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古代言情 > 离歌岁月

第四十八章(下)

离歌岁月 他乡的霓虹 2024-12-19 19:21
雷被有些无奈,他离了那高床软枕、仕女金盘的生活,反而觉得清静自然,刘陵却是受不住的,时日一长,她往日那任性娇气的脾性便又要发作,雷被嘴巴最笨,一向不与人争,何况是对着她,更是没有半分脾气,只能由得她去,刘陵没了斗嘴的乐趣,都成了闷气憋在心里,偶尔刺他几句,没有回音,只觉无趣尤甚。
阿华身子已好了许多,闻言回眸笑道:“你是在跟他怄气,还是在跟自己怄气?”
刘陵低头摆弄缰绳,那驴子耳朵又尖又长,她伸手摸了摸,并不答话,阿华瞧她神色,微微叹了口气,对雷被温言笑道:“已走了大半日了,你累不累?要不要歇一歇?”
雷被摇摇头,正欲说话,刘陵勒住缰绳,咬唇道:“我累了,要休息。”她从驴背上下来,只觉双腿发颤,不禁哼了一声,走到路边一株大树旁坐下休息,雷被将阿华抱下来,牵了驴子,只站在一旁看着她们,刘陵并没有看他,屈起膝盖,托着腮望着远方,偶尔落叶飘拂,她从身边捡起一枚,纤指抚弄那枯脆的纹路,雷被知道她在生气,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只低声道:“你们歇歇,我先去前面看看路。”
他步子极快,不一会身影便隐入了山林之中,待两人再看不见他,阿华才叹道:“你是怎么了?他是个好人,你该待他好些才是。”
刘陵烦闷的拽了拽头发,些许负气的道:“他是好人,我又不是好人,我偏要欺负他。”
阿华扑哧一笑,摇头道:“又孩子气了,这样好的人,只怕你要欺负他一世他也是愿意的,偏生你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哎呀呀。”她笑得眼睛弯成月亮,有些打趣的望着刘陵,刘陵眉头微皱,摇头道:“我就是不快活。”
前面树丛窸窣作响,却是雷被回来了,他眼睛亮晶晶的,指了指前方,笑道:“前面有地热汤泉。”
刘陵已有几日未曾好好清洗,闻言忙拉了阿华就要过去,阿华笑道:“我身上伤还未好,可经不住那个。”她便自己先去了。
果然是一片天然的汤泉,正热腾腾的起着烟雾,空气里弥漫着一丝微呛的气息,刘陵脱下鞋袜,将一截如玉的小腿浸入水里,那触觉仿佛针扎蜂刺,不过片刻便出了一头细密汗珠,数日的疲乏被一扫而空,有雷被守在外面,自然是安心的,索性脱了衣衫,全身泡在水里,靠在一块光滑的石头旁,被那热气熏蒸缭绕,慢慢的,思绪也恍惚起来。
阿华说,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所有的思念或许都属于韩嫣,可真正被她握在手里的,却是这个木头木脑的愣头青,他的生命中或许只有两件事——她还曾为此暗暗的笑过他,那就是剑术和她,除此之外一片空白,他从来不讲究吃穿用度,也从不在意什么勾心斗角,他做事只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她要他做,因为关系上的如此不对等,所以她才如此的肆无忌惮。
刘陵有些黯然,阿华说的没错,她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起身穿起衣袍,慢慢走出去,低着头,对雷被微微喑哑的道:“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雷被将剑留给她,自己快步去了,他方才已将一块枯黄的草地压得平平整整,她坐下来,一点也不觉得刺人,掩在四周高高的荒草中,她低头摆弄他的佩剑,抽出来,那寒气激得她微微哆嗦,忙又放了回去,回眸看看,他还不见踪影。
刘陵静默的坐了片刻,忽然起身折了回去,雷被听到声响,心下一惊,将身子往下一沉,道:“出什么事了这样着急?”
刘陵面色涨红,低头不语,雷被微笑道:“是不是肚子饿了?我马上去找吃的,你等等。”他说着,却不见她有离开的意思,只得尴尬的继续沉在水里,白色的雾色柔软的在四周沉浮飘荡,而她俏生生的立在雾里,仿佛一枝娇媚的杏花,青丝湿漉漉的散开,披拂在单薄的肩上,她望着他,咬唇道:“你出来。”
雷被不知出了什么事,心里着急,再顾不得什么,立即穿衣起身,刘陵慢慢跪坐下,把剑放在一旁,闭上眼睛,雷被有些犹疑,皱眉笑道:“这是怎么了?”
刘陵轻声道:“亲我。”
雷被一愣,瞪大了眼,似乎被惊吓了似的,半晌没有回神,刘陵有些不耐,皱眉道:“你没听到么?”
