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嫣沉沉睡去,直到第二日日头高高升起才醒转来,强光刺眼,他侧头向那光源看去,却见刘陵正在轻轻的支起窗,向外探头看去。
依然是盛极的阳光,若非远处明显有山林烧焦的痕迹,昨夜的风雨雷电倒像是一场梦了,她立在窗前静默了片刻,忽然腰身一紧,已被韩嫣大力抱了起来,她猝不及防,吓得尖叫一声,又咯咯笑了起来。
韩嫣抱着她转了几圈才将她放下,两人面对而立,刘陵微觉赧然,面上一红,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觉局促不安,韩嫣有几分促狭的看着她,刘陵躲躲闪闪的避开他的目光,忽的捏着鼻子道:“又脏又臭的,我可受不了了!”说着飞快的跑了出去,韩嫣看着她的背影,大笑了起来。
过了约半个时辰,韩嫣洗浴完,正在穿戴整理,只见刘陵已换了一身女儿妆,娇俏俏的倚在门边笑看着他,这衣衫裙裾在膝部收拢,衣边层层缠绕,衬得细腰愈发风流妩媚,浑身没有半点装饰,韩嫣一愣,笑道:“哪里来的?”
刘陵笑道:“今日不知怎的竟来了许多宫女寺人,我随意找个宫女借的,好看么?”韩嫣心知这些人定是为了陛下狩猎行围而来,压力骤然而至,却依然保持了笑意道:“好看,比宫女好看。”
刘陵又气又笑,走到韩嫣身前笑道:“你把话说说清楚,只比宫女好看?”
韩嫣不紧不慢的道:“你可别小瞧了宫女,当今的长乐宫太皇太后可也是宫女出身,却历经三朝权势滔天,天下红颜哪一个能与她相比?”
刘陵哼了一声,笑道:“你这是强词夺理呢!”
韩嫣握住她温软柔荑,敛了笑意认真的道:“再美的容颜也有老去的一日,更多的依凭是这里。”他点点她的额头,道,“我想阿陵是聪慧的女子,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她晃了晃他的手,十分不以为意:“像太皇太后那样固然是极好,可也不见得会一直好下去,若是她不......”
韩嫣一把捂住她的唇,眸色深沉,刘陵心里了然,眨了眨眼示意他放开,两人沉默一瞬,她扬眸笑道:“好容易清闲了,不谈这些烦心的罢。”
韩嫣侧头想了想,似是想到了件有意思的事,轻声道:“跟我来。”
两人从房间里出去,刘陵躬身跟在他身侧,扮作他的侍女,一前一后的走下长长的石阶,韩嫣走过一段,想一想,再走一段,直到一座小小的独立的房间前停下,回眸笑道:“到了,就是这里。”
这是一间毫不起眼的屋子,看样子已有了些年月,他走上前去推了推那门,发出沉重的吱嘎嘎的声音,门竟然并没有上锁,随着被缓缓推开,上面积的灰尘簌簌跌落,他忙侧身避开,向刘陵笑着眨了眨眼。她微微好奇,往前走了几步,紧紧拉着他的衣袖,两人走进那黑洞洞的门内,却见这个房间所有的窗都从内封死了,只有一张小几,并没有榻,檐角挂满了蛛网灰尘,似是无人问津已久。
韩嫣问:“害怕么?”刘陵拉住他的衣袖,微微摇头,他握住她的手笑道:“不怕还拽得这么紧。”边拉着她走到屋角,俯身拨开一块落满灰尘的粗布,竟露出了一个小小的木头箱子。
刘陵‘咦’了一声,捂住口鼻蹲下身,笑道:“这是什么?”
韩嫣不语,伸手打开木头箱子,里面只静静躺着一只耳珰,他将它小心翼翼的拿出来,放到刘陵眼前,笑道:“喜欢么?”
刘陵接过,走到门外细瞧,她曾见过颇多玉石,这一块一看便是极上等的羊脂玉,打磨得弧度极温润优雅,工艺与形状都绝非一般民间所有,仔细看去,上面还刺着细密花纹,方寸之大,精巧至极。
她回眸望向韩嫣,对他又多了一分好奇,似乎离他越近就越觉得迷惑不解,石玉阁里每日每夜从那些王公大臣手里搜刮了多少金银,却从不见他对什么器皿玩物特别上心,风流名声在外,身侧美人如云,大多时却独来独往,似乎从没有什么能够羁绊住他,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也许自己是唯一的例外罢,只是究竟有多例外,到什么程度,她也不清楚了。
刘陵侧头笑道:“好细致的东西,只怕价值连城,怎么只有一只呢?”
韩嫣摇摇头:“我也不知,也许原本就只有一只,若是喜欢便送给你。”
他将小木盒关上,重新盖好粗布,起身走到刘陵身侧,拿过耳珰轻轻给她戴上,在一蓬乌发掩映下玉色流转若隐若现,与那漆黑的眸子相衬,分外柔美,韩嫣盯着她看了一会,认真的道:“好看,这下可比宫女好看多了。”
刘陵幽怨的看了他一眼,转身便往回走,韩嫣忍不住笑起来,慢腾腾的跟在她身后,一路上任他如何言笑,刘陵只管不理,连笑也不笑,两人照例一前一后的上了台阶,待得走回房里,她看也不看他,自顾在铜镜前坐下,打定主意不理。
韩嫣跟进来,慢悠悠的晃了片刻,这里瞧瞧那里看看,最后倚在窗边笑道:“你记路的本事倒是不错,这么七歪八扭的路竟然也能一步不错的走回来。”
刘陵得意道:“那是!”
话一出口便明白中了计,心里不觉懊恼,顺手抓起那玉梳便向他扔去,韩嫣正笑得开心,随手接过,摇头道:“乱扔东西可不好。”
这惫懒小子!刘陵拿他没一点法子,也忍不住笑起来,走到他身侧往他手臂上狠狠一掐,韩嫣早有准备,瞬间力贯臂膀,她只觉掐在一团石块上,自己的指尖倒是一疼,哎呦的叫起来,韩嫣心疼,忙握住她的手道:“怎么了?也不至于是这么个傻丫头罢?!”
这倒是送上门来了,另一只手往他腰上狠狠一拧,刘陵笑道:“我才不傻!”
韩嫣一愣,她力气并不算大,况且又隔着衣衫,几乎没什么力道,只是现学现卖的本事倒是极佳,他大笑起来,一手把玩那玉梳一边叹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刘陵眼神妩媚狡黠,不甘示弱:“那是自然,我是女子,你是小人,咱们谁也别笑话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