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不禁春晓

从宫门口被带回的菁华，似乎对现实垂下了她不愿屈服的头颅。
不管如何，都已无法改变对杨菁艳民已造成的伤害，郑修远与她思量了之后，决定这事还是让它烂在肚子里，永远的不去触碰它。
郑修远还是想方设法的打探有关杨菁艳的处境，然整个皇宫对此都像是秘而不宣，每每去东宫，也是上下一致的被封了口，有关太子侧妃之事皆是一问三不知。
菁华从最初的惴惴不安，到了后来，也变得淡然置之。
只是今日，她却异样的紧张，前几日那逼得她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再次出现，只因今天，便是杨菁艳的回门之日。
这一日，府里的人似乎醒得都比往常早，菁华收拾停当便带着珊儿到了前院的偏厅等候，杨文见着她，只是笑着与她点头，而徐雨婷到是收敛了许多，只是讪讪地望了她一眼，便撇头顾自吩咐着身旁的丫头准备东西，看来那日的一番话，还是有些作用的。
在厅内等着，从日头初升，直到午时，才听得下人回来通报，道是太子侧妃的车驾出了皇宫，正回府而来。
众人心神皆是一禀，而菁华更是一阵怔忪，双手紧握住了椅把手，想要起身，却似双腿无力。
“老爷，回来了回来了，我的女儿…终于回来了。”徐雨婷站在杨文身侧，扯着他的衣袖念叨着，在末了又隐隐抽泣起来。
她总归是杨菁艳的生母，往日里便是再对女儿不闻不问，一旦离了身旁，才发现自己原是如此的割舍不得女儿。
“好了好了，这不是回来了么，好好的日子你哭什么。”杨文嘴里嫌弃着，可她亦看到了他眼中隐隐闪过的泪光，菁艳也同样是他的孩子啊。
双手撑着椅把手，她缓缓起身，悄无声息的走出了偏厅，向着府门口去。
“小姐，菁艳小姐就快回来了，您这是要去哪儿？”见她站在大门口一脸茫然的模样，珊儿忍不住开口问着。
她没回头，只是吐了口气，淡淡地说了句：“我想在这儿等她，珊儿，我想喝银耳汤。”
“是，小姐，我这就去吩咐厨房准备。”珊儿转身便要回去，却被菁华又叫住了。
“厨娘做得不合我心意，你做吧，做好了直接送回房里，我稍后便回去。”
实则，她并非真的想喝什么银耳汤，天气虽开始转热，但她根本连喝的欲望都没有，不过是寻个借口将她打发罢了。
“是。”珊儿怔然，缓缓回过身去，迅速返身入内。
门口的台阶下方，站着两个下人，正急切的探头望着街角处，全然未曾发现她的存在。
她挪着步子，悄无声息的下了台阶，鬼使神差的绕到另一则的石狮子后头，连自己都有些闹不明白这是为何。
或许，她还是无法面对菁艳，却又忍不住想要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来了来了，快，快去通报老爷。”突然有人叫嚷起来。
抬头只见一人跌跌撞撞的往大门内跑，另一人搓着双手，近似手忙脚乱的观望。
她无意识的攥紧了拳头，双眼牢牢地盯着前方渐行渐近的高大车架，心突然慌乱起来，只听得自己杂乱无章的心跳声。
她在担心什么，菁艳敢回来，唯一能说明的，便是她脸上并无明显损伤，她伤的最重的怕是她的心。
马车驶到正门前停下，即刻便有人搬来踏脚凳摆正，随车的侍女叫了一声侧妃娘娘，便挑起了车帘子。
她的心悬得老高，然出来的却是菁艳陪嫁丫头之一的素儿，只见她下了马车又回身向着车内伸出手，这才见着一身锦衣的菁艳钻了出来。
长发高高盘起成髻，上缀金钗玉步摇，银线与金线交织绣成的大红衣裳紧紧包裹着，显出她娇好的身段，金丝芙蓉脚面怯怯地露出了裙底，带出无声的华贵。
然便是如此锦衣之下的她，却顶着一脸木讷无神的脸，仰头望着高悬的杨府匾额，半晌都没有动作。
此时，素儿悄悄地扯了扯她的衣袖，才见她漠然的转头看向她，而后顺着她的指示望向门口，扯了扯唇角，无力的复又垂下，咬了唇瓣，直到显出一片红艳，这才终于带动红唇，笑盈盈地迎着出门而来的杨文和徐雨婷走去。
菁华闭上眼，背过身靠在石狮上。
什么都不必说，只看着菁艳方才的举动，她便知道，饶是好性子如她，也难以在那个吃人的皇宫里长久的居住下去。
身后，笑容融融，热络的话语声随着众人入内而隐去。
提步，她随着慢慢散去的街市人流而行。
她不想回去面对，不想一人呆着，更不想去回忆。
