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邕回到长安时,对高姓皇族的俘虏们给予优待,高玮被封为温国公,继续享受俸禄,但剥夺兵权、参政议政权等;三岁的高恒继续和高玮住在一起;高延宗也封了国公的爵位,高家宗室皆是俘虏之臣,为避免他们再思复国,宇文邕一缕只给予他们一些有名无实的爵位,但不给予任何周国臣子该有的其他权力。
胡太后在齐国的时候就淫乱后宫,在后宫养男宠,恶名昭著,宇文邕便罚她到长安最红火的妓院里去当鸨娘,她竟喜滋滋地谢恩,在长安臭名远扬。
宇文邕最后一个处置的,是冯小怜,周国大臣人人都以为冯小怜是祸国妖妃,应当处以死刑,宇文邕却笑着说:“若无冯氏迷惑高玮,我周国大军岂会那么容易攻入齐国?冯氏当是我大周功臣!“堂下大臣们无人反驳。最终宇文邕决定将冯小怜赐给代王宇文达做侧室,并给予诰命的封号,赏赐无数。
出嫁之日,冯小怜请求面见皇上,宇文邕不允,最终只见着皇后阿史那颖。
小怜跪倾诉:“当年皇上救奴婢于长安街上,奴婢愿为皇上赴汤蹈火,成为皇上派往齐国的细作,为报皇上救命之恩,奴婢不惜以身体魅惑齐国皇上。自古以来,有那个亡国之君能活得长久的呢?若不是奴婢,高玮也不至于此,人都是有感情的,奴婢恳请娘娘,将来皇上若是对高玮起了杀心,娘娘能不能求求情?”
颖儿勾唇浅笑:“今日之后,你便也是宇文家的一份子了,与高玮再无干系,以后,切不可再提高玮,否则,就是对不起以后的夫君。代王待人温和,皇上将你许配他也不错,以后若是有什么难处,你可以找本宫。”
小怜没有再多言,只是心中凄然,如果没有当年,也不会有今天。
一个亡国皇后,一个被人人贯予红颜祸水的卑贱女人,再嫁当朝王爷,应是荣耀无比,可是,小怜并不欢喜。
颖儿看着小怜身穿嫁衣,缓缓离宫而去,心中不言喜怒。她没有错过冯小怜在提到宇文邕时眼中痴恋的神情,也没有错过她得知宇文邕不愿见她而让她代为相见的时候她眼中的失落。女子为一时的执着而放弃将来的美好,宇文邕不过是救了她一次,她就为他付出这么多,如果不是感情,那个女人愿意奋不顾身?
深深地叹息,掩去自己的同情。
周国的领土扩大为原来的两倍多,管理天下事务所花费的时间比从前更多。不知道是太过忙碌,还是还生着气,自从知道高俨真实身世的那一天起,颖儿与宇文邕之间像是隔了一层挥不去的迷雾、推不倒的墙篱。
手脚废了,不能再习武,不能再学医,不能远行,不能费力……就连提笔写字都成了问题,颖儿突然觉得生活失去了色彩,只能靠着读书打发时间,可,明明他们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中秋宴上,帝后难得在宴席上一同出席。颖儿不准宇文邕喝酒,代他喝了不少,最后醉的不省人事,宇文邕不得已背她回含仁殿。
不知是真的醉着,还是醒了,她在他背上嚷嚷着什么时候才能杀了高玮,为俨儿和高长恭报仇。宇文邕将她的话放在了心里,中秋之后便开始安排。
高玮不仅仅是她的仇人,也是他的仇人啊,他怎么会真的放任高玮好好的活下去?这对那些因高玮而死去的无辜之人太过不公,对他那还未来得及相认的儿子的死更加不公,这个仇,他一定会报的,只是灭齐初,善待降国君主,是历代开国之君和兼并他国的君主所推崇、能安抚民心的策略罢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到了年底,即将迎来除夕。周国一统中原,举国欢庆,作为都城的长安热闹非凡,百姓们都在热热闹闹的准备着年货,家家户户都将庭院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忙着除旧布新。
可是过年之际,有人过着温饱的生活,却还是想自讨苦吃。
高玮被封了温国公,享受荣华富贵,府中依旧莺莺燕燕美人无数,宇文邕对他的这些行为都置之不理,可是他干什么不好,明明知道他的一举一动宇文邕都派人监视着,偏偏还要与齐国从前投降周国、如今依旧担任襄州刺史的穆提婆暗中勾结,意图起兵反周复齐,被宇文邕派遣在他身边的眼睛举报,宇文邕一气之下,一道圣旨下去,在年关之际,将高玮一家抓至京师大牢,男丁赐死,女人流放边疆。
冯小怜得知消息,急忙进宫来找皇后求情。
“娘娘,您救救温国公吧,他没有谋反,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求您向皇上求情,饶他一命吧!哪怕以后都将他关在牢里,臣妾也会感激娘娘的。”
颖儿早就期盼着高玮死,因为俨儿死得太惨,高长恭死得太冤,这一天她盼了许久才盼来的。
“本宫说过,与高玮相关的事,本宫一律不理。况且,高玮这一次犯的的确是死罪,本宫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叫皇上听本宫的!”
