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修远带着菁华与杨延峰分道扬镳之后,便一直向着城外的方向行去。
菁华被他拖着走,也不知他要将自己带往何处,只是看他挺直的背影隐隐透着一丝不悦,就不敢轻易开口说话,生怕又惹得他不快。
这段时日,她过得辛苦,他又何尝好受,不止要担心她,还要替她各方打探菁艳的消息,只为了能让她安心渡日。
可这一回,她并非故意与他对着干,真的是无心之过。
眼看着城门已近在眼前,她不得不开口询问:“修远,我们要去哪儿?”
“出城。”他没有回头,只是回了她两个字,脚下的步子毫不见停顿。
守城门的侍卫明显都认识他,见着他还打起了招呼,也未查问,便让他们出去了。
说起来,她似乎很少出城,便是偶尔有几回,也都是坐在马车内,并未直接欣赏过城外沿途的风景。
如今时已值初夏,官道两旁种植着的密密麻麻的大树正是生长的枝繁叶茂之时,宛如成了一把把天然的绿伞,替他们遮去了些许的阳光。
还好,日头并不猛烈,要不然非得被晒成人干不可。
许是因着有他在身旁,她似乎从方才的事中脱身而出,将自己原有的心事暂时抛却,一边赏景,一边想些无关紧要之事。
再往前,便到西启山脚了,他们已显少再去那个地方,反正去再多次,也无法让他们回到那边的世界,久而久之,似认了命,也就不再抱有不切实地的希望了。
郑修远脚下的步子一转,竟是向着西启山方向而去,难道他今日突发其想,想再去看看那个地方?
在她以为他们会上山之时,他却又转了方向,沿着山边往前徐徐而行,耳中隐隐传入了哗哗的水流声。
有河?
果不其然,那声响越来越大,未行多久,便看到前方出现了一条河流,在艳阳之下,河水奔流,波光不时的折射着盈盈光亮。
“原来这里有条河。”
她的话,引得他侧头看来,两人视线相触,却换来他的瞪视。
她自知理亏,缩了缩脖子没再说话,只是他偏生不让她如愿。
“说吧,你怎么就又和陈丛遇上了。”
她抿了抿唇瓣,对他这话语不敢苟同,虽不愿再回想起那人的嘴脸,还是嘟嚷着说道:“今日是菁艳的回门日,我这不是怕见着她,所以就出来走走,没料到又在楚夕街遇上了他,听他之口气,他原本也是不会出宫的,是皇后让他来接菁艳,天知道他稀里糊涂的怎么又去那个地方了,好巧不巧的就又遇上了,还真是冤家路窄。”
他闻言,无奈的摇了摇头:“我还真想说一句,你们这也是太有缘吧。”
“即使是有缘,那也是孽缘。我才不知道上辈子是欠了他什么,这一生要被他这般折腾,连躲都躲不掉。”菁华噘着嘴冷哼了一声,没好气的说着。
“知是孽缘你还招惹,这几日给我安生些,眼下杨菁艳不会有事,大不了心里委屈些,陈丛也不敢将她怎样,待过些日子看看,若她实在过得不好,再想法子将她弄出来。”他白了她一眼,拉着她走近河边。
“又不是我去招惹他的,我也是受害者。”她不甘心,扯着嗓子地说着,一边拖着步子慢慢吞吞地走。
他也不急,只是配合着她放缓了步调。
越过河堤,却发现河边坐着一人,手持渔竿背对着他们无声垂钓。
郑修远停下步子,菁华望了他一眼,默不作声,等着他做决定,是离开还是顾自散步。哪晓得他站了良久,突然开口叫了一声:“柏辰。”
他们认识?菁华怔然,张口欲问,此时河边的男子正回过头来,她只能将心中的疑问压了下去。
“大哥。”男子起身笑了笑,将手里的渔竿随手插在了泥地里,“大哥怎么来了?”
