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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上)

离歌岁月 他乡的霓虹 2024-12-19 19:23
一夜之间,刘陵奇迹般的好了起来,她开始努力的吃东西,饿得几乎失去机能的肠胃开始时不能适应,吃下去的东西往往都会被吐出来,但她绝不轻易放弃,只要卿宁做了吃的,她一定按平日的饭量一口一口的吃下去,雷被大多时是呆呆的看着她吃,有一次他帮她拂去黏在脸上的米粒,她竟然对他笑了笑,玩笑道:“阿宁的手艺可比你强太多了。”
众人几乎喜极而泣,郭解乘机小心翼翼的跟她提离开长安之事,刘陵却笑问他,之前到底因为什么事欠过韩嫣的情,要这么尽心竭力的为了还情而帮助她,郭解瞧她神色如常,只摇头笑道:“这是男人的秘密,他是有一些秘密的,我不能够告诉你。”她听他这样说了,也就不再过问。
除此之外,她还开始关心淮南国谋反之事,刘迁被关在了廷尉署里,刘安还在负隅顽抗,因为找不到证据,刘彻派去搜寻证物的人依然没有音讯。阴湿的季节就要来了,在朦胧烟雨中桃花杏花次第开放,长安城简直美不胜收。随着她的饮食恢复正常,她的面色也一日日的好了起来,愈来愈健康,她喜欢看雨里的花,喜欢落在地上溅开的水花和水里亭台楼阁的倒影,她晚上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足足三个夜晚,郭解又向她提了离开长安之事,就在他快要放弃的第三次之后她却终于答应了他,而条件只有一个,就是让她去看看刘迁,送他最后一程。
只要她一点头,郭解立即安排动身,他身为江湖豪侠之首,是另一类一呼百应的世间英豪,所有的行程线路都是他早已安排妥当的,刘陵依旧把韩嫣的那只小包袱抱着,她裹着一件纯白的披风,愈发衬得她的脸如玉晶莹,卿宁抱了抱她,低下头抹去泪,强笑道:“我不走了,我留下来照顾阿说,他一个人,他若是还在......也不会放心的,我也不放心。”刘陵也抱着她,轻声道:“谢谢,谢谢你的照顾。”
在卿宁的身上,她感受到了最大的仁慈和包容,即便她们是深爱着同一个男人。
卿宁笑道:“快走吧。”
雷被抚着刘陵坐上马车,随着那马蹄蹬蹬的踏在青石板上,仿佛奔向遥远而明媚的未来,雷被的心越跳越快,越来越慌,慌得几乎坐不住,刘陵倾身握住他的手,道:“你怎么了?”
他的手冰凉冰凉,牢牢握住了她的手,道:“以后我来照顾你,我发誓,一生一世。”
他是说到就会做到的人,刘陵恍惚中怔怔一笑,轻轻抚上他的鼻骨,将韩嫣的那只小包袱递给他,道:“这个送给你,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东西了。”
这是韩嫣的东西,而现在她送给了他,那就表示她......雷被胸膛剧烈的起伏,慢慢搂住她的腰,郭解在外面低声道:“我已经买通了狱卒,你看一眼就出来。”雷被不放心,摇头道:“我陪她进去,你在外面等着。”
他实在是害怕了,不敢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哪怕是片刻,刘陵倚在他怀里,柔声道:“有你陪着,那自然是再好不过,我什么都不怕。”
夜色温柔,郭解拉住他,道:“一定要快些。”雷被点点头,搂着刘陵从角门进去,廷尉署堂庑阔大,那引路的狱卒只说她是探访囚犯的家属,竟一路无碍的走了进去,雷被也不得不感叹郭解神通广大。刘迁的囚室在一处单独的房间里,森冷的铁链泛着寒光,寂寂的叮咚作响,雷被不由拉住她的衣袖,她却挣脱了他,摘下披风的面罩,盈盈的立在刘迁的面前——不过几根柱子的距离。
刘迁的仪容依然一丝不苟,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笑道:“是你,你怎么来了?”
刘陵面色生寒,唇边的笑意宛如一朵刀花,带着切齿的恨意,她淡淡一笑,道:“我来送你一程啊。”
她靠近他,伸手扶住那木柱,轻声道:“是你害死他的。”
她的声音飘在阴暗潮湿的囚室里,带着一丝惊悚的诡异,雷被微微心惊,直想拉着她往外走,刘陵甩开他的手,侧头有些祈求的道:“再等等,再等等,可好?”
雷被不敢声张,只得静观其变,却听刘迁低而得意的笑道:“是啊,不错,他死得好,他坏了我多少大事,如今终于死了,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气氛降至冰点,姊弟两彼此怨愤仇视的瞪着对方,刘陵忽然裂开嘴笑了,却如唇角歪斜的木偶娃娃,令人心生恐惧,她逼近了几分,寒声讥讽道:“所以我才来看一看你,你当日那般待我,现在又这样待他,我不来看一看你是如何走向毁灭的,叫我如何甘心。”
刘迁阴阳怪气的道:“是么?你的亲弟弟,现在身陷牢狱已经快要死了,你却还在为他鸣不平!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的阿姊!”