雷被只觉此刻比方才在汤泉中还要热,急促的呼吸声使刘陵低垂的眼睑微微颤动,因为疲累,她的脸色并不太好,更削瘦苍白了几分,下颌尖尖,唇萼也并不嫣红,可他一闪不闪的看着她,心跳如雷,缓缓的靠近,在她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
她没有拒绝,也没有迎合,依然闭着眼,雷被只觉所有的血气都涌向一处,一把扣住她的腰身,将她压在了泉边光滑的鹅卵石上,那些石头透过衣衫抵在她的腰上,冰冷而滚烫,她分不清是冷是热,只觉被他温暖湿热的气息紧紧包围,那气息绵绵密密,如一场初夏的雨,她也抱住了他,仿佛抱住了一个踏实的梦。隐约是溪边月下,流水淙淙,熏风酥软,言笑晏晏,她赤着脚踏起水花,溅了他半身,而他眸如晨星,微微笑道:“你可不是淑女。”
刘陵在他怀里,闭着眼笑起来,若是不睁开眼,他与韩嫣或许没有两样,只是一股伤心催逼着,悄悄淌下泪来,雷被忽然顿住动作,静静的望着她,刘陵睁开眼,一大滴眼泪从她眼角滑落,幽幽的对他笑道:“对不起。”
雷被将她扶起来,粗糙的手指擦去她的泪痕,摇头道:“我不要你这么说。”
刘陵微微抽噎,说不出话来,雷被抱住她,在她耳畔轻轻的道:“我等着,等到哪一日,你心里真的有我,真的放下了,等到那时候,你再也不伤心难过,我能等。”
他这样说,刘陵只觉心里被撕扯着一样,每一次呼吸都如划过锯齿般的锐痛,她昏昏沉沉的靠在他的怀里,只觉软弱疲乏得想要睡去,直到天色已有些暗了,雷被将她抱起来向外走去,正要去找阿华,只见数名男子手持短刀,正将她团团围住。
阿华见着他来,只觉松了口气,雷被唤醒刘陵,刘陵见状也是一惊,那人却似是些落草的寇贼,为首的笑道:“乖乖,原来这里还有一个美人,兄台也是道上的?”
雷被冷笑一声,剑未出鞘,轻轻一跃,眨眼间已击倒了数人,他扣住了那贼首的脖颈,剑鞘在膝盖一撞,那人已不由自主的跪下,雷被沉声道:“这是为你出言不逊。”
那人立即苦着脸叫唤起来:“奶奶的,碰上高手了!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阿华瞧他模样滑稽,忍不住笑了笑,那人低头道:“实不相瞒,在下诸人都是前方代郡一带的乡民,靠打铁砍柴或是在边关上经商为生的,因着匈奴又大军压境,大家没法子,能走的早就逃了,剩下家里有男人的只好拖家带口的藏进山里,等到匈奴撤军了再回去,山里用度耗尽,只好出此下策,在此落草,实在是迫不得已。”
刘陵心里一动,道:“前面就是代郡?”
那人道:“正是,我领你们去瞧。”
有人领路,翻过了这座山头,远远的可见一座城池,月色下透着十分的静谧,只是不断有人背着包袱从城后蜿蜒的小路上逃出来,时而狗吠,尤其刺耳惊心,那人咽了咽唾沫,道:“你们看,我没说谎罢?”
淮南安逸,几曾识得干戈,连雷被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那人嗐了一声,叹道:“烽烟起了,却不知他到底何时来打,也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刘陵道:“他们一向是速战速决的么?”
“可不是?抢光了就走,粮食,女人,牲畜,冬日寒冷,若是他遭了灾,就来抢咱们的,把粮食抢走了,咱们也活不了。”
刘陵望向远处,那城郭隐在黑暗中,宛如一线墨痕,阡陌上有一头牛车,正沿着小道费力的爬坡,赶车的人低声呼喝,牛发出哞哞的叫声,车辕陷在泥里,绳索勒进皮肉,似是挣扎着逃离。
雷被放开了他,道:“我不杀你。”
大约是不能再往北去了,一种寂静的恐惧笼罩着四野,像是怕触动了什么,空气里藏着不安,刘陵攀上一块山石,朔风吹起她的衣摆,冷意霎时浸透了身体,她拢了拢肆意飘飞的长发,声音微微颤抖:“我可差一点毁了这座城池。”
那人看了看雷被,道:“你们还要过去?这样的光景,还是避着些罢,倘或真的碰上了,可是不妙。”
雷被看向刘陵,面上微微发红,待要问她,刘陵正好转过头,两人相视一眼,都有几分尴尬,阿华见状笑道:“我们不过去了,只是附近可有借宿之处?我们也是逃难出来,无处藏身。”那人笑呵呵的道:“这个好办,我在山里搭了个小屋,是专用来应付这样时候的,倘若你们不嫌弃,倒是可以......”他挠挠头,倒有几分赧然,刘陵笑道:“若是如此,再好不过了。”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