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阔离开飞鹰山庄,便直接回到了杨铁按所开的太平客栈。他当然知道杨铁按对他是个威胁,太平客栈无异于一个虎口,但是常言说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他若是有胆量回到太平客栈继续租房,那么杨铁按也便摸不清他的虚实。和杨铁按那样的人,只能心战。
他回到太平客栈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客栈门口的四个灯笼在月色里亮着,天地之间一片静寂。不知道为什么,冯阔来到客栈的门前,未等走入客栈之中,便感到一股诡异之气。
他走入客栈之后,那股诡异的气氛更加明显。大堂里还亮着灯光,昏黄的灯火从大堂门口铺洒出来,可以感觉到大堂里的烛火在轻轻跳动。
他刚刚走到客栈的大堂门口,忽然感觉身后门外的天井里默默的走来一人。冯阔不由回头看去,只见那人在天井之中默默走来,身形细条条的,头上戴着一顶斗笠。斗笠压得低低,遮住半张脸孔。右手之中提着一口箱子。这人正是那神秘的铁二爷。
铁二爷一声不响,默默的走入大堂里来。他默默的在冯阔身边经过,提着手里的箱子,走进大堂里。冯阔看着他的背影,走上楼梯,拐入二层的走廊。冯阔在铁二爷之后,也上了二层。
当冯阔来到二层的走廊之时,铁二爷已经打开十六号客房的房门,提着那口箱子,进入房间。然后十六号客房的房门轻轻“喀”的一声,铁二爷的房门关闭。
冯阔回到自己的房间,点燃桌子上的腊烛,然后在桌边坐了下来。他坐在椅子上不禁有些发怔。来到这小镇,几日之中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情,所有的事情都似与他无关,但他总是感觉一种难以捉摸的危机已经扩展到他的身上。
他知道自己已经身处一个诡异难测的环境之中。
冯阔的房门是关着的,他坐在房间里发呆,而门外走廊上此时经过一人--正是这客栈的老板杨铁按。因为房门是关着的,冯阔当然不知道杨铁按在走廊里经过。
杨铁按静悄悄的走到十六号客房的门前,然后伸出右手,轻轻的在房门上敲了三下。只听房间里传出铁二爷的声音,道:“谁?”
“我。”
“进来。”
得到铁二爷的许可,杨铁按推门走进房间里面。
只见房间里面点着腊烛,铁二爷还没有休息,坐在桌子旁边的椅子上。铁二爷头上戴着的斗笠,此时已经从头上摘了下来,挂在椅子上的椅靠上。桌子下面放着铁二爷总是提着的那口箱子。
铁二爷看也没看杨铁按一眼,直接说道:“坐。”
于是杨铁按便坐在了铁二爷的对面。铁二爷道:“那些人还住在客栈之中?”
“是。”
铁二爷脸上露出玩味的微笑,道:“好得很。人越多,游戏便越是好玩。”
杨铁按对铁二爷神情很是恭敬,道:“对我们产生威胁的人,我们还是尽快将他们做掉的好。”
“怎么?”
“以免夜长梦多,留下的人越多,祸害就越大。”
铁二爷双眼盯着杨铁按,道:“你在教训我?”
杨铁按脸色微变,道:“小的怎敢?只是事实如此,觉得不得不说。”
铁二爷哈哈大笑,道:“好,我没有看错你,果然是个肝胆相照、忠心耿耿的好兄弟。你不必担忧,这世上还没有我真正能瞧上眼的人物。我刚才已经说过,人越多,这游戏便越是好玩。这样好玩的游戏难得的很,我怎能轻易就让这游戏结束呢?不到必不得已的时候,我是不会杀的。”说到这里,铁二爷脸上露出微笑,继续道:“人生就像一场戏,就看你会演不会演。演的好了,你就是英雄、大侠;演的不好,你就连狗熊都不如。这场漫漫长戏是多么的好玩?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变换自己的角色,不玩个痛快,岂不是浪费了这么多假如的角色?……”
不知为什么,杨铁按听到这里,心里产生一种恐惧之意。他曾听人说过一句话:戏子无情。世间所有的事情在铁二爷眼里都无非是一场好玩的戏,那么在他眼中,这世上什么才是重要的?
--既然是戏,那么便没有什么是真正重要的。
杨铁按离开铁二爷的房间之后,铁二爷仍然坐在桌边的椅子上。他望着桌子上的腊烛烛火,深邃的眼睛里,忽然变得空洞。他感觉到一阵难以摆脱的空虚。
这空虚足以使人变得疯狂!他颤抖着右手,拿起桌子上的茶壶,把茶壶嘴含在自己的嘴里,喝着茶壶里的液体。
--茶壶里装的不是茶水,而是酒。他一口气居然将满壶的酒喝了下去。
人生既然是一场戏,那么这人生便没什么是真正重要的。什么事情都采取游戏态度,那么便没有什么事情能够使他认真起来。什么事情都不是重要的,什么事情都不能使他认真,因此他极度空虚。
空虚之中更加寂寞!他整个人,此刻已经被空虚和寂寞完全吞噬!每当这时候,他便想灌醉自己。然而喝酒并不能使他从空虚和寂寞中解脱出来。
因此他想到了女人。他要的是美女。于是他走出十六号客房,走过寂静的走廊,走下楼梯,走到下面的大堂。
夜已深了,铁二爷离开太平客栈,直奔镇南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的闺房。
今夜他格外空虚,格外寂寞,因此他今夜要格外疯狂,格外放纵。
酒和女人成了他唯一活下去的理由。
三闺房里的小姐此时在流着泪水,而且轻轻的咳嗽着。此时她躺在被窝里,全身*。处子之血,染红了干净的被褥。痛楚一阵一阵……
铁二爷每当做完这件事的时候,心里都会非常得意。他伸手轻轻的抚摸着小姐的秀发,眼中充满爱怜之意。
小姐闭着双眼,恨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这个畜牲!”