冯小怜一直给颖儿磕头,直到磕得昏死过去,额头鲜血淋漓,颖儿都没有动容。
最后还是宇文达黑着一张脸,来含仁殿将冯小怜带回代王府。
虽近年关,宇文邕的政事还是很忙,一直奉命追捕高邵义的宇文宪和宇文招兄弟终于回朝,回朝就立马觐见宇文邕于御书房。
宇文直道:“皇上,臣弟等追捕高邵义,但高邵义已经逃到突厥,突厥陀钵可汗竟然收留了他,还封他为骠骑大将军,臣弟们前去要人,可陀钵可汗不但不肯,还当面将自己的女儿赐给高邵义,以表示对高邵义保护的决心。”
宇文沉眸,将手中的奏折放在了御案上,放得有些用力,宇文宪和宇文招都听到了硬壳的奏本敲击桌面发出“嘭”的一声,宇文邕愤怒了,却还是没有发话。
宇文宪继续道:“皇兄,我大周与突厥又有姻亲之邦的关系,此时事关突厥,也事关皇嫂,所以臣弟还没有将这件事向外公布。”
“木杆可汗已死,突厥如何,与皇后都没有任何干系!年后,这件事你们想公开就公开,能怎么宣传就怎么宣传!务必让周国上下都知道!”
宇文邕此言一出,宇文宪和宇文招都有些惊讶地抬起了头看宇文邕,然而宇文邕眼眸深邃,宇文招看不懂,但宇文宪却看得懂,只是没有言明。
“臣弟遵旨!”
不过三日的时间,突厥可汗收留齐国逃犯的事就传遍了长安大街小巷,乃至大周更远的地方,各地官员接到消息都纷纷上奏表明要与突厥解除姻亲关系。
当然,这些事自然也传到了颖儿的耳中,可是,她并没有去问宇文邕什么,该来的,总会来的。
齐王府里,宇文翼正在看书,昏暗的书房里灯火阑珊,他俊逸的脸庞有一半在烛光前,显得越发明显,而另一半则隐没在黑暗的阴影里,他的脸上隐着一股淡淡的忧伤。
忽的,他感觉得到窗外有轻微的响声,抬眼看去,只见一道黑影掠过,直接往温颜玉的院子的方向去。宇文翼放下书卷,小心翼翼地跟随其后,远远的看到那黑影进了温颜玉的房间,宇文翼只能将耳朵贴在墙上,悄悄的偷听,只隐隐约约听到屋里的对话:“公主,末将发现一个事?”男子的声音有些耳熟。
“什么事?”
“当年娘娘吩咐末将假扮成宇文神举的模样,在去云阳宫的半路上劫杀皇后,那次假扮皇后,替皇后跳了悬崖的宫女如今回来了!”
“什么?那她有没有进宫,有没有向谁举报些什么?”温颜玉的声音有些惊慌。
那男子安慰道:“公主莫慌,她刚刚进长安城的那天就被末将发现了,末将已经将她关在一个隐秘的地方,不会有人找到的,再者,那里也布满了机关,她若想逃出来,就只有一死,若是有人想去救她,出动了那里的机关,那个人就死定了!”
温颜玉的心绪平稳了些:“这样就好。”顿了顿,又道:“我还是不太放心,长期将她关着,万一哪天出了事,本王妃就……”
“公主放心,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属下明日就去将她处理掉。若是真有出事的一天,有属下们顶着!”