茫茫然地走着，哪儿人多便走到哪儿，不知不觉间便已来了安承最为热闹的楚梦街，也正是那日，她被陈丛遇上的地方。
自嘲一笑，缓行慢步。
果真是楚梦不禁春晓，好梦果然不长呐。
此时心中的苦闷，又可以向何人述说。
“杨菁艳！”
蓦地，一声怒吼，似从天落下的响雷，惊得四周人停步而望。
她忽地停步。
是谁？谁在叫菁艳？
转身，却见着了一个本不该见到的人，太子陈丛。
不必细看，便知他心中的怒火有多强烈，可那又如何，她心中更为不痛快，便是他，害了菁艳，乱了她的生活，明明他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却一定要打破他们各自的平静。
她的眼中透着难掩的怒意，而他又何偿不是。
陈丛大步而来，伸手紧紧的扣住她的手腕：“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要骗我？”
她冷笑着：“究竟是谁人说谎，太子殿下，怎么，还想当街掳人不成？”
心中对他的怨恨，让她无法冷静，脱口而出的话更是呛人的不得了。
“你到底是何人？”他却浑然不顾其他，一心只想知晓她的名字。
“太子为何执意要问，我自问未有倾国倾城之容，太子又何苦相逼，你我道不相同不相为谋，我无心攀高亦无妄念，太子本有正妃，如今又娶了侧妃，难道还不够？请太子殿下放手。”
这人来人往的街上，众人围着两人似看大戏，还饶有兴致的品头论足一番，更有甚者，已开始猜测起两人的爱恨情仇，而她口口声声太子，却还是没能让人联想到宫内的那位东宫，只因他真的显少出宫。
“那都是因为你，因为你骗我，我原本想娶的是你，可恨你竟如此戏弄予我。若非我今日听从母后之命出宫来接你口中的杨菁艳，许是还不会让我撞见，这便是天意，你以为今日我还会轻易放过你吗？”
一个想要挣脱，一个紧握着不放，两人僵持不下，她甚至开始想，若是她迟迟不见踪影，珊儿会不会来寻她，会不会去找郑修远，而郑修远又会不会来找她。
“那么太子殿下是打算与我耗在这里，让您未来的子民观赏么？”她冷笑一声，视线轻轻地扫过周遭的众人，而他们似乎是被她的眼神所摄，有不少人退怯了几步。
到是一旁有个人，满头大汗的望着他们，正是那日的假意调戏她的那人，而今想来他便是陈丛身旁的近身太监，故而那时自己才会对他的声音容貌觉得如此别扭。
“随我进宫。”陈丛压着声音说着，仍是怒不可遏。
“妄想。”
那个皇宫已经困住了一个杨家女子，他妄以为自己还会任他为所欲为吗。
“放手，再不放手，休怪我……”
她的话还未说完，忽觉得身子被人一带，往前冲了一步，还未回神，便有人拽着她的手往前奔去，推开重重人墙，片刻便奔入了人流之中。
“给我追，快追。”
身后，传来陈丛气急败坏的声音，她回头看着跑在前头拉着她的人，那身影不是郑修远，心中说不失落那便是假的。
只是她没想到，他为何会恰巧出现在此，她的大哥杨延峰。
“大哥。”她叫了一声。
“别说话，他们有高手跟着，先将人甩了再说。”
有高手吗，也是，太子出宫，便是私底下偷偷摸摸的，自然也要防着有人对他不利，又怎会只带了一个太监出来。
“大哥，不能回杨家，我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与杨家的关系。”
如今只希望陈丛不会由杨菁艳处联想到她也是杨家的人，介时只需稍稍一打听，便轻易就能将她揪出来，那时，便是刀山火海也阻挡不了他了吧。
不成，她必需想个法子，让他彻底断了寻她的念头。
“好，我知道。”他没有回应，只是硬声回着。
待她察觉之时，发现自己已站在了郑府门口，她来不及说什么，便见着郑修远匆匆从门内出来，抬头见着两人，三步并着两步的下了台阶。
“菁华，你怎么又一个人跑出来了？”他从杨延峰的手中拽回她的手，看着喘息未定的她心急火燎的问着。
“先别问了，带她去别处去避避，她遇上太子陈丛了，我先去将人引开。”杨延峰一手搭在他的肩头按了按，急声说着。
郑修远来不及细问，冷着脸色冲着他点了点头，拉着她往另一方走去。
杨延峰目送着两人离去，这才转了个方向，融入了人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