铁二爷笑了笑,道:“我是个浪子。”
便在此时外面忽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这雨正像闯入少女闺房中的浪子,说来就来。
铁二爷忽然又骑在了小姐的身上……
小姐尖叫着,泪水泉水般涌出……她的叫声刚刚从嘴里发出来,铁二爷便用自己的嘴,堵住了小姐的嘴。
“我知道你现在很恨我,但我一定会让你爱上我的……”
小雨从昨夜一直下到现在,冯阔坐在来安酒馆的门边,望着街上的细雨,呆呆出神。这家来安酒馆距离太平客栈不是很远,他不止光顾这家酒馆一次了。
每当他感觉孤独和寂寞的时候,便想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地方,独自一人安静下来。
孤独是因为,他始终一个人;寂寞是因为,他没有一个完全可以信任的女孩子,放开自己。
他望着街上的小雨呆呆出神,孤独和寂寞的时候,他想起的居然是那个自己还不知道名字的姑娘。他对那位姑娘一无所知,因此他忽然对那位姑娘抱有很深的幻想。也许那位姑娘正是自己苦苦追寻的人儿呢?
他甚至想的有些浪漫。之所以浪漫,就是因为还不了解。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当看的清楚之后,浪漫便会随着清楚而消失……
他在酒馆里坐了很久,外面的雨没有停下的意思。他便站起身来,走出酒馆,冒雨走在街上。
他很喜欢细细的雨丝落在身上的感觉,只是每次走在细细雨丝里,他都是落魄的。他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了结身上的俗务,然后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地方,做一些小买卖,或者做一些大买卖,过舒适却有所作为的生活。最好得一红颜知己,双宿双飞……
人生得一知己足以,得一红颜知己不知是多少人杰之士梦寐以求的事情。
这是他对未来的憧憬,他夜相信迟早会有那么一天。只是知己难得,红颜知己更是难得中之难求了。
他沿着街边向前没有目的的走着,忽然在细雨中,他看见一面墙壁上贴着一张红纸。红纸的最上方写着两个大字:诚聘。
冯阔不由继续看诚聘下面的文字:镇南青草坡的大柳庄,诚聘护院保镖一名,详情面商,每月聘金纹银一千两。
一千两纹银不是一个小数目。现在冯阔身上只有从阿莲那里借来的一百二十两银子,剩下七十两。以后若想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就必须有钱。在生活中,钱当然是必不可少的。这一千两聘金的标价,已使冯阔动心。
(竟然每月聘金便是一千两,看来这个保镖不是好做的……)
但他还是伸出了自己的手,在细雨中,将墙上的红纸揭了下来。
像冯阔这样的江湖人物,并不是人们想象的那样,多金多银。那些多金多银的人物,所有的钱财多半不是自“好道”上来的。即使是黑吃黑的事情,冯阔也是不愿做的。
他对钱财向来很认真,向来取之有道。这些都表明,他实在不适合做个江湖人物。
镇南青草坡的大柳庄占地面积极广,庄子周围种着五百多棵大柳树。冯阔来到大柳庄的门前,将揭下来的红纸交给了门房。
门房是个三十四五岁的中年人,身上颇有文气。他对冯阔做了一番登记。
“叫什么名字?”
“冯阔。”
“哪里人氏?”
“四海为家。”
“武功门派?”
“没有门派,江湖上的散兵游勇。”
……门房做了一些简单的登记之后,便带着他走进庄子里面。
穿过一条柳荫小道,前面出现正房,青砖碧瓦。大厅的门四敞大开。门房将他引进大厅里面。
只见两个老者坐在大厅的太师椅上。上手老者,那老者方面大耳,满面红光,头顶微秃。下手老者,浑身上下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唯有一双手掌布满老茧,并且没有指甲,明显是个铁沙掌高手。两个老者之间的几上,摆着茶壶茶碗。两个老者背后墙上,一幅巨画,内容乃是关公读《春秋》。巨画两旁高悬一副对联:赤面秉赤心,骑赤兔追风,驰驱时无忘亦带;青灯照青史,仗青龙偃月,隐微处不愧青天。
冯阔看到这幅巨画和对联之后,不知为什么,心里感觉怪怪的。只觉这张巨画设置在大厅里,有些不伦不类。
但他是江湖粗人,从不附庸风雅,也不知这样的内容设置在大厅中,到底是否适合。
门房向上手老者禀道:“老爷,这位小伙子是来应聘的。”
上手老者想必便是这大柳庄的庄主了。这老者目光在冯阔身上转了转,已经来来回回把冯阔打量了两遍。
“年轻人,叫什么名字?”
“冯阔。”
“你可知道,做护院保镖,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的。”
冯阔一听便知,这老者是想考试自己的本事。他转身走到大厅的墙壁之下,伸手在墙壁上摸来摸去。
庄主和那练过铁砂掌的老者,目光略微诧异的看着冯阔,不知冯阔有何名堂。
只见墙壁在冯阔的手下,不住有泥沙落下。片刻工夫,冯阔竟然在墙壁上硬生生夹出两块墙砖。
庄主不由吃了一惊,忍不住在椅子上站起身来。然后脸上露出喜色,连连赞道:“好,好好!”
那练过铁砂掌的老者,也不由心惊。他一向对自己的铁砂掌十分自负,但看见冯阔居然在牢固的墙壁上硬生生夹出两块墙砖来,心里一时很是嫉妒。
(我练了三十年的铁砂掌,要在墙壁上夹出砖来,也是比较吃力。这年轻人还不到三十岁,竟有这样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