“谢谢你,风影……这些年为了保护我,帮助我,你付出了太多……”
“公主不必谢末将什么,末将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自离开大凉的那一天起,老大王让属下护着公主,属下这条命是老大王给的,也是公主给的,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属下也会护公主安全!”
宇文翼偷听了一阵,强忍着心中的愤怒,但他还是听完了。直到那个黑影离开,他便悄悄跟随在那黑影后面,直到到了城西的一个座荒废已久的旧宅里。
宇文翼跟着男子走到了一个独立的小院子外,院子里传来女子的呼救声:“救命啊!救命啊!”
院子前有一条很奇怪的石板路,石板路上的石板上刻着字,那男子走得也很是小心,宇文翼没有再跟下去,但将男子走过的石板的顺序记了下来。
男子走过石板路后,定足在房间外面吼了声:“吵什么吵!”
“我记起来了,你就是当年假扮神举将军还假传皇上圣旨,追杀皇后娘娘的黑衣刺客!”
男子回道:“看来,你根本就没有失忆,若是这样,你就更该死了!”
屋内沉默了许久,才道:“既然你们要杀我,何不让我做个明白鬼,幕后主使你的人,是谁?”
那男子也沉默了:“抱歉,无论如何,本将军都不会说的!明日,末将就送姑娘离开,姑娘放心,末将会让您走得毫无痛苦!”
“你们一定会遭报应的!”
宇文翼悄悄的离开,就像没有来过。
宇文翼回齐王府之后便将一切告诉了宇文宪,宇文宪愤怒之余还是悄悄带了人来到城西这座荒废已久的旧宅,在宇文翼的指点之下轻而易举避过了小院外的机关,成功救走了小屋中关着的女子。宇文宪认得,那女子便是在那次逃亡中不幸落难的明月。
明月似乎被饿了许久,面黄肌瘦,被宇文宪和宇文翼找到的时候都没有力气站起来,还是宇文翼将她背到了安全的地方安顿起来。
待到她醒来,就见到了宇文宪,她有些激动,抓着宇文宪的手:“齐国公,真的是您吗?”
“是本王,你先别动,有什么事等身体好了再说!”
“不,奴婢中了他们的毒药,没有解药的,奴婢怕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
“对不起,我们还是来晚了。”
“齐国公,当年假冒神举将军,假传圣旨追杀您和皇后娘娘的人,就是将我关在这里的人,只是无论我怎么试探,他们都不肯透露半分幕后主使的人是谁。”
宇文宪看着一旁站着的宇文翼,神色不明,宇文翼说的,或许是对的。只是这些年温颜玉都没有再做出那些出格的事了,只是没想到,都这么多年了,却告诉他,温颜玉是当初那个最大的错误造成的幕后主使,他实在难以相信。
明月看到宇文宪怪异的神色,轻笑了一声:“其实齐国公已经知道了幕后主使是谁,对吗?可是,您似乎对揭发这个人,有些犹豫。”明月从前就是个机灵的姑娘,如今时隔八年,比从前更加能察言观色了。
“明月姑娘,此事……本王会妥善处理的。”
明月的身体渐渐的衰竭,脸色减价发紫,说话也无力起来:“齐国公,皇后娘娘曾经告诉过奴婢,她曾经与您在突厥的事情。奴婢希望……无论什么时候,国公大人都…都不要伤害娘娘。”
宇文宪紧抿着唇,内心纠结,目光凄然。
明月就这么去了,宇文宪终究没能给她一个答复。
宇文翼问宇文宪:“父王,皇上待你不薄,也待儿臣不薄。皇后娘娘更是对儿臣照顾有加,自从文翔不在了,晗雪妹妹也在白云寺不得归来,皇后娘娘常常召儿臣进宫,还经常到太学外面等着儿臣下学,然后带着儿臣到含仁殿,亲手做饭给儿臣吃。皇后娘娘还经常向儿臣询问你和母妃的身体情况。只是儿臣没有想到,当年派人刺杀她的人居然会是母妃。儿臣想问您,母妃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这一切,都是因果造化啊,翼儿,你只要记得,以后不要犯为父的错误,不要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子,若是娶了,就不要辜负她的深情,否则,你们,都会陷入万劫不复。”
“所以,明月姑姑说,您和皇后娘娘在突厥的事,其实就是母妃对皇后娘娘下杀手的原因吧……”
宇文宪没有再回答,可宇文翼已经知道了答案。