质。
贺小霜的小院子里,除了贺小霜和小女孩住的两间,隔壁还有两间空房。此时夜深人静,隔壁的两间空房里还亮着灯光。
冯阔认可白天睡觉,也不晚上睡。因为夜晚的黑暗可以掩盖一切,凶手更多的时候会在夜晚出现。他一个人静静的坐在空房里,感受着孤独与寂寞。
他本就身若浮萍,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来到这大柳庄中,担任起保护庄主小姐的责任。但是为了前途,为了生计,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做的。
寂静的深夜中,他又听到那咳声断断续续的传来……
院子里被冯阔布了机关,若是有人进来,在黑暗里触动,那时铃声就会响起。还有,若是贺小霜发生什么危险,也可以用铃声呼叫冯阔。
突然串铃响起,打破了冯阔所有的寂静。响动的串铃,连着贺小霜的卧室,很明显,是贺小霜发出了求救信号。
开门关门、来到院子中、蹿到贺小霜的房门前、再打开贺小霜的房门、一个地滚、抢入贺小霜的房间……一气呵成的这些动作,冯阔几乎在眨四下眼睛的功夫完成。
贺小霜的房间里燃着烛光,烛光不停的跳动,似乎也感觉到了,此时气氛的紧张。
冯阔来到贺小霜的闺房里,就看见一个男人的背影做在贺小霜的床边。而小女孩则站在另一边,正是她拉响铃铛示警的。
只能看见那个人的背影,那个人又不回头,看不见他的脸。只听他的声音很低沉。
“出去!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不喜欢别人插手。”
“保护贺小姐的安全,是我的责任。该出去的是你,不是我。”
那个人回过头,冯阔终于看见他的脸。他的一双眼睛很亮很大,眼神间闪烁着凶狠。
“我朱苍九杀人无数,多你一个不多。”
他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披风一撩,由坐着而弹起,披风中裹着的腿飞出来。
看着朱苍九一脚踹向自己的胸口,冯阔没有躲闪,而是用一双手托住朱苍九的足踝。
然而朱苍九的另一条腿也从披风中飞出来,正踢中冯阔的胸膛。
由于这一脚的力气大得异乎寻常,冲击力把冯阔向后推了四步,撞在身后的门上。门板被撞得粉碎,冯阔已经在门外。
其实这交手,只是一刹那的事情。在这一刹那的功夫,冯阔听见贺小霜喊道:“表哥不要!”接下来,冯阔已经撞破门板,来到外面,听见贺小霜的咳嗽声。
咳嗽声中,朱苍九追到门外,一拳钩击冯阔的左腮。
冯阔和他在寂静的夜里,近身肉搏。两个陌生人,就这样玩起了命。
两人触动院子里的串铃,便在铃声中拼命。朱苍九一心杀死冯阔,尽早了事。但真正动手之后,他才知道自己遇到了劲敌。
朱苍九一掌奔冯阔面门切来。冯阔身形向后一撤,展开双掌,向朱苍九前身推去。朱苍九一个转身,躲开冯阔推来的双掌,右肘撞向冯阔的腮下。两人徒手抢攻,转眼之间连拆八招。
两人八招一过,均知遇到了生平从所未遇的劲敌。
铃声中,夹杂着屋子里传出的贺小霜断续咳声,两人以快打快。朱苍九一边出招,一边冷笑,道:“如此神出鬼没的身手,居然来做保镖,真是大材小用了!”
“多谢夸奖。在下身手平平,但是对付阁下还是绰绰有余的。”
朱苍九施展“大十八拿”,双手交互,连拿冯阔。他这十八拿与别家擒拿手大不相同,第一手出手,其后十七手接踵而至,一招接着一招。后面十七招便是前一招的后招相似。两人翻翻滚滚,冯阔手腕、臂肘被萧隐拿了七次,而七次都被冯阔挣脱。萧隐拿住冯阔手腕、臂肘,便似拿在滑不留手的游鱼之上,根本没有着力处。
朱苍九连拿七次居然全被冯阔挣脱,不由越来越是惊佩,道:“好功夫!”
他这大十八拿绝技施展完毕之后,知道今夜休想讨到好去。当下收招,退后几步,心道:“贺东坡居然请到这样的高手!”不由问道:“敢问阁下大名?”冯阔听了,却并不回答,冯阔道:“我只是负责保护贺小姐平安无事,只要没人来招惹她,便与我无关。这和我是谁毫不相干,恕在下不能相告。”
朱苍九冷笑道:“今夜到此为止,我还会来的!”
说着话,身形一个倒翻,已在三丈之外,接着几个起落,便去得远了。
灰色的天空下,落起小雨。小屋关着门,窗子却是开着的。冯阔坐在屋中的椅子上,呆呆出神,昨夜的一战,他已知道,那朱苍九不是等闲之辈。今夜那朱苍九若是约来帮手,自己便会落得危险境地。看来这每月一千两的银子,不是好赚的。
他的右手昨夜被朱苍九的指甲钩出一道血痕,但只是皮外之伤。
突然间,小屋里响起了敲门之声。
“请进。”
房门开处,来的是贺小霜和她的贴身侍女。贺小霜手里总是拿着一块洁白的手帕,随时准备用手帕捂住嘴,咳出血来。
贺小霜虽然重病在身,可是,她并非是那种病美人。苍白的脸上,永远带着柔弱中的坚韧。
她漆黑的眼眸盯着冯阔受伤的左手。
“对不起。”
冯阔用没有表情的面孔面对着贺小霜。
“不用说对不起,这和你没有关系。”
“可是,若不是为了保护我……”
“保护你,是我的责任,你不用歉疚,更不用说对不起。”
看着冯阔如此冰冷,贺小霜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冯阔突然想起,昨夜和朱苍九动手之初,贺小霜曾喊了一句“表哥不要!”
(表哥不要……她当然不会叫我表哥……)
于是问贺小霜道:“朱苍九是你表哥?”
听冯阔如此一问,贺小霜神色立刻变得黯然。
“是,他是我表哥,是我舅舅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