“因为你不值得,我巴不得你早一点下黄泉,早一点——”那刻毒的音调让人心脏上都生出了鸡皮疙瘩,雷被微怔,不妨刘迁忽然如野兽一般扑过来,狠狠的掐住了她的咽喉,雷被长剑立即削向他的手臂,他却五指收紧,掐得刘陵喉骨作响,只要他再进一寸,她的喉咙立即便要断了。
刘迁嘎嘎如寒鸦般的对他冷笑道:“你知道你为何一世都为了一个女人,碌碌无为的没出息么?因为你永远都不清楚像我们这样的人,心肠到底能有多坏,你想象不到,你太温情!所以你这一辈子也只能这样了!”刘陵呼吸困难,说不出话来,雷被撤去长剑,胆寒心惊的道:“你放了她,有话好说。”
刘迁冷笑:“你以为我会让你帮我逃出去?”
雷被不解的看着他,刘迁却忽然大声叫唤起来,声音几乎惊动了所有的狱卒,不!不!雷被惊怒交迸,他的确是料不到一个人究竟能够坏到何等地步,他和刘陵都是淮南国的人,刘陵还是他的亲姊妹,一旦被抓到势必再难逃出生天,看来刘迁竟是想玉石俱焚了,但刘陵还在他手里,雷被不敢妄动,只得眼睁睁的等着狱卒们将此处团团围住,刘迁才懒洋洋的放开了刘陵,笑道:“你们的守卫也太过漏洞百出了。”
雷被看着刘陵,怔怔的道:“为了你,这么死了也罢。”
刘迁几乎疯疯癫癫的大笑道:“蠢猪!傻瓜!”
刘陵侧头往他脸上啐了一口,冷笑道:“你才是蠢物!我是来送你一程的,我说到做到。”
廷尉署连夜开堂,张汤来不及通传卫青便立即审讯刘陵和雷被,并且将正在睡梦中的刘不害也叫了过来,他正春风得意,几乎就要报了多年积压的深仇,此刻看见刘陵,冷冷的道:“妹妹,好久不见呐!”
刘陵看也不看他一眼,张汤坐定,淡声道:“堂下何人,从实招来!”
“淮南国刘安之女刘陵,他是淮南王门下的剑客雷被,今日之事与他无关,近日以来风传的谋反之事他也从未参与其中,还请大人明察!”
刘陵一气呵成,雷被逐渐反应过来,看着她跪伏在地上纤弱的背影,讷讷的道:“你是有意为之的,你是有意的。”
刘陵冷漠僵直的跪着,并不回头看他一眼。
张汤哼了一声,面如铁板,漠然道:“话虽如此,但进了这个门,无论贵贱都是一般,谁都不得例外,例行搜身,翁主,下臣这厢得罪了!”
雷被呆呆的任狱卒们搜遍全身,刘陵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狱卒们在他身上摸索了一阵,道:“有个包裹!”
那是用来装韩嫣衣物的包裹,刘陵给了他,他便宝贝似的绑在身上,那狱卒将包裹解下来,张汤扫了一眼,淡淡的道:“打开!”
他看向刘陵,刘陵也正看着他,眸子里慢慢的沁出泪光,他知道那眼神的含义,那是她在说,对不起。她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他脑子里只有一片白光的混沌,看着那狱卒抖开包袱,发现里面只是几件衣服,不由有几分失望,另一个更细心些的狱卒抓起衣物用力一振,却掉下了一张卷轴来。
那白光轰然飞散!雷被几乎魂飞魄散,那是什么?那是什么?会不会威胁到她?!张汤拿过那卷轴细细的看了一遍,微微笑道:“好,好,这位壮士,这东西可是你的?”
他茫然的看向刘陵,他根本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却见刘陵微微摇头,他刹那间打定了主意,只要她摇头,那东西他必要应承,于是他点头,朗声道:“是!是我的!与她无关!”
张汤一愕,笑道:“好东西,陛下正差这样东西,壮士怕是立了大功,从此要飞黄腾达了!”
雷被愣住,那究竟是什么?他再看向刘陵时,却见她仿佛松了一口气一般,这几日以来的灿烂容光刹那间消融崩塌,那神情仿佛九十岁的老妇人,带着人世所有历经沧桑之后的疲乏,她对他笑了笑,以口型道:“对不起,活下去,活着。”
只听张汤惊堂木响,怒喝道:“淮南国陵翁主!条条罪状明晰至此,你可还有话要分辨?”
刘陵轻轻摇头,全部供认不讳。她已转过身不再看他,雷被双腿发抖,几步抢上拉住了她,怒喝道:“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冷冷的道:“你还要问我?你背叛了我。”
雷被又急又怒,摇头:“我没有,我没有!”刘陵似已不耐再与他分辨,对张汤道:“大人可以收监了。”
张汤略一点头,已有两名狱卒上前在她纤细的手腕脚踝扣上枷锁,带着她往狱中走去,在没入黑暗之前她看向了他,眼里有泪,她仍在无声的说:“活下去,活下去!”
原来这就是她这几日振作的原因!她所说的活下去,却不是指她自己,而是为了他!雷被踉跄着几乎要昏厥,一把夺过那证词,那上面一笔一划,分明是她的手迹,她的手迹!他又哭又笑,浑身发抖,是她!是她!她说要送刘迁一程,原来也包括了她自己!
雷被将那证词撕了个粉碎,拉住张汤道:“已经没了,我收回,我收回证词,它从来没有存在过,求您放了她,她也从来没有来过!”张汤看着这个语无伦次的年轻人,叹了一声:“我已都记在了心里,证词中所指还有刘安屯兵炼甲之所在,还有陵翁主所犯之勾结匈奴和朝中重臣的罪状,我明日便上报陛下,再行定夺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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