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日匆心,寒冬犹严。
域池国的冬日,果然如少寒所言,唯有一个白字。
往往纷扬的大雪停了两日,地上的积雪犹未化去,新一轮的雨雪天气又来了,周而复始,终不见地上的白雪尽数化去,到了后来,看着那铺天盖地的白便让人觉得心烦意乱。
她受不得这严寒,总觉得这寒冷会直入体内,冷得自己的心疼的难受,故而菁华甚少出门,只是整日窝在自己的宫里,任由着外头的流言满天飞。
此间,少凤阳到是过来了一趟,望着她的神色欲言又止,难得看她这般纠结的模样,她也不主动询问,由着她自己斟酌,磨叽了半天,还是吞吞吐吐地与她说了。
说是少寒带着夏侯燕还是回到了冷宫住下,只是那儿如今不是冷宫了,又更回了以往的殿名莫玉轩。
菁华听了,只是从话本子里抬起头来,侧头念叨了一句:“难怪这几日也不见他来寻我喝酒了,原是无人跟他置气了。”
少凤阳听了她的话,险些被噎死,抽搐着唇角半晌,才又轻声问道:“你不恼他?”
“我为何要恼他,我若会恼,便不会劝着他们和。又不是吃饱了撑得慌,有那份闲心还不如看话本子呢。”
说罢,她又埋了头进去,少凤阳看着她这随意的模样,只觉得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心态,明明她这般大方,对少寒和夏侯燕是最好的,可再想想她孤苦伶仃的一人嫁到这里,还不得丈夫的喜爱,日后的生活甚是艰辛。进而再想到往日自己对她耍的脾气,觉得自个儿有些恶霸了。
“看看看,就知道看话本子,你也不寻思寻思这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难道这话本子还能告诉你怎么做不成?”也不知是恼她,还是懊自己,少凤阳伸手夺过本子,愤愤地瞪着她,将菁华整得云里雾里的,“你也不去听听,如今宫里的人都怎么说你,堂堂南隋的郡主,当今域池国的国母,却被一个哑女抢了君王之宠,说是你这位置坐不长久了。”
少凤阳气呼呼地望着她,看着她又有些消瘦的脸,想着她嘴上虽说着不在意,但终究这流言碎语不甚好听,总是伤人的,可偏偏她还要在这里装着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真真是气死人了。
菁华被她突然的怒气有些吓懵,近似怯怯地瞄了她一眼,伸手忽地夺回本子,长松了一口气。她正看到高潮部分,可不能撕毁了。小心的拿了信笺夹在其中,这才合上放至一旁,认真回道:“这话到真是让他们说着了,这位置我确实坐不长久。我说过,向少寒自求离去之事又不是说假的,日后总是要将这位置还出去的。”
“你,你还真舍得下啊。”少凤阳蹙眉望着她,不明白世间女子皆想要的位置,她却为何会是独外的那一个,“啊,难道说你有心上人?那人是否还等着你?你想离宫后与他双宿双飞?这可不成,便是你被休,曾做过皇帝的女人,也是不能轻易再改嫁他人的。”
她摇了摇头,神情甚是认真,可见是打心底为她考虑的。
“诚然,我心里确有旁人。”菁华顿了顿,侧过身来对着她正色道,“只是我与他已然错过,便是缘难再继,我离宫也并非存了还想与他相守的念头,只是想寻个无人认识我的地方,安安稳稳地过完余下的人生,唯此而已。”
“可……”
可一个女子孤苦如何渡日。
少凤阳的话终是未问出口,只是拉过她的手,紧紧攥着:“现下想想,我到有些怨少寒了,不管他怎么做,都将负了一个女子,欠了一份情,真真非大丈夫所为。”
菁华笑了笑:“实则,初时我也怨他,若不是他,我也不会被逼来此,也不会冲动之下毁了自个儿的这张脸,可后来再想想,确还是要感谢他,若不是他,如今我未必会过得这般舒坦,他对我已经够好了。曾在南隋旧国时,我可没少替他惹麻烦呢。”
“你是说你的脸……”少凤阳的视线随之落在她右脸的伤疤之上。
“过去的事儿就不必再提了,只要他们俩个好好的,少寒早些让我离去,这人生也就完美了。”
“那也是人家完美,你孤家寡人的,何来完美一说,真不知你脑子里头在想什么,我这寻常人真是猜不透。”少凤阳扁着嘴,念叨她的不识好歹。
“做皇后未必是份好差事,也只有你这个做长公主的,什么都不必管,天天由着性子闹腾。”菁华嗔视了她一眼,淡淡地说着,“我劝你一句,眼下少寒与你还算亲近,你若心中有人,还是早些请他赐婚,趁早离了宫事,予你好些。”
不知缘何,一说到此事,少凤阳的神色忽地落寞了起来:“呵,婚事么?又岂容我作得了主,嫁给何人还不是一个嫁事,我早就想通透了,日后若能找个忠厚老实的也就罢了。”她抿了抿嘴,深吸气,“好了,我走了。”
