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陵走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酒幡毫无生气的垂着,连灰尘也死寂,那些阴暗的墙角里偶尔传来婴儿似的猫泣声,还有切切的老鼠的响动,她勉力走着直线,却觉得肌肤愈薄愈痛,好像充满了气,鼓囊囊的要飘到半空里,耳膜里感受得到心脉震颤的回声,她觉得恐惧,却不知为什么恐惧,四下是空的,一切都如此不实。
而体内隐隐发生了变化。
仿佛从一团棉花里生出了一枚尖钉,从春冻的土地里生出一颗笋,一缕又细又锐利的疼痛逐渐攫紧了她的身体,刘陵越走越慢,越走越倦,月色有几分怜悯,停伫在高空里观望,她扶着砖石慢慢蹲下,深深吐了一口气,便站起来继续向前走,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想尽快离开此处,哪怕北冥南极,天涯海角,也没有这里令人痛苦。
然而不过走出七步,刘陵便“噗通”一声直直的跪下去,她惶惑不解的看看膝盖,想要站起来,可惜尝试只换来更重的一次跪跌,她的手心擦破了皮,好像没有流血,淡色的衣衫却透出血色来,由浅至深,好像白雪上积了愈多的红梅,层层晕染开来,她愣愣的盯着那血迹,思索似乎颇为费力,不待她细想明白,已有人将她自地上抱起来,那浓烈的血腥味一瞬间弥漫开来,铺天盖地,腥气吸入肺腑。刘陵意识模糊,仿佛是正身处上林苑的重林深处,那腥气是野兽喷出的鼻息,正在韩嫣的箭下血如泉涌,动弹不得。
雷被抱紧她寒冷颤抖的身体,向医馆拔足狂奔去,他不知道她哪里受了伤,冷风灌入口鼻,他的眼睛是红色的,手里黏腻得好似握着一块快要化掉的糖块,令人恐惧。
医馆学徒懒洋洋的开开门,一面打着呵欠,甫一触及雷被冰冷眼神,一个激灵便醒转过来,慌忙将他迎进门去,还未待大夫出来,他不过扫了刘陵一眼,便叹道:“嗳,尊夫人这是小产征兆,看样子只怕你是送得迟了!”
雷被仿佛五雷轰顶,一双眼如铜铃,瞪大了看着他。
那人甚是惋惜的叹了一声,还未说话,雷被已一把拽住他衣领,提起了拳头,冷喝道:“你说什么?!”
“嗳,嗳!”那人唬得不轻,叫道,“这......这与小人无干,壮士饶命!”
雷被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刘陵千金之体,未嫁之身,何来的身孕?他心思虽快表意却慢,还未出言,那老医已颤巍巍的走出来,咳了咳,道:“你又冲撞了客人?”说罢并不看雷被,也不问缘由,便径直走到刘陵身前替她探了探脉,斟酌片刻,对雷被道:“确是小产。”
雷被放开那人,呆呆的立着,仿佛痴了。
那学徒哼了一声,但眼中仍怀善意,此刻不忍苛责于他,转头便去唤来女子,自己煎药去了。老医眼神昏花,却一字也不多言,雷被也不问,她是何时有的身孕?为何会忽然小产?他慌乱极了,好似一向珍视之物一刻内碎得支离,惶惑不堪,全无主张。
“她会好起来罢?”
他哑着嗓子这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