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色里,韩嫣没有回头。
即使如此,刘陵似乎也能看到他望向秋千架的漆黑的眸子,宛如秋凉的夜,宛如滚落荷叶上的两点露珠,光泽轻盈剔透。
“看什么?”
刘陵不答。
她径自走下木阶,走到韩嫣身前,他本就身量颀长,如此一来,更是需要她抬眸仰视了。虽是仰视,她的眼里已没有最初的卑怯和恐惧,甚至偏狭也逃去了别处,韩嫣静静的凝视着她的眼,自己的倒影是极深的,触之不及。
“在我的家乡,现在虽然冷,却没有长安这样冷,这样孤清。”刘陵眼神欣喜,仿佛闲话家常,“不若相忘,这里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韩嫣微笑,并不答话。却想起了记忆深处草原上的夜晚,颗颗明亮的星子像被隐形的丝线牵着,悬在九万里高空之上,那里没有老庄,也绝不能相忘,若是忘记了,戛然而止了,生无涯就变成了一场漫长的痛苦。
“你不懂。”韩嫣平静的牵起她的手,她的手又小又凉,握在手里软软糯糯的,他忽然很是眷恋。刘陵握紧他的手,道:“我懂,我都懂!是你不懂,你还没有见过春时的阡陌,一横一纵,不缓不急,好苍老的古树深山,好多神魔鬼怪,这里这样疲沓,究竟有什么意思呢?!”
她擦去泪痕,笑道:“我不哭。”
韩嫣抽出袖,叹了口气:“难道你不知,我究竟是怎样的人?”
刘陵答不出,其实他们相聚的时日并不长久,甚至连他的家人她也从来没有过问过,他们自始自终处于政治的夹缝与怪圈中,彼此追逐,相互伤害。她皱着眉,极认真的道:“我只知道,你是我认定得以托付终身的人。”
韩嫣笑道:“你不管你的父亲、你的弟弟了?”
“我管不了那么多,他们今朝一变,明日又一变,那不是我可以左右的。”刘陵面色逐渐黯淡,细声道,“有件事,我想请求你原谅。”
她真的是变了。
韩嫣面色震惊之色一闪而逝,原来,以她的倨傲,也会说住这样小心翼翼的话来。
“有些事,想来如今你已知晓,当初我没有告知于你,只是......”韩嫣摆摆手,道:“我不记得了。”
还未来得及喜悦,韩嫣一字一句的道:“你从前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一概都不记得了,翁主是诸侯之女,千金贵体,不值得为这等小事挂心。”
刘陵愣住,韩嫣续道:“至于私闯军营重地之罪,小臣便不予上报追究,陛下宽宏,即便知晓了,也不会以此为难淮南王,翁主可放心。”
“这便是你的答复?”
韩嫣点点头,面色平静,无悲无喜。
刘陵心跳如雷,只觉冷汗渗出,双腿发软,韩嫣扶住她,隔着一臂的距离,恭恭谨谨的低首道:“还有一事,且请翁主务必保重贵体安康。”
刘陵猛的抽出手,脆生生的一掌掴在他侧脸上,白玉似的面颊立时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