这话才出,人起身就走,菁华也乐得轻松,自是不曾挽留。
至那之后,到也不见她再来。
而宫里的流言,因着她的放任,而有愈演愈烈之势,甚至连少煌和杨菁丽将近的婚事都赶不上这风头。
这日,景儿又来她身旁转悠,原以为是她在外头又听了什么新的说法,想来告诉她,便抬头望了她一眼,哪晓得她只是张了张口,却未吐出一个字来。
“有话就说嘛,景姑姑什么时候也这么不爽快了。”
话说着,头却未抬,手中的书页翻得勤快。
“小姐,少爷想见你,你就出去见见他吧,这都好几日了,天天派了人进宫来请,再拖就真没时间了。”景儿弯着腰身陪着笑,轻声劝着。
菁华侧眼睨了她一眼,伸手又翻过一页:“我到是不知,你何时与他过从甚密了。景姑姑,咱们这是在域池国的皇宫,不是在南隋的郑府,你该比我清楚,后宫与外头私通消息,若一旦被人发觉,这罪饶是我也是担待不起的。”
“小姐尽可放心,此事是在得了国主允许之下的。”她又上前一步道。
竟是少寒也知晓,他们到是同仇敌铠,就将她一个人落下了。
“小姐,饶是心头有再多的恨,那也非是恨,不过是怨,那日小姐会同国主与夏侯小姐说莫要错过,缘何到了自己这儿却如今执拗,错过了此次机会,要到下次就不知何时了,若是可以,我宁可是小姐和少爷一走了之,所以有罪与罚都由我来担着,可小姐走不了,少爷也不会这么做,你们二人皆是为了旁人杂事而若了自己,缘何就不能顺着自己的心意而做上一桩事呢。”
顺着自己的心意么?
她如今的心意到也简单,只想逃离这座皇宫。然也如景儿所言,他们也是见一面少一面,若她真离开了此处,大抵也是不会再回安承去了,那样,许是这将会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抬起头,她挫败地叹了口气,放下了手里书册,说道:“去跟皇上说一声,我出宫一趟。”
“嗳,我这就派人去说,即刻就准备马车。”景儿欣喜的说着,生怕她反悔,旋身奔出了屋子。
待马车行到宫门口时,她突生了悔意,对着那人,她实在不知还可说什么。
“小姐,马上就到。”许是景儿看透了她的心思,才将将出了宫门,她就忙不迭地说着。
菁华尴尬的轻咳了一声,闭眼打盹。
只是,正是景儿所说,不过是眯了一会儿眼的功夫,马车就停了下来。
菁华由景儿搀扶着下了马车,抬眼便见昔日她住过的府宅,原来他住在这儿。
她正想着些杂事,景儿已上前与门房报了身份,便有人领着她们一路往后院走,越走越发觉得四周的环境很是熟悉,后来才瞧出来,这不是向着她曾住的院子去的么。
她是万万没想到,他住的便是她以往住过的院子,甚至连里头的布局都不曾更改过,在这里,似乎时光是凝固的,除却这里头的人换了换。
“你终于来了。”
听着他的声音,她回过神,发觉景儿已不知所踪,定是趁着她出神的片刻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你不说大哥有东西给我么,东西呢?”
他的笑容依旧,转身从床头边取了东西出来,走到小厅里的她跟前,将东西递了过来。
一个红色的锦盒,打开,里头却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锁。她不解的皱起眉头,不明白杨延峰千山万水的让人送来的为何是把生了锈的锁。
虽看着眼熟,却始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啪的合上锦盒,抬眼又是一张木然的脸:“既然东西拿了,我先走了。”
“菁华。”他拉住了她的手,紧紧地不愿放开。
若那时,他能如此时这般,紧攥着她的手不放,那该有多好。
转头,漠然地望着他,伸手拨开他的手:“还有事?”
“与我坐一会儿吧,再过几日我便要回去了。”他缓声说着,令她也不由的放下了自己原本就不甚强硬的心,顺意在桌旁坐了下来。
“那日我问你过得可好,你又何必骗我呢?”他望着她的眼,像是她的脸上就写着不好两字。
“我何时又骗你了。”她讪讪一笑。
无人说得清这好与不好的界线是如何划分的,她能吃饱穿暖睡好,还怎能昧着良心说不好呢,那岂不是要将少寒气到吐血。
“那为何你受人挟持,还受了伤,此事却不曾告诉我?”他紧盯着她的双眸,不愿给刀寻找借口的机会。
此事他又是怎么知晓的,景姑姑可不像是这般大嘴巴的人。
她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