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身旁众人,许是也只有景儿才会告诉他这些吧。
然说与不说又有何区别,在她最希望他出现的时候,他并不能站在她眼前,事后的关心予她而言,与陌路之人并无不同。
“并未伤必要处,又有何好说的。”
她说的淡然若水,好似那时伤的,痛的并非是她。
他被她话中的冷淡险些冻伤,良久都回不过神来,原来怨恨真的会越积越深,直到最后浓的化不开,难道他们之间的怨恨也已无法化解了吗?
“好吧,此事不提,我未能如当初所言护你周全,我也无脸再问这个问题。可是,那少寒如今是怎样,我听宫里的人传言,他日日宠幸一名哑女,放着受伤未愈的你不闻不问,他可是有将你这个皇后的尊严放在眼中。想当初便是他将你要来域池国的,而尔又这样弃之不顾,予情予理,他都需有个解释。”
他紧锁着剑眉,侧头观望着她的神色,原以为问到了此事,她的神情总该有些变化,哪知她这般的定力,竟是丝毫不改脸色。
“你想让帝王从一而终,那自是不可能之事,他不过是宠幸一女子,并算不得什么大事,日后封嫔封妃,难道我也要事事都去问他一回,那岂不是还没弄明白,自个儿到先该累死了。人家还未嫌我占着这个皇后的位置,我又何需去讨人厌呢。”
他一顿,霍然站起身来:“菁华,你再是如何气恼我,也该为自己着想,这般下去,你在宫中如何立足,你孤身一人远在他乡异土,本就让我们放心不下,若还如何放之任之,你又让我们怎能安心。”
她不语,只是仰头望着他的脸,静静地坐着。
“你曾说过,你不想与古代的人一样,与众女子共侍一夫,也不愿被困于井底,目光短浅的渡过一生。你说过的,定不会被旁人的目光左右了自己的人生。可如今呢,你可曾做到自己所说的,所有的一切为何已不再如你所言。”
她望了他半晌,忽地失声笑了起来,边笑着边摇头:“从我来和亲开始,我就已经认命了。诚如你所言,我根本无法改变什么,连自己的人生都无法把握,那些,你便当那些是我年少无知的胡言乱语吧,做不得数的。”
起身,转而面向门外,阴沉沉地天空,看着好似又将飘起白雪。
这雪,都看得她厌烦了,就如眼前的生活一般令人厌恶。
“我该回去了。”她侧头淡淡地望着他,见他未再有话,便回头准备出门。
“菁华,我已向皇上请命,日后驻守齐予,若你有何事,便派人去军营寻我吧。”
她勾唇而笑,并未回头,只是微仰着头长声叹息:“如今你是南隋国的大将军,我是域池国的皇后,都大不相同了,难道,你以为我们还能如以前一般吗?”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许是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因为这个答案太过清晰,想自欺欺人都难。
他在何处已不重要,她最终都会远离域池,去往一个没有他的地方,远远的避开所有熟识的人。
提步,踏过门槛。
“菁华,不论如何,我保准,不会再放任你一人痛苦,若无法让你不痛,那就让我陪着你痛。”
已无法改变过往,不能预知未来,他们在命运的河流里亦浮亦沉,唯有看着她,抓着她,与她生死同存,那样他才不会有后悔之时。
她没有搭话,只是脚子顿了顿,而后迈出了门外,徐徐向着门口而去。
在踏出府门的时候,天空飘起了小雪,之后便一发而不可收拾,又纷纷扬扬的连下了数日。
宫的流言依然,而在众说纷芸的传言中,少煌与杨菁丽成亲的日子终于临近,郑修远也因此又多留了几日,准备待婚事过后再择日回程。
说也奇了,菁华总以为依着少煌与杨菁丽这二人极差的人品,他们成亲之日的气候怎也不会是晴空万里啊,特别是前一日还大雪纷飞的,隔日竟也出了日头,着实让她觉得老天又打瞌睡去了。
天还未亮,景儿和珊儿就不停的进出她的房门,各式喜庆的衣服都挂了起来,到了后来觉得没什么东西可供她们折腾了,就吵着要她起床梳妆。
“唉呀,今儿个我又不是新娘子,起这么早做什么。”她闭着眼往床里边又挪了挪,想避开两人伸来的手。
“我的大小姐,你是皇后,虽说咱们也觉得心里不痛快,可他们两个大婚,你与皇上得去替他们主婚呐,再过会儿皇上就该过来了,你总不能让人家等着吧,若误了成亲的吉时,介时又该落下话柄了。”
