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黑灯瞎火的,也不知这洞有多大。
菁华不敢随意走动,只伸手摸了摸,果然有一块儿地方摸不着边,定是往里头又延伸进去了。
反正下来的时候已经脏了裙子,她也放开了手脚,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背靠着洞壁抱膝坐下。
在黑暗中,时光的流逝显得异常漫长,周遭静的没有一丝声响,起初隐隐的只能听到自己沉闷的心跳声,而后越来越响。
她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日后若遇到如她这般心志不够坚定的犯人,无须动刑逼供,只将之关到暗房里就该不打自招了。
抓了抓头发,干脆闭上了眼,反正睁着闭着都一样,心中求着少寒他们赶快过来把她带出这个鬼地方。
“喂。”
突然出现的声音,在一片静谧中显得十分响亮,她一紧张,霍得睁开眼,仰头,便见着那个名叫靖温棠的男子站在洞口处,皱眉看着她。
“你终于来了。”她欣喜地站起身,拍了拍衣裳,向着上头的人伸出了手。
靖温棠俯下身,握住她的手微一用力,她只觉得身子一轻,随即拔地而起,还没回过神,人已稳稳地落在了他的身旁。
靖温棠将木板又盖了回去,带着她穿过偏门回到院落。
天色已然昏黄,少寒就负手站在屋门口,微仰着头,下颔与颈项牵扯出一个优雅的角度,引得她的视线留连忘返。
“主子。”靖温棠的一声叫唤,将两人同时四散的游神都召了回来,菁华吞了吞口水,慢慢地走近。
“他们已经搜查过此处,短时之内是不会再来了。”少寒望着她,神色有些凄然。
菁华皱起了眉头,而后恍然大悟。
予这皇宫里的人而言,他不只是个简单的质子,更是敌人,任何人都能踩得踏得,想来方才搜查的人定是也未曾给他什么好脸色看,好难免此时会神色不佳,一脸劳累的模样。
“房里我备了套衣裳,你去换上,待会儿郑修远便会来带你出宫。”他冲着身旁的屋子撇了撇头,随即带着靖温棠往院子里走去。
她望着两人的背影,扁扁嘴,进了屋子。
返身关上门,果然见着简朴的床上搁着一套太监衣裳,她不作声,七手八脚的将衣服穿正,将头发束起套上黑色的帽子,好不容易才收拾停当。
待她打开门的时候,外头的院子里站着好几个人,少寒、靖温棠、郑修远以及一个陌生面孔的小太监。
听到开门声,众人望来,郑修远大步离开人群,走到她跟前:“没事吧?”
她摇摇头,见着他,心底突然生起一股子的委屈,随即眼眶一红,她拼了命的吸了吸鼻子,才忍着没有哭出声来。
现下想想,在东宫与陈丛周旋时,自己是多么的莽撞,竟然还敢跟他动刀子,若他真发起狠来,杨家危矣。
“没事了,我带你回家。”拉起她的手,走了两三步,就被少寒拦下了。
郑修远没说话,只是抬眼望着他:“此次我欠你一个人情,他日有助得上的地方,郑修远必当竭尽全力。”
少寒却只是笑了笑,上前数步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打开,伸出两指在里头沾了沾,触在菁华的脸上:“女子的肌肤与男子相较,总是太过白皙细嫩,虽天色昏暗,还是小心为上。”
他的手很巧,不过片刻菁华的脸便黑了一层,看着与下方站的小太监相差无几。
“多谢。”
少寒收了盒子退后一步,郑修远道了一声谢便拉着她往外头走去。
菁华频频回头,见着他还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二人,直到他们出了院子,被院墙阻了视线。
一到了院外,郑修远便松开了她的手,与她一前一后的走着。
她垂着头跟随,兜兜转转的行了片刻,这才终于见着高耸的宫门,以及木然如桩的侍卫。
郑修远每日都会进出宫门,有时更是一日就要进出个三四回,故而看着侍卫与他都挺熟识的,虽然见着郑修远带了一个小太监出宫,只听他说有东西让他随之去郑府取,便也未加盘问,直接放行。
出了宫门,她才敢抬起头来,望着已然黑下来的天色,有些不敢置信的长吐了一口气,没想到就这么轻松的出了皇宫,她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宫门外停着一辆马车,郑修远一步踏上,返身将之拉了上去,吩咐车夫赶紧离开。
菁华钻进了车厢,一屁股瘫坐在软凳上,拼了命的拍着胸口。
郑修远坐在一旁看她,见她这副不要命的自我折腾,终于忍不住开口:“没事了,现下出宫了,就安全了。”
她转过头看着他,扁了扁嘴:“我觉着菁艳有些不对劲,才让珊儿去通知的你,哪晓得左等右等你都不来,到是陈丛却来了,他就跟疯了似的,你知道他想做什么,一个男人困了一个女人你知道他想做什么吗,你就不急,也不担心吗?”
