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她留下。”
欣长如玉的指似把无形利刃,直直的刺中了一人,震得其他众人错愕不解。
“不成。”郑修远大吼一声皱眉上前,伸臂将菁华挡在了身后。
连菁华都不解他到底是何用意,她与靖温棠并算不得熟,且两人之间也毫无怨恨,缘何肯放了少寒他们却唯独要留下她。
难不成他还对她起了别样的念头不成?
一想到此,她脸色突色,不由的往郑修远的身后靠去了几分。
“便是她不想留也走不成,她是和亲公主,是两国联盟之证,你们任何人都可以离开,唯独她不可以。”
不得不说,靖温棠的话实在太有道理,往明白里说,她其实也不过是当初杨武送出去的一个人质,和亲公主那也是说得好听罢了,要不是少寒对她好,天晓得她会过怎样的日子。
如今她若拍拍屁股走人,传扬了出去,确实有碍两国邦交之盟,怪不得他要强行留下她想来他也有难处。
垂首轻声而叹,菁华伸手推开了挡在身前的郑修远,慢步走向靖温棠。
“菁华,别去……”郑修远拉住她的手,浓眉紧锁,死都不愿她离开自己的身旁。
然她只是淡淡地扫过他的脸,而后一路看到他握着自己的大掌,微微撇嘴笑了笑,像是掸灰尘似的轻轻将之拂去。
众人看着她一步步慢慢走向靖温棠,少凤阳已提步想追上去,却被少寒拉住了,因为他觉得以菁华的性子,断然不会就这么乖乖地跟着回去的。
她走到近处,仰头望着比自己高了整整一个头的靖温棠:“借一步说话,可好?”
他盯着她的眼,须臾点点头,随着她走到一侧。
两人站于官道旁,说远不远的避着众人。
“你想同我说什么?”靖温棠垂着眉眼,望着她问道。
她回头望望众人,见他们满脸疑色的望着她,叹了口气回头:“靖温棠,咱们认识的时候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论交情多多少少总还是有一些,我与你无仇无怨更无情爱,你又何必非将我捉回去放在眼皮子底下碍眼呢。”
他不语,望着她半晌忽地笑了起来:“的确,你说的甚是有道理,然虽说我与你并无私情,只是你的身份摆在那儿,若你失了踪,介时南王向我要人,我交待不出来又该如何,还不如将你安置在宫里,好吃好喝的供着,也好过出了事儿再来烦心。”
她愕然地怔了怔,无声的叹息。真是要命了,他这人细致周详的甚是难缠,要是往日与他再混熟些,是否会更好说话呢。
“今日你若是硬将我带了回去,也没什么安生日子可过,你也知晓的,我本就不是心甘情愿来域池的,本想着少寒与我熟识些,敌不过那时的杨武才勉强而来。现如今我兄长继了位,彼时便说过我若不想回来,他可让旁人代替,更何况而今你坐上了少寒的位置,我这个曾经少寒的妻子自然也不必再继续呆在宫里头了,一旦你继位,南王迟早会派人接我回去。只是介时两国之盟会如何到是难说了,毕竟明义上说起来,你与少寒是主仆的关系,一个下属夺了自己主子原本的位置,在外头人看来会是怎样,想必你不会不清楚。至于我离去,自是会修书予南王告之一切详情。”
浅笑盈盈,明眸漾漾,在靖温棠的眼中她便是这般透着些许狡黠之色的女子,想起他们第一次照面的时候,她叫住自己问他叫何名字,那时她的眼中也带了这样的微笑,那怕那此危机重重。
为何每每见着她的时候,总是这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可他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确实是他将面对的最为重要的难题,少寒虽无子嗣,然这皇位怎么轮也轮不到他这个外姓的侍卫身上,即便是有了少寒亲笔圣旨,终究容易引人非议,只怕到时自己的身份还是瞒不住,而南王那里,这桩算是先皇在位的和亲之事,自然是要做罢了。
“靖温棠,想来这也是咱们最后一次面对面的说话了,将来若再相见,你是皇上,我不过是一介弱质女流,也是不会再如现下掏心掏肺的说实在话。既然少寒已将皇位让了出来,便是将一切都放下了,而你愿意放他离开,自是也觉得这样对彼此都好,虽说慕容芳亏欠了你的母亲,可少寒没有。你便对外宣称他重病,过几日说他病逝即可,而我,就说是自愿随他去了,我兄长也说不得什么,如此一来大家都乐得轻松,你又何苦惹上烂摊子呢。”
“这皇宫真让你如此唯恐避之不及吗?”他突然笑了起来,似乎是看破了她的那一点点小心思。
“不错,我就是讨厌住在宫里头。”既然他一语道破了天机,她自是也懒得拐弯抹角的再藏着掖着了,什么两国同盟,什么和亲公主,如今她什么都不管不顾,就只一门心思想远离宫闱,哪怕是流落他乡也无妨。