问话间,郑修远已拽着菁华走近,见他的视线在两人相缠的手处流连,忙松开,回道:“出来想散散心,想到你说的这个地方,就来看看,没想到你又在这里混水摸鱼。”
“大哥此言差矣,我是钓鱼而非摸鱼。”男子笑着,麦色的肌肤显得他的笑容十分质朴,连带着让菁华的心情都明朗起来。
“你啊……”郑修远无奈的笑了笑,侧身推着正顾自傻笑的菁华上前一步,“柏辰,这是杨菁华,我叔父的女儿,菁华,我的结义兄弟,安柏辰。”
“安大哥。”
“杨小姐。”
两人相对而礼,那模样让郑修远大笑起来:“行了行了,你们都不是讲虚礼的人,这礼行的,连我看着都假,成了,柏辰,你比菁华还大上四岁,叫她菁华即可。”说着又转头看向菁华,“到是你,叫人家一声安大哥也不为过吧。”
“那是自然。”她窃笑着。
郑修远无奈摇了摇头,扫了她一眼对着安柏辰道:“柏辰啊,看来你日后可是摊上麻烦事儿了,这丫头烦起人来,可不简单。”
她胡天海闹的行径,世上唯他最知晓的,看她笑得这副得意劲儿,日后怕是安柏辰又要轮为替她收拾善后的人之一。
安柏辰只笑不语,忽听到菁华惊呼了一声:“鱼儿上钓了。”
他们还未回过神来,菁华已拔腿奔了过去,快得都来不及阻止。
那一日,明艳的阳光下,三人都忘却了各自的烦忧,在河边戏闹玩笑,菁华一展多日纠结紧锁的眉头,在日后想来,那一日,怕该是她笑得最为真心的时候,以至于后来的漫漫长路,她再次回想起来,都还留恋不已。
杨菁艳回宫后,菁华也由郑修远送着回了郑府,听话的整日呆在府里念书识字,而天气亦一日日炎热起来,她更是懒得出门,干脆躲着修心养性。
到是珊儿,怕她无趣,每日都会打听些奇闻趣事说给她听,一到那时候,她院子里的丫头佣人都停了手里的工作,取了茶水糕点围在小院一角,听着她唾沫飞扬,绘声绘色的述说。
本来这些八卦流言听过了,便也忘了,只是有一条却让她耿耿于怀。
民间传言,太子陈丛接侧妃回宫的时候,被狐狸精迷上了,每日神魂颠倒的,听说最近几日,还派了人大肆走街窜巷的找寻那迷了他心魂的女子。都说红颜祸水,这摊上了狐狸精,却是要祸国殃民了。
菁华听到此处,便觉气得牙痒痒。这传得沸沸扬扬的狐狸精指的怕是她吧。可怜见的,她真是躺着中枪,无缘无故被人纠缠,更是毫无原由的成了众矢之的,何其冤枉呢。
听说陈丛在安承找人,她更是不敢再出去晃荡,可奈何不出几日便是杨文的生辰,她一不善女工,二又不勤于书画,想来想去还是得出门去买个现成的东西送。
只是独自出门,她又怕摊上陈丛那烂事儿,便让珊儿先跑了一趟郑府,询问郑修远可有闲暇陪她上街。
她打算好了,若是郑修远不得空,她就找那个新得的备胎安柏辰,人家怎么说也是跟郑修远同一工种,武艺应该不差。
不过,珊儿归来回话,说是郑修远有空儿,即刻便来,她来不及多想,刚了身简便的衣裳,他就上门来了。
因着和他出门,珊儿没有跟随,临出门时,这一府的下人看他们的眼神之中皆带了丝暧昧,特别是珊儿,连掩饰都懒,气得菁华瞪了她一眼。
逛了好几家,她也没挑着中意的东西,郑修远也不烦,陪着她一家又一家的逛,从珠宝行出来,她又径直进了对街的一家字画铺。
说实话,对于字画她并不在行,到是见杨文时常欣赏,想来他应该是喜爱的,但想叫郑修远上前帮她挑挑。
那想手才碰到他的手臂,就觉得他神色冷凝,浑身泛着寒气。
“怎么了?”她被吓得一惊,压着声音问道。
“咱们被人跟踪了。”她闻言就要转头去看,被郑修远一把扯住,“别看,字画改日我替你买,咱们先回去。”
且不论他们冲着谁来的,带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菁华,终归是不便,还是安全最为紧要。
两人出了铺子,便急急匆匆的往杨府赶,因着杨文毕竟不是有钱人家,当初买府宅的时候,也是再三考虑衡量,才勉强选了一个价钱合适,地段又不算偏僻的地方,可如今看来,还是略显僻静了。
离开热闹的楚夕街,郑修远思虑了一翻,还是在城里多转悠了几圈,却发觉根本无法摆脱跟踪之后,正想再多耗上一耗,陈丛却如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跟前。
两人收步,看着后有追兵,前有猛虎,已无路可走。
“见过太子殿下。”毕竟一个是君一个是臣,郑修远见了他还是要打恭作揖,“太子今日怎又出宫了,难道是太子侧妃又回门?”
说话间,他挪了身子,阻断了陈丛望向菁华的视线。
“本殿的行踪还无需你来过问。”陈丛板着一张脸,冷声说着。
郑修远闻言,收回手默立一旁,静待着他发话,心中却已是千思百转。
看来即便是想走,也难以带着她脱身了。
他是太子,这些年来的予取予求,在得不到菁华时,他越发强烈的想要她。
他该如何,才能彻底让眼前的天之娇子断了念头。
眼见着郑修远在陈丛处碰了个钉子,两人又都不说话,菁华受不得这份压抑,探头看了看,却被陈丛盯了个正着,顿时退也不成,进也不对,混乱之下,她脑子一发昏,脱口而道:“真是巧啊,又遇上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