一开口,委屈便如绝堤的洪水,怎么拦都拦不住,眼泪珠子更是不值钱的往下掉,却怎么都控制不住。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坚韧的主儿,她没有那些话本子里穿越女主的精明能干,有他在身旁,她向来都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得过且过的闲懒渡日,以为有了他就万事大吉,无风无浪,何曾想着会遇上这等事儿。
郑修远见她哭得柔肠寸断的模样,觉着自己的心就似被人拉扯着,挪了身子坐到她的身旁,张开双臂拥紧她。
“我急,我怎会不急,答应了你会保护你,却还是让你陷入了危机之中,你可知我有多么恼怒自己。若知晓菁艳邀你出门,我便是罢了冒朝也会去拦着你,陪你同往,可终究是晚了一步。我去了东宫却见不到陈丛,你可知我那时恨不得杀了他们所有人,菁华,若你出了什么事,我定让他们都予你陪葬,我也更不会原谅自己。”他凑在她的耳旁,念念叨叨地说着彼时自己的复杂的心绪。
她的抽泣声渐渐弱去,靠在修远肩头昏昏欲睡,早已忘了心中对他的怨怒。其实真要说起来,也确是怪不得他。
马车摇摇晃晃,里头的两个人心思飘荡,如浮于湖面上的荷萍。
她吸了吸鼻子,懒懒地趴于他的肩头问道:“家里人可知道?”
“都知晓了,为了你,郑杨两家把能动用的人脉都翻出来了,若此时来个好事之人,都可轻松的一网打尽了。”郑修远轻笑了一声,她靠在他的怀中,清晰的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
“你说我那老爹要是知道菁艳是因着我的关系才嫁给了陈丛,会不会骂得我狗血淋头?”她又喃喃地问着。
他又笑:“你怕了?”微退开了些身子,取下她的帽子,长发如瀑落下,披散在肩头,他抬手细细替她顺着,“放心吧,有我在,大不了我陪你一道儿被罚。”
“少爷,到了。”
马车停下,两人下了车,杨文正急步匆匆的从内出来,看到菁华顿时老泪纵横。
“菁华,我的孩子。”一个熊抱,她被结结实实的抱了个满怀。
“爹,我没事。”她顿觉手足无措,伸手轻拍了拍他的背。
明明她才是那个被险些吓破胆的人,怎么还要她来安慰人。无奈翻了个白眼,她艰难的转过头看向郑修远。
“叔父,咱们进去再说吧。”
他上前分开两人,杨文抹了抹眼角,由菁华挽扶着进了门。
前院灯火通明,进了大厅,菁华才发现屋子里坐满了人,不止郑家夫妇,连杨武都坐在里头,菁艳出嫁那时,他也不过备了份贺礼送来罢了,这次怎到亲自上门来了。
“菁华,修远终于将你带回来了。”楚婉头一个上前,拉着她上下的打量着,口里声声念叨不停,“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楚婉这泪眼迷离的模样,看得她着实觉得心酸。
杨菁华之母早逝,这些年来,楚婉在她心中的身份到有些贴近母亲这个角色,平日里的细心考量,全心全意的用心对待,与亲生母亲又有何区别。
“婉姨,我没事。”
楚婉含泪哽声点头,被丫头扶着退至一旁坐下,郑纲看了她一眼,问道:“菁华,太子陈丛为何要掳你?”
菁华咬了咬下唇,转头看了郑修远一眼,知是如何都瞒不过去了,便如实的向众讲述了她与陈丛之间的恩怨纠葛。
众人听之,久久不语,到是一旁的徐雨婷突然迈步走了出来,神情怔然,让郑修远谨慎的闪身挡在了两人之间。
“你是说,菁艳得以嫁给太子,是因着你的缘故?”
菁华扫了她一眼,恢复了冷然的神情,点头回道:“不错,否则,你以为依菁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性子,她如何能让陈丛得知,这一次,虽是我欠菁艳的,但你放心,我定会想法子将她带出来。”
转身,她看向杨文:“爹,这回是女儿的错,害得菁艳得此不幸。”
“你……”杨文瞪着她许久,泄气般的跌坐入椅中,沉声摇了摇头,“天意,天意如此啊。”
菁华不明白他所谓的天意到底是何意,只是徐雨婷望着她的眼视复杂难言,似乎心中十分纠结。
也是,当初得知菁艳要嫁予陈丛做太子侧妃之时,徐雨婷可是比菁艳更欣喜若狂,而此时得知真相,予她而言,又何偿不是一种打击。
“事到如今,才去追究事由已不用处,咱们还是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走吧。”郑纲说着,向着一旁的楚婉使了个眼色,她即刻会意,想带着厅里的妇人都出去。
只是,菁华却不肯离去,纹丝不动的站着。
“娘,你们先出去吧。”
楚婉点头,这才带人都出了正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