“我是不明白,皇宫里头到底有什么让你如此惧怕,这本也不是我的原意,不过是那些老头想的太多了。罢了罢了,你想走就走吧,只是从此以后这世上再无和亲公主杨菁华,你好自珍重吧,想来若下回再相遇,只怕你可不是这么轻易就能离开的。”
他一笑随即而敛,转过了身,看着不远处的众人,扬声道:“长公主,不,皇妹,朕在宫里头等你,可是要早些回来啊。”
说罢,就走了开去。
她呆了片刻,这才徐徐转身,看着那个利落翻身上马,带着一队人扬长而去的背影,直至被扬起的尘土所掩去。
他就这样轻易的放过了她?她犹似还在梦中般的迷茫,久久回不过神来。
“菁华。”郑修远急步走到她身旁,像是怕她还会离开似的,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她挣了几回,却脱不开手,除了冲着他干瞪眼外也没有别的法子,到是一旁少寒与少凤阳看得真切,互视了一眼后也没说什么,提步走了过来。
“菁华,你同他到底是怎么说的,他怎么说走就走了。”少凤阳头一个藏不住话,见着事主已走,拉着菁华的手便问起长短来。
“我也没说什么,不过是劝他放过咱们几个呗,到是少寒,日后这天下可就没有你我二人了,往后怕连你也要改名换姓的过日子。”她微微带了丝疚意说道。
少寒只是笑了笑:“无妨,反正我和燕儿离开了那个地方,本也打算过隐姓埋名的过日子,并无大碍的。”
她松了口气,含笑望向少凤阳。
少寒虽说是皇子,但做过质子受过苦,将来的清贪的日子应该熬得过去,可少凤阳不同,她打小就生长在宫中,受尽尊宠,若是到了外头,怕是没个三五天就似新苗要夭折了。既然方才靖温棠亦说过允她回去继续做她的长公主,想着二人往日并无多少交集,更无交恶,定能相安无事,她还是留下的好。
“少凤阳,依我之见,你还是留下吧。”
“为何要我留下,你们都走了,我一人留在宫里做什么,难道让他欺负我不成。”少凤阳变了脸色,微有些急切,声音上扬了几分,生怕他们会真的一声不吭将她落下。
“你听我说,”菁华终于挣开郑修远的束缚,上前拉着少凤阳道,“这宫外的生活不如你所想像的那般轻松,你没了长公主的身份,凡事都需亲力亲为,介时柴米油盐都会成为你每日心烦之事,再者,少寒与夏侯燕成双成对的腻在一块儿,你觉着你一同跟着他们去好吗?”
“那,那你呢?”她怔怔地想了想,委屈的看了少寒一眼,忽又想起她来,忙追问。
菁华笑了笑,摇头:“我自是不会同他们一块儿走了,许是会回南隋,许是去别的地方走走瞧瞧,我与你不一样,我打小就在外头疯惯了,真要一直关在皇宫这座牢里头,才真的会被逼疯掉,亦如你也不会习惯宫外的生活一样。”她顺了顺少凤阳的衣袖,轻声劝着。
身后的两个大男人皆被她点醒,初时不明靖温棠的心思,一心只想所有人都能安安全全的逃离出来,如今突然危机解除,自然是要将原本不曾想到的事儿都捋上一捋才是。
“皇姐,菁华说的在理,你回宫去吧,我与靖温棠虽落得如此局面,然毕竟相处了十几年,他的性子我总还是能猜到几分的,他既然这般发话了,自然是做得到,你还是回去吧,我命人送你。”
少寒说着,拉起她的手走向一旁的马车,然少凤阳好似仍想替自己再争取一番,与他比手画脚的说着什么。
“菁华,我知你还在同我呕气,但还是随我一道儿走吧,若你不想回安承去,你去哪儿,我都陪你。”身旁的人突然开口,那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清晰可辩,她去那不敢回头。
若回头一对上他的眼,怕是自己立刻就缴械投降了吧。
“你到是说句话啊,菁华,你不是想要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隐居吗,我们这就去找个地方住下,什么都不管好吗?”他伸手搭在她的肩头扳过她的身子,可她却撇过头不愿看他。
什么都不管,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管,要是真能如他说的这般简单,当初她也不会被逼着来和亲了,至少,他的父母双亲怎可能撇下不顾呢。
然若真的离开了域池,她又该去哪里呢?要是他一定随她同去又该如何呢,正所谓父母在,不远游,她总不能自己做了不孝女,还害了人家被骂不孝吧。
“菁华……”
他还在絮絮叨叨的劝着,那厢少寒已抽了四人准备护送少凤阳回去,见着他们二人仍站于原地不知在商讨什么,频频回头望向他们。
“行了,此事改日再议吧。”她有些烦燥的挥了挥手,挣开了他的钳制,返身快步向着少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