景儿拽着被角,却发觉拖不动,不由的皱起了眉头,哀声叹气的威逼利诱。
说起这个小姐,什么都好,就是每每让她早起就好似要了她的命似的,怎么都拽不起来,还好如今她也甚少去向太后请安,否则她们几个还不活活被折腾的短寿一截。
“那再睡一小会儿。”菁华不曾睁眼,就抢回了被角紧紧抱着,头又往软枕里陷了几分。
为何她这个不是将要成婚的人却要比新娘子还辛苦,皇后还真不是人干的活。
“小姐啊,我的姑奶奶,真的不能再拖了,皇上都过来了,您就行行好,快起来了,别为难我们了。”珊儿都快急哭了,外头她派去打听皇上行踪的小丫头已经来回话,皇上已从莫玉轩出来,不必多久就该到他们宫里了。
珊儿同景儿头尾夹击,让菁华避无可避,只能任她们将自己拖了起来拽下床,一层又一层的衣裳往身上套。
一个梳妆便是整整一个时辰,少寒在等她当口,通共喝了两碗粥,吃了一个水晶包子,还有一个玉芙饼,而她,从头到尾一边眼馋着桌上的吃食,一边由着景儿她们折腾。
从古至今,做女人的就是吃亏。
为了彰现少寒对自家兄弟的大方,他不止亲自主婚,更是将前殿献了出来,要知世间可无几人有这等荣幸。
菁华伸手捂着嘴,侧头偷偷打了个哈欠,看着一旁的景儿焦急地冲着自己使眼色,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此时可不正坐在大殿上,文武百官明里暗里的都偷偷打量着她呢。
转头忙看向身旁之人,只见他含笑望着她,轻声说了句:“不妨事。”她自然宽心的又松下了心神来,不禁觉得困意连连。
大寒天的,不与大床厮守,真真是暴殄天物了。
“吉时到,新郎新娘入大殿。”
身旁一声长呵忽地响起,将毫无防备的她吓了一个机灵,霍得来了神儿,坐正身子望向门口。
须臾,只见两个宫女提着镂空香炉率先进了殿来,后头还跟了两人,洒着花瓣儿。也亏得在这种天里她们还能寻到花儿,看样子,也不知哪个宫还是哪个殿里的梅花遭了毒手,真是可惜了。
待四个宫女进了门,又有两个太监端着托盘而入。
这阵仗,颇为隆重,她自个儿成亲那一回当顾着想着旁事不曾留意,只看一个亲王就有这阵势,想来她成亲那会子定是更为庄重繁琐。
等拉拉杂杂的一群闲杂人等都进了殿,她才终于见着了身着喜服的亲人,就不知是这吉时到是过了还是没过。
少煌手持红缎子,拉着覆着喜帕的新娘子越走越近,这脸上不见喜,也不见悲,淡然的像他来是替别人成亲的。
果然,包办婚姻没有幸福可言。
两人并肩立于下方,少寒说了一些客套吉祥的话,而后便开始行拜堂之礼,只是也不知是她未睡够眼皮跳得厉害,还是杨菁丽因着未能嫁得如意郎君而在盖头底下偷偷哭,她怎么看着她浑身都颤抖的厉害。
反复的看,她终于认定她的眼还未花。
那,她到底是喜极而泣了,还是哭得欲死欲活。
“新人拜堂,一拜天地。”
“等等。”
她霍然起身,殿内众人的目光皆落于她身上,景儿在旁急得不知所措,想着她是不是未睡清醒,又开始瞎折腾了。
少寒不动声色,静静地望着她。
一手提着裙摆,一手向着旁侧一伸,景儿忙上前搀着她顺意下了高台。
菁华收回手,走到新人跟前,视线扫过少煌,见他眼中带了一丝疑虑,到不见惊惶的模样,便冲着他宛而一笑,他不曾思及她也会对着仇人欢笑,怔了怔。
侧迈两步,她站于杨菁丽跟前,将人上下都打量了一翻,见她抖得厉害,却不见抽泣声,亦不见笑声。
“杨菁丽,你我姐妹一场,如今你觅得佳婿,咱们过往的孩子恩仇,是否可以一笔勾消了呢?”
众人不解,她都说了是小孩子家家时的恩仇,又有何人还会记着,难道这位未来的王妃真是如此小气之人。
静候许久,终不闻杨菁丽的回答声,甚至也不曾见她微微点头,到是身子颤得喜帕都快要被抖下来了。
菁华皱了皱眉,伸手便要去挑盖头。
“皇后娘娘何意?”
她的右手,被人重重握住,隐隐传来痛楚。
她偏头,看着少煌又是一笑:“王爷不必担忧,我不过是想与她说句话罢了。”
“娘娘说便说,何必挑盖头,这等事儿,还是留着到了洞房里,臣自个儿来好了。”
“也是,王爷说的甚是有礼。”她点头,极是认同他的观点,只是左手突然出击,只见红色的喜帕飘然落地,她浅笑盈盈地望着红衣女子,“然,我还是想同她当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