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最后一句必是引得他不好意思了,只是任她怎么磨,韩嫣都顾左右而言他绝不松口,刘陵只叹不是白昼光景,看不见他可能正染着红霞的微微局促的脸庞,两人在溪边追逐嬉闹,尽情玩了一回,衣袜早已湿透,刘陵笑道:“我算是知道了,你可不是谦谦君子!”
韩嫣只觉回到了年少时,大笑道:“我不是君子,你也不是淑女,不是刚好么?”
他只言片语,逗得刘陵面色发红,被夜色雾气蒸熏得愈发迷醉起来,韩嫣见她面带倦容,依旧背着她,慢慢的走回棠梨宫。
刘陵累极了,伏在他背上静静的睡去,棠梨宫中静悄悄的,走过复道,韩嫣回到自己的卧房,将她轻轻放在榻上掖好被子,待自己躺下时,已经没有了丝毫睡意。他常年警觉,睡眠极浅,一旦错过了时辰,再入睡便极难,况且美人在侧,他一闭上眼便是那一截肌肤吹弹可破的玉色小腿,而她赤着纤足踏在地上,满头青丝散落,那毫不畏惧的模样天真可人......胡思乱想了片刻,他侧头望着窗外的漆黑,倾听自己一声快过一声的心跳,深深呼吸,勉力压制住心内的欲念,只渴望白昼快些降临。
东方微白,晨曦轻抚韩嫣苍白倦怠的脸颊,他从榻上翻身坐起,似是逃离了一场大难般匆匆离开,听着不远处传来的金戈碰撞之声,眉宇轻轻蹙起-----他不禁怀念起石玉阁的清闲安逸来,对于这样日复一日的枯燥乏味生出了一丝厌倦,可厌倦归厌倦,又不能不继续。他甚至有几分佩服卫青,为何他好似从来不会疲惫,永远不会厌倦?
悄悄整理妥当,刘陵依然在榻上安静的睡着,想来是昨夜累得狠了-----这本就是他的目的,他淡淡笑着,坐在榻边静静的看了她一会,起身走了出去。
一丝晨风也无,极厚的云层将太阳包裹着,压得极低的热将地面笼罩着,身上汗珠不断滚落,只是还得忍耐,韩嫣紧走了几步,却见卫青照例已经披甲执戈相待,见着韩嫣,照例恭恭谨谨的行礼,眼神清亮笃定。
韩嫣心里一叹,他们卫家人还真是各个如此,即便已今非昔比,也一点没有沾染那些贵族世家的习气,反而更加克制。他对着旁人或桀骜或不拘礼数,可对着卫青如此温文守礼之人,每每也只好规规矩矩的还礼。
百余人开拔,韩嫣懒懒的骑在马上,走在最末,没有刘陵相伴,往日偶尔的低声笑语也都忽然消失了,身侧变得空空荡荡的,倒叫人极不适应,他一夜未眠,神思偶尔恍惚,到了晌午在溪流边饮马休整之时,下马倚坐在树下便睡了过去。卫青给马儿喂了水,走到韩嫣身前,犹豫了片刻,还是带着几分探寻的道:“陛下前日有旨,三日之后陛下将临上林苑中狩猎之事,公子可知道?”
韩嫣惊醒,强光透过树梢烧灼双眸,只觉头部一阵剧烈的疼痛,他忙避过,似醒非醒的半睁着眼,问道:“什么?”
卫青低声重复了一遍。
韩嫣愣了一下,慢慢站起身笑道:“我还未曾知晓。”
卫青皱眉,原来他竟不知道么?不是从来都是由韩嫣传达上意,以示陛下亲厚,今次竟越过了韩嫣直接传达了圣旨,究竟是怎么回事?
韩嫣也是沉默,心思已然百转,他近日一直待在上林苑中几乎与世隔绝,远离了长安城内的风云变幻,竟一时也想不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陛下疏远了自己?他眉头微皱,也许这些时日里他将过多的时间心力放在了刘陵身上,以他的嗅觉锐利,直觉这对于自己而言,绝非是好兆头。
他笑了一下,企图稀释不安的气氛,向卫青道:“近日大人已初有小成,应当不惧李公子和公孙敖了罢?陛下......”他顿了片刻,想起虽然陛下还未正式接见过卫青,却曾暗自去过建章营,对卫青的处境也是清楚的,想必他也明白卫青难以服众,所以才默许了他分兵的做法,只是韩嫣想着卫青毕竟并未正式参见过陛下,有些话语此时由他提及还是不妥。
卫青淡淡的笑了一下,还未说话,苏建已跑过来道:“时辰差不多了。”卫青点头,下令停止休整上马待命,说罢转头看向韩嫣,低声道:“此事应是有缘故的,公子小心。”
韩嫣面色一僵,卫青所指的并非是他面临的考验,而是陛下绕过韩嫣对他直接降旨之事,这细微的变动也引起了卫青的不安,有些话他欲言又止,韩嫣却明白他心里想着什么,只怕......是与刘陵有关。
自从刘陵来到棠梨宫那天,他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后果,只是不料会这样快,数量众多散落各地的诸侯王一直是汉廷心腹大患,他选择亲近她,便是选择了疏远陛下。
但是那一日,当他看见那个蜷缩在马厩肮脏的角落里的少女,那样狼狈,那样孤独,若说玉禄中那一次的情不自禁是因着‘美色’,这一次他的心却同样震荡,他曾问过自己,为何如此?可是在他还没想清楚、也没有答案的时候,他已经随从了自己的心愿,跟着她跳下了万丈深渊,无力回头。
马蹄声乱,韩嫣脸色苍白,回眸望向棠梨宫淡淡一笑,她总能让自己失去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只是不知未来他要为此付出何等的代价,无法抑制的惆怅挟裹着恐惧在他心底渐染开去,冷酷自私的理智不断叩击着他的胸口,或许就应即刻以年少轻狂为由及时抽身而退,毕竟情爱轻薄易逝,又何必如此执着的拿一生前途去换?
棠梨宫中。
刘陵醒来的时候,韩嫣早已不在了,她微觉懊恼,身上又闷出了一层薄汗,于是一把掀开被子,像只懒猫似的极慵懒的伸了个懒腰,随意披了件衣裳便起身走到窗前往外看去,只见浓密的云铺洒开来,今日竟阴凄凄的没有阳光,树叶儿栖在梢上纹丝不动,雀鸟也似给热的发呆,忘了叫唤,这样的热更令人难受,巨大的蝉鸣声在耳边萦绕,吵得人头昏脑胀。
在蝉鸣的间隙里,门外复道上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的动静令刘陵警觉起来,这个时辰韩嫣绝不会回来,